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侄子,其实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一是因为我的辈分儿在这儿,二是我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的,因此虽然是叔侄关系,但年龄上相差也不是很大,可以说跟朋友——忘年交的感情差不多。许多他不和自己父母说的话,都可以跟我坦诚相见。 前两天的晚上,不知为什么侄子的兴致来了,非要约我去三里屯泡吧。电话中我问他在哪家碰头,他说“男人女人”,我说这么个怪名字,很像风月场所嘛!他说那就去“紫桂坊”,我说在香港那是鬼佬儿们大搞同性恋的地方,我尽管尊重人家的选择,但是还是不适应。最后,定在一家叫“JAZZ YA”的地方。 侄子带来了一个很“健康”的女孩子,向我介绍说是女朋友,说是搞“金融”工作的。我想这可深了,什么证券股票外汇,我一听就头大,虽然这姑娘很“健康”,但是看来还是有一定头脑的。侄子换女朋友的速度和他换车的速度基本上持平,保持在1.5年一次的频率。女孩子倒是大方,随口叫了声“大爷!”就落座了,红扑扑的小脸(倒也不是太小)让人在这严寒中感受到了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可是还没聊上几句,消灭了一盘薯片和一筒爆米花的“健康”就对侄子说:咱们去吃点东西吧!侄子惊讶地看着她说:“咱不是刚吃了十个羊肉串十个腰子十个板筋一大盘炒片儿和一个馕吗?你还比我多吃一个糖葫芦呢!怎么又饿了!”然后侄子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您别见怪,乡下闺女不会客气……”我忙说:“这最好,不见外!”侄子便开始跟“健康”商量去吃什么了。两人说刚吃完新疆风味儿,实在想不起想吃什么了,其实我也才吃了晚饭不久,所以也没什么提议。 三个人出门后上了侄子的“雅阁”。侄子从驾驶座上回过头,冲着我抚摸着座椅皮套像抚摸着自己的肩膀:“怎么样?仿真皮的,是专门给奔驰厂生产座垫的厂来料加工的!”我问他怎么换成本田了,他沾沾地说:“是我们老总的,那天趁着他高兴,我说,司总,您的本田老不开该坏了,我给您活动活动吧。老总说,知道你小子钻竿机常都比较过硬,拿去吧!嘿,还真给我了!”从酒吧街出来没多久,好像是麦子店在往东一点,侄子把车停下了,对“健康”说:“带我大爷吃回麻小儿吧!”我还紧张上了:“哎,别别,我不饿,看人家姑娘想吃啥,别让人家亏着嘴。”“健康”一脸灿烂地说:“就麻小儿吧就麻小儿吧!” 我犹犹豫豫地跟着两个年轻人进了这家看似破旧的饭馆,一进门先下了半层楼,合着这是半地下的一座建筑。屋里给人的印象像是80年代的饭馆,嘈杂混乱夹带着un卫生。同样兮兮的服务员带我们到一张桌子前坐下,递过一个油腻腻破烂烂的菜谱,我都没有勇气伸手接,还是侄子眼疾手快,一把推开菜谱:“我熟客了,不用不用。”然后问我想吃点啥,我说我没啥想吃的。侄子说:“这家的麻小儿特地道,我们团老组织FB来这儿。”最近社会上新略语太多,什么飞点什么三代什么D9我这老脑筋跟不上形势了,于是小心地问:“这个……麻小儿是什么地干活?FB是什么啊?我就知道老有人骂我SB是傻拨一的意思……”“嗨,这您还不懂啊?麻辣小龙虾啊!FB?腐败呗,我们在团里管大吃大喝都叫FB。”嗯?侄子什么时候又入团了?“你……共青团还没退呢?哦,听说团干部可以干到35岁好像……”“哪儿啊!”侄子略为显出一点不耐烦,“我们一师助兴团啊!” 不敢再多问了,如今的年轻人道道儿太多,问多了人家该烦我这灯泡儿了。好在我也不全是外行,多少知道点这小龙虾:“听说,这东西是靠吃淤泥和重金属长大的?对人体……?”侄子也爽朗了:“没关系,听他们瞎说呢。我们吃了一年多了也没事啊!您尝尝,特够味儿,可惜现在这季节不是最肥的时候。”“那,我就来两只尝尝吧。”“两只?人家这儿都论盘子卖,一盘子10只。我们团最喜欢吃麻小儿的是‘这这’,跟嗑瓜子儿似的,一整只顺嘴里,舌头一转悠,呸儿,吐出的全是皮儿。还有‘不小巧’,一个人悄没声儿的吃,别看是个女娃,霍,能吃6、7盘子,那可是70来头啊!搁案板上也小山儿一座呢。”我再三强调也就是吃个新鲜,肚子一点儿都不饿,最后,侄子做主点了一盘(10尾)麻小儿,一个水果沙拉,一个炸先奶,一碗玉米面儿粥,一碗疙瘩汤。 边上有一桌儿民工样的顾客,十几个糙老,叫了一大桌子菜,看来是工头儿犒劳过节没回家的弟兄们。工头儿是个南方人,点菜的时候一路强调不许放辣的,连麻婆豆腐都不许辣,服务员同志直皱眉头。侄子拉住往操作间走的服务员低声传授道:“你就跟大师傅说三盘白炒豆腐就行了,要说‘不辣的麻婆豆腐’大师傅该哭了——不会做啊!” 临结账时,我和侄子每人各消灭了一只麻小儿和1/4份疙瘩汤,侄子还比我多吞下1/4份玉米面儿粥,剩下的都被“健康”消灭了!巾帼英雄气概绝对在侄子之上! 出门上车的时候,侄子关爱地问我:“您吃饱了吗?要不再来点儿?”尚未容得我说话,“健康”热情地推荐:“这儿的打卤面也不错,您要没饱,我可以陪您再吃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