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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公尚,定居美国。打工养家糊口之余,喜爱搬弄几千中英文字,聊解岁月之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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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区情人(八)

(2019-01-01 17:54:13) 下一个
红灯区情人
 
    李公尚
 
    八 
    大华府地区的深秋,到处洋溢着静谧的美。满目金黄、桔红、霞紫色的橡树、枫树、和酸苹果树,把一向宁静柔和的波托马克河镶嵌成一幅流动的画。开阔如镜的水面,不时掠起成群的水鸥和队队大雁,煽动着肥厚的翅膀,把蓝色的水波刻划出道道白色的涟痕。远处的点点彩帆,像夺目的宝石,镶嵌在碧波中,起伏闪烁。明亮的夕阳下,我和江霞在绿茵如毯的岸边散步,仿佛被无声地融化进画里。我们相伴无语,熟视无睹,已经没有了过去如火如荼的激情。有时执手相对,久久地凝视对方,较劲的眼睛逼出了泪,却也找不出恰当的话语表述心情。每逢此时,她总是靠近我的身旁,挽着我的臂膊,轻轻地说:“真想就这样永远走下去,永远走不到头。你看,夕阳真美,但就要落山了。”
    我言不由衷地说:“太阳每天都会落山,但它的光辉不会因为落山有丝毫折损。新的一天的太阳还会像昨天那样鲜红美丽。”江霞听了哑然失笑,过了一会儿,喃喃地说:“新的一天的太阳,也会和昨天的一样,总是照不到那些阴暗的地方。阴暗中的生命,也和昨天一样,从不对新的一天的太阳抱有更多的期待。”
    我面对江霞,有口难言。根据联邦的司法“证人保护计划”,警方一般对证人只提供六个月到一年的生活资助,几个月过去了,警方根据江霞的证词,和联邦缉毒局一起破获了在大华府地区的重大吸毒、贩毒的案件,但对与此相联的凶杀和伤害案件,却毫无进展。纽约警方,对不是发生在自己管辖地域的凶杀案并不关心,他们向马里兰警方提供的有关老栓等人的线索也不具体。对老栓等人参与贩毒的情况,两边警方都认为在抓住老栓之前,他们所能做的事很少。因此案子可能要被暂时搁置,对于证人的安置,保护措施在逐步减少。
    更让我担忧的,是江霞今后的处境。她知道她不可能在我的住处永久住下去,她应该回她的学校去。但是回学校以后呢?她不能工作,她的学费,甚至他的生活费都没有保障。前些天,我父母又来到我的住处,把江霞骂了半天,逼着她离开。昨天,我母亲在电话里骂她:“别看你长得像个人样,离开我儿子,你活的连狗都不如!”这种情况一直让让她感到痛苦,而我确实不能给她什么承诺。
    感恩节前夕,我通过考试获得了马里兰州的律师执业资格,这意味着我可以独立地在大华府地区开展律师业务了,科尔顿已经在和我商谈让我做他的合伙人了。江霞说要好好的庆祝一下。那天,我下班回到家,她做了好多菜,为我祝贺。这段时间她跟着网上学会了做很多菜,我也越来越喜欢吃她做的菜。我和江霞坐在餐桌前,除了点评每个菜的特色,已经没有其它话可说,江霞突然问我:“你将成为合伙人的事,你父母知道了吗?”我点点头:“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他们一定为你骄傲!”江霞说:“你很久没回家了,应该回去看看,和他们一起度过感恩节。”
    我感激她的善解人意。感恩节我回到我父母身边,这是我这几个月来第一次和江霞分开,多少有些惆怅。我母亲劝我“搬离你租住的地方,离开那个女人。”为了不引起争论,我避免和他们谈论这类话题。我在我父母家里住了两天,打算走,我父母执意留我再住几天,可我心里挂念着江霞,第三天就离开了。
    我回到我住的公寓,发现江霞不在家,这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我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我不由担心起来,莫名其妙地不断胡思乱想,焦急地等她回来。
    直到半夜,她才回来,我有些着急地问她去那了,她无动于衷地说:“出去散散心。”我听了不由发火:“散心散到现在?你看都几点了?”江霞惊讶地看着我,对我发火感到惊讶。我吼道:“知道不知道我在为你担心!我要为你的安全负责!”江霞像在老师面前没有完成作业的小学生那样,低着头不说话。
    从此,我和江霞之间,相互要说的话越来越少。有时互相之间关心几句,彼此也都觉得味同嚼蜡。又有几个晚上,我下班回家后她都不在家,只是在桌上留了纸条:“饭做好了,在锅里,回来趁热吃。”或者:“锅里的饭如果凉了,用微波炉热一下再吃。”看到这种情况,我就直冒无名火。
    她每次回来,我照例不由发火吼叫,但她都沉默不语,忍受着我急风暴雨式的责问。一次我突然想到,她出去会不会是去找老栓?于是急不择言地逼问:“是不是去见他了?那个罪犯,毒犯,杀人不眨眼的流氓恶棍!”江霞听了,抬起头来睁大双眼直视着我,眼睛里饱含泪水。我越想越气,一步跨到她面前,把脸几乎贴到她的鼻尖,凶狠地逼问:“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她毫不退缩,坚定地点点头。
    我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了,吼叫道:“你知道他有多危险吗?你知道他要杀死你吗?你是美国政府保护的证人,他是美国政府要抓的那种最凶恶的暴徒,恐怖分子!”江霞听了,含着眼泪冷笑地看着我,在我不断地吼叫停下来时,坚定冷静地问:“你了解他多少?你和他接触过几次?他对我从没有什么危险,他甚至从没想过伤害我。知道吗?当初我作证人,就是他事先教我这样做的。他为了不让我受到牵联!”
    我愤怒地问:“你!你这种处境的人,和他这种危险人物混在一起,他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
    江霞毫不退缩,满足地笑着说:“他能给我的,是你绝对给不了的。他能把他的全部,包括他自己都毫无保留的给我。你,能吗?”
    我气得张口结舌。事后,我们开始相互不理,不再同床共寝。
    圣诞节的几天假期,我决定回我父母那里度过,我告诉江霞我过完元旦后才回来,她怔怔地站在我面前,饱含着眼泪深深地看着我,默默地点点头。她那双睁得大大的亮晶晶的眼睛,流露着受伤待毙的动物临死前那种特有的悲哀,几乎让我心软地要上前和她拥抱,然后留下来和她在一起过节。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如果再有一点哀求我留下的表示,我绝对会留下来。但是没有。我一想到她对老栓的态度和为老栓辩解的样子,就怒从中来。我决定还是要和她分开几天,看看我们彼此到底需要对方有多深。
    新年后的第二天,我急不可耐地回到我住的公寓,希望江霞能热切地迎接我,我们相拥而泣。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念她,甚至有些寝食不安。然而在我冲向家门,按响门铃后,家中却无人应门。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房门,室内却人去楼空——江霞打扫干净所有的房间,把每处都恢复到她刚搬来时的样子,带走了她所有的个人物品,离开了。
    我心急火燎地在各处翻找他留下的字条,但是她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她根本不曾来过一样。窗外,纷纷扬扬地下着大雪,灰白的天空和苍白的大地,挤压在一起,把我的心碾得像死灰一般。
    江霞的离去让我非常自责和懊悔,仿佛生活中突然失去了生命的一半,剩下的部分难以自理。几个星期来,我发疯地到处打听她的下落,去她的学校,去我曾和她一起去过的所有餐厅,但都杳无音信,似乎她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我的情绪如同新婚蜜月后突然失去了新娘,几乎丧失了理智。我父母听说江霞出走情况后,如释重负,到我的住处来安慰我,劝我想开点。
    我母亲说:“她如果没有做过那些事,我们是会同意他和你在一起的。可是,女人一旦做过那些事,心变野了,就永远也养不熟了。你看,她这样不辞而别,给你造成这样大的痛苦,不正说明了这一点吗?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一日为娼,终生为妓’,你是拴不住她的心的。她怀孕了,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干净。”我让我母亲闭口,拒绝和她说话。
    我父亲单独劝我,从他和我的谈话中,我才知道,圣诞节过后的一天,我母亲趁我住在他们那里,背着我到我的住处,逼江霞搬走。我母亲提出如果江霞愿意搬走,她愿为江霞提供一年的学费,江霞当时没有答应她。我父亲对我说:“你妈怕你和她长期在一起,她怀孕了,情况会变得更复杂。你妈完全是为你考虑。是为了你好。”
    江霞的证人生活补助依然寄到我的住处,我拿着支票去找科尔顿,告诉他应该把这笔钱还给政府了。我沮丧地对科尔顿说:“当初我为她办理休学手续,现在看来,她已经不想再回到学校去了。”科尔顿遗憾地摇摇头说:“她的情况从一开始,就不是她本人,甚至也不是我们能掌握得了的。她来留学依靠的是她的家庭经济条件,自从她断了生活来源,留学就注定无法完成。现在看来,她即便是完成了学业,又能怎么样?她能在美国留下来生活吗?她这样离开,或许是最适合她的一种选择。”
    从此,我渐渐萌发了离开华盛顿特区这个伤心之地,远离我父母的想法。我告诉科尔顿,我打算考纽约州律师执业资格,到纽约去执业。科尔顿听说后,沉默了一会儿,用他那双善良眼睛看着我,说:“这样也好,纽约是美国华人最大的聚居城市,案源也多,你有办理华人案件的优势,那里是一片新天地,我看应该把我们的业务扩展到那里去。你会成为我们所里第一个能在纽约执业的律师。”
    (未完,待续。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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