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的性格 朴实的画风-略谈著名画家杨建侯》

杨建侯艺术生涯简介,创作作品展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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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杂志1988年 4 P44 复 特写 《倔强的性格 朴实的画风-略谈著名画家杨建侯》屈义林 刊照 杨建侯在作画

著名画家,艺术教育家杨建侯同志今年接近八旬了。我和建侯在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同学,转瞬时间已经过去五十余年。那时他在徐悲鸿先生指导的素描教室时多,我在潘玉良先生指导的油画教室时多,但他好学勤奋和沉默寡言的特点给我印象很深。后来知道,他与我进中大艺术系(那时叫艺术科),都有共同的曲折处。1930年,杨建侯约20岁时,失学失业,从家乡无锡来到南京,直叩悲鸿先生之门,以画求见,然而由悲鸿先生批准在艺术科旁听,次年又经悲鸿先生主考为正式生。而我呢,只有成都高师国文部的毕业证书,只在上海美专西画系学了一年,要想插班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科,首先就在报名处就被严峻拒绝了!后来我也直叩悲鸿先生之门,终于得已报名,参加了插班艺术科三年级的考试而得到录取。对于悲鸿先生的感激、敬慕,对于自己学习艺术的坎坷、曲折,我和建侯都有同感。这也许是我和建侯之间友谊的最早的共鸣点。 一个明师,在关键时刻对一个青年的激励和指引是非常重要的。建侯永远纪念着悲鸿先生对他的多次鼓励,其中突出的是两件事。1934年悲鸿先生领着三年级同学到浙江天目山写生,在杭州过夜。次日早晨由于建侯去看望一位多年未见的朋友而耽误了时间,受到悲鸿先生严厉批评。但到了天目山,悲鸿先生却给他画了一幅《睡猫图》。这幅《睡猫图》含蓄着老师多么深切关怀的幽默感啊!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建侯从家乡携眷流亡到陕西汉中难民所里。悲鸿先生得知他有难的消息,立即汇去50元赴重庆的路费。师生相见后,悲鸿先生特别给他画了一幅《立马图》鼓励他,并安慰他勿为失去的藏画而悲伤。从此以后,建侯一直未与悲鸿先生失去联系。 1935年建侯在中大艺术科西画组毕业(在校一直用“赞楠”为名,离校后用“建侯”),曾在上海法医研究所任讲师。抗战期间到重庆后,任教育部编辑、国立艺专讲师。抗战胜利后在桂林任广西省艺专副教授,而后调南京金陵大学、南京师范学院。现任南京师大美术系教授,带研究生。先后从事艺术教育工作已50年,并且一直没有间断绘画工作。 建侯所绘画创作,文革前主要搞油画,文革后主要搞国画。油画有《南京解放》、《家庭访问》、《上海工人第三次起义》、《太平天国云梯战》、《黄继光》、《夜巡》、《支援农业》等。国画有:《千百万人民支前》、《一切为了胜利》、《群雁来归》、《柏鹿同春》、《春满人间》、《百鸟朝凤》以及许多大幅红梅、墨竹等。先后创作数以千计。作品或由国家及省、市博物馆收藏,或由书店出版。中央电视太并以《在润泽的土地上》为题,为他摄制了电视片,在全国播放。他的著作有:《写意花鸟画技法》、《人物画基本技法》、《郑板桥的杰出艺术成就》和《钢笔画技法》等。香港《文汇报》曾专版介绍杨建侯及其作品。他的作品有不少流传到日本、欧、美、南洋,颇受重视。他的大名,很自然地列入了《中国书画篆刻名家词典》(日本编印)、《中国书画名家词典》(中国语言学院编印)、《中国名人字典》(西安编印中)。 无数的荣誉和任务,向苦斗了50余年的老人纷至沓来了!老人有时虽然力不从心,但内心却是快慰的,就如象一个农夫看见了自己辛勤耕耘的收获一样。但是,这个辛勤耕耘的历程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而且有时是十分痛苦的。 就以建侯所两部创作为例。《南京解放》一画,是受中央军委政治部委托,为1957年“八一”建军节而创作。时间只有三个多月,还请了钱松岩他同志给他代课,闭门作画,从草图到创作完成,都经过自己和同志们的多次商讨。创作展现了南京解放时的军民欢庆场面,人民扶老携幼围绕在解放军的坦克前面。背景是国民党政府总统府,上面已升起了胜利红旗。但是,反对的意见出现了,有的人认为解放南京是解放军的功勋,主要应写解放军攻克南京场面,人民群众不应出场……。又如:《家庭访问》是1954年创作,画面是表现从农村定居城市的工人家庭,家长在旧社会没有受到良好教育而望子成长。老师为了更好地指导学生去做家访。学生是好儿童,一种儿童特有的忸妮之态表示内心欣然接受老师的指点。其他细节都作了安排。作品参加了全国美展,获得好评。但是,反对的意见又来了!有人认为:图面出现的孩子既然是好学生,那就缺乏绘画创作矛盾冲突的戏剧性,看不出教育家的必要。为此,当时文化部还下达文件支持这个反对意见。后来,在1956年,该作品获得江苏油画创作一等奖,被《新观察》、《教育杂志》、《儿童画刊》、大型《中国美术作品集》、《江苏十年美术选集》、《中国画》等杂志、画册相继编入发表油画创作一等奖。 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是应该虚心求进的,但是,在某一些似是而非的反对面前,艺术工作者应坚持真理,哪怕最孤立的时侯也要坚持,真理终归会胜利的。建侯的《南京解放》和《家庭访问》两幅油画巨构,终于在画刊、画集上选用,现在 早已成为人们有目共赏的好作品了! 在十年浩劫中,对建侯这样一个纯粹的艺术工作者也不能放过。他被关牛棚、靠边12年,剥夺了作画权利。 从建侯工作历程可以看出他鲜明的性格。在一切逆境中,甚至是灾难中,他是顽强的,百折不回的。他对人对事,坦率、冲淡、谦和、朴实,但对艺术工作,他始终坚持不懈。一到他能够再提画笔时,他的创作热情便如泉涌。他从不放弃任何一个体验生活、旅行写生的机会。 “倔强的性格”是建侯艺术成功的主要因素之一。为此,我回忆起我和建侯同游泰山的往事。 事情得从1934年初的中大艺术 科说起。这时,徐悲鸿先生已赴欧洲举办中国画展,艺术科西画组各年级同学组织的北平写生队由潘玉良先生率领。潘先生年轻时曾有一段不幸遭遇,几经曲折奋斗,得入上海美专,去到法国留学。悲鸿先生特邀请她到中央大学艺术科高年级教油画,也是间接对一些非议的回击。潘先生的油画色彩非常绚丽,能把欧洲画坛中世纪的造型和现代光色感融汇一起。同学们对她很尊敬。她对同学们也很爱护,有时候就象母亲一样周到。艺术 科每学期必有的一次旅行写生即确定去北平之后,潘先生指定要我和吴鸿翔同学一起负一些事务之责。我们一行到了北平,游了八达岭、西山等许多名胜,也作了一些油画和速写。在回南京的途中,车过泰安前,我建议大伙一游泰山,潘先生和吴鸿翔却不赞成,说大家很疲劳,杨赞楠《即建侯)也生病,又说我的感冒也未全好。这些爱护学生的好意,使我很为难。但我又想,我家远在四川,什么时侯才“会登泰山顶,一览众山小”呢?于是决心暗中活动,然而同意去的只有建侯和一个云南同学杨柳。我这时很固执,顾不得潘先生和鸿翔的劝阻,一到泰安站就背上画具和行李跳下火车。杨柳也下车了,但不见建侯,我和杨柳都以为他被“监督”留住了。火车开动后,我和杨柳正向泰山的路走去,后面却有人追来,大喊走慢点,回头一看,才见是建侯赶来了。原来建侯怕直顶潘先生,来一个“金蚕脱壳”之计,到火车将 开动时,他突然出其不意地跳下车厢。我问建侯:“您的病怎么样?”他风趣地说:“这一冲,病似乎都被冲走一半了!”三人哈哈大笑,直奔泰山而去,但心里还是惦念着潘先生:她一定再为这三个淘气的学生而发火吧! 建侯对游泰山的往事印象极深,他在来信中追述说: “……我们直上,您和杨当然轻似飞燕,而我虽感吃力,但也跟上。当晚住在山顶的一个老农家里。屋子很矮小,又在下微雨,觉得没有看日出的希望,同时身体也够疲乏,三人都尽情呼呼大睡。哪知天未明时,老农来敲门,叫观日。我们反讨厌他多事,勉强开门,才知道雨过天晴,正是观日出的好机会。然而外面风还大,山上气冷。我们三人只得裹着被子上日观峰去。因裹着被子,怕被风吹倒,于是在地上缓慢爬行。当时天尚未明,又有雾,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一群吵杂声从山下走近我们了。我们想,都是看日出的游客,也没理会他。谁知这群人中,惊叫声忽起,竟有人拿着棍棒要来打我们,我们才站起来和他讲理。原来这群人是几个阔少阔奶从南天门雇人抬上山来看日出的。他们看不清我们,隐约中把我们看成三个猛兽在爬行,始而惊叫,继而喊打。经彼此一番解释后,大家都好笑。打搅家在快乐的笑声中一起去观日出……这一戏剧性的故事,至今记忆犹新。” 同游泰山的事情已经过去54年,许多趣事我都遗忘了,而建侯追叙的如此生动细致,就如像昨天的事一样,我钦佩建侯的记忆力,也羡慕建侯对生活的感受力,这两种力对于他的艺术创作可能是很有关系的。(下面再引一段建侯追叙同游曲阜的趣事。 “……记得当时我们三人泰山游,下山是从后山这条路走的。沿途山崖或石坡上刻着大型的字句,冯玉祥的字较多,而且大片大片。后山松林多,古松壮伟,我们画了好些小油画。当时系里盛行小画箱,似书本式样的小画箱,其大小比一稿纸还小一半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时泰山下来,又去曲阜,动机是朝孔庙。在曲阜先定下了小旅店,见当地花生很好,便嘱旅店伙计代我们买几毛钱花生,准备在晚上回店消谴吃。当我们晚上回店,房中却有一大篓熟花生。杨柳粗暴,不问缘由就责问店伙:‘我向你说只买几毛钱花生,你为什么买来这一大篓?岂不是浪费!’店伙回嘴:‘没有多买呀!’杨柳更冒火了:‘我说的只买几毛钱!’店伙很委屈地回答:‘这就是只买了三毛钱嘛!’原来曲阜盛产花生,当地很便宜,三毛钱就能买这样一大篓带壳熟花生。我们三人同时也哄然笑了:‘对不起!误会了!’我们带着谦意地安慰这位诚实的店伙所受的委屈。……”建侯信中最后还说:“过去的事,想起来象梦景;然而对青年时代的回忆,会使我们更加有年轻时代的幸福感。以上说的,不知您还有印象否?” 尽管是穷学生的游览,几十年后我们回忆起来总是同样有幸福感的。每个人都有青年时代,在青年时代中的人们,往往并不感到年轻就是幸福;但一到老年,大都津津乐道他的青年 往事,难道仅仅是失去的才可贵吗? 旅游,大自然,都是一个无尽无穷的宝库。建侯和我,56年后,还各有不同的印象。56年中的社会、人生变化太大。回忆在校时的师友,面对当前自己的晚景,不免无限感渭!) 我对泰山的印象最深的是泰山的崖石、野花,古寺、阁铃,微雨、夕阳和夕阳外的连山与汶河。当时曾作了一些小画,还写了四首《菩萨蛮》词,其中两首是:“封碑刻石名山路,侯王八百今何处?崖壑自清音,山农说鬼神。峰高微雨住。雾外听微雨。道士暮吹茄,山头多野花。”“虬龙古柏擎天立,迢迢去径倚空细。磐石负松根,崖深怪鸟鸣。齐鲁青未了,一点苍烟小。俯首望汶河,汶河走赤波。” 话题再回到建侯的绘画艺术。 我觉得,建侯的绘画有三大特色:一、真切的生活感受;二、扎实的造型功夫;三、朴实的画风。无论是大幅的油画或国画创作,或者是小幅的红梅、墨竹,都有建侯的生活感受。他一方面是吸收前人的绘画技法,而更重要的一方面是表达自己的生活感受,自己的意境。这些意境,不是单凭个人的幻想,而是来源于现实生活,并且通过准确的精炼的表现手段表现出来。因此,他创作出的油画或中国画,都能雅俗公赏、真切动人。由于他朴实浑厚的性格,加上他以上这些艺术造诣,于是形成了他的“朴实的画风”。 例如:建侯的油画创作《南京解放》,他真切感受到人民欢迎解放军、红旗插上国民党总统府就是南京解放的最高潮,他就画这个。解放军如何艰苦攻克南京,这是过程,这是次要的,他就不画。又如他的油画《家庭访问》,他真切感受到好家长、好教师、好儿童在家访时不同的心心相印的喜悦心情,是值得描写的。正面的人和事,有时也使人们感动得流下欢喜的眼泪,为什么一定要重复别人的,非描写反面的儿童不可呢?我觉得建侯的选择是正确的。 由于建侯具有坚实的素描基础和正确反映现实的造型基本功,因而或为油画、或为国画,无不得心应手。譬如,他的国画《群雁来归》,无数的大雁展翅翱翔,将落未落,千姿百态,目不暇接,是前人所未表现过的。又如国画《柏鹿同春》(横幅),表现晨曦下,雄伟的古柏丛林中一群野鹿奔驰跳跃而过。他把视平线压得较底,鹿群掠过视平线,更显示出柏林的雄伟、山野的空旷、春天的喜悦感。《群雁来归》是以解放后爱国人士四方来归为主题的。《柏鹿同春》是以三中全会后举国欢腾为主题的。但是,如果不具备这些生动造型手段,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艰苦得来的素描功夫,纵有美好的主题思想,也不过是作者的主观愿望而已,观赏者是无从理解的。 我高度赞扬建侯的“朴实的画风”,他质朴地实在地表现主观、反映客观;他不趋附时髦,不哗众取宠,尽自己的能力肩负起艺术的历史责任。 建侯的足迹遍全中国。他穿戴着陈旧的衣服和鞋帽,不辞万里,去过敦煌、内蒙、西双版纳……许多边区和名胜。1987年,他曾同上海文化局长沈柔坚同志在成都同游青城、峨嵋。一位迎接他的同志说,当介绍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建侯时,他几乎不相信,因为建侯穿得太陈旧了!样子太平凡了!但是,我觉得对,朴实的生活!朴实的画风!这就是难得的杨建侯! 1982年冬,南京师大艺术系(中大艺术系及其前身)创建80周年之际,建侯为了要我为美术系留下所作的《六朝松图》,阔别了40余年,我们才知道彼此的通信处而开始互相通信。他信中曾说到年迈体衰、大有“夕阳无限”之感。但我觉得他热情洋溢、头脑清晰、连篇累牍、还富有青春的活力。我因而赠诗一首,祝福建侯老友健康长寿,并作为此文结尾:            泰山顶上同观日;            西子湖边共写秋。            恰是六朝松未老,(注)            巍巍画笔柱中流! 注: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院中有一棵古松,老干纷披,传为“六朝松”,至今尚存于南京大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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