如今这个词开始被用在所有“生活逆境”场景里,似乎所有负面经验都可以产生创伤,这个词使用的场景光谱开始变得非常广。大家在用这个词的时候,也忽略了它原本是一个非常病理化、标准化的疾病名称。这并不是台湾专属的现象。法国人类学者迪迪埃·法桑(Didier
Fassin)的《创伤的帝国》(The Empire of
Trauma)里也写到,“创伤”开始入侵我们生活的各个层面,人们已经习惯于用这个词去正当化自己受害者的立场,于是就产生了“受害者竞争”的问题。(【注】:受害者竞争指的是,受害者各自都认为最惨的受害者是自己,且是他人造成了自身的困境,但实际上往往是整体情势在伤害所有人。)
“创伤”像我们生命中的一块心灵地景(landscape of the
mind),一个我们不想回去、却一直影响着我们“当下”的地方。疗愈的过程就是让受伤者在另一个人的陪伴下不断重返那个过去无法言说的暴力场景。很多受伤者此前从未用意识状态重新经历发生的事,也无法使之成为叙事、对它形成某种掌控感。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暴力过于真实地笼罩着他,让他一旦接近,就被淹没。建立了充分的信任关系后,我们在此刻定下一个锚,让受伤者身上先绑一根救生索,然后带着我们回到那个一直在追逐他、但他一直试图逃开的暴力现场,去理解当下的状态和过往经验之间的关联。我们的存在和陪伴就是让他意识到,他不会因为接近自己的内在而变得脆弱,当他被吸进那个伤害发生的黑洞时,旁边有个人能把他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