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心: 从此萧郎陌路人

从此萧郎陌路人 拙心 一. 文珊决定把自己和钟伟的婚礼放在衡山宾馆。 把婚礼放在这个地方自然是为了热闹。等婚礼散了,想跳舞的可以找跳舞的地方,想逛商店的尽管逛到高跟鞋底发酸,想继续喝酒也近在咫尺。。。总之不管你想干什么在徐家汇你总能找到你自己想去的地方。 徐家汇原本有河,香花桥原本有桥,法华镇原本也有很多的人。 整整十年的变化也许比不上五十年的变化,可割不断的还是对老地方的眷恋。 如花对十三少留的话是: 我在老地方等你。 我在老地方等你。 或浅或深的情义,或长或短的故事,或笑或悲的脸。。。都隐去了,在新华路上浓密的树阴里,在斑斑驳驳阳光的缝隙里,在蒙娜丽莎照相馆强光一闪的留影里。。。。 可总还有一份最初的深情固执的藏在心里某个角落,一有机会就挣出让你的心生生的疼。 从西安到上海有没有八千里的路? 夏天的上海生生的热,文珊拎着热水瓶去打盐汽水,只要二分钱一瓶。这小巷的路是越来越不好走,各家都在门前用砖头搭了厨房,本来就很狭小的空间更是陡 然成羊肠小道。 “珊珊,电话。“ “我? 电话?” 文珊想不明白,大放假还有人给自己电话。 “谁呀?” “是我,邓亚林。”电话那头嘈杂让人听不清。 “我来上海了,昨晚半夜到上海。现在在三官唐桥。” “啊? 你真到上海?” 文珊一愣,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说什么?自己在信里是写过,让亚林到上海来玩,可那是客气话,那能当真呢? 亚林那头却是兴奋的不行,他就想给文珊一个惊喜。从西安到上海来看自己喜欢的女生,他还记得文珊当年在桔子树下笑的模样。。。 “你坐44,到幸福村下, 我来接你。” 文珊想,总得把他安排好,以后的事情再说。 “ 阿奶,我有事出去半小时。”苏文珊扎好头发,穿过番愚路往幸福村走去。到幸福村的时候,亚林已经在车站了,一个随身的大包,还有黑黑的皮肤。 苏宁宁红了脸,亚林也把脸往别处别。 他们认识有八年,从十二到十九。 “走,上我外婆家。” 文珊轻轻的说。 亚林在天井里洗澡,文珊的舅妈把头探过来张了张。 舅舅和外公老吵架,一吵急了舅舅就扛碗厨把门一堵。 这个骂“ 我X你妈,老不死。” 那个气得“小畜生,你再进我的门敲断你的腿。” 可一到打麻将三缺一的时候,父子两又好得头靠头。在这样的环境下活着,苏文珊总是掉眼泪,晚上看书的时候麻将的声音比什么都大,还时不时的支她去买烟。要是不高兴,舅舅就揣起一脚,吼一声:“再犟,把你往大街上一扔,看你睡那?” 文珊知道舅舅是说气话,未必真能这么做,可心里多少是气苦的。不比在自己家里,所以当下就考师范想早点离了这地方。 现在亚林到外婆舅舅家,少不得问外婆一声。 “阿奶, 我有同学从西安来了。晚上我和你住好吗?” 文珊想,让亚林就住在底楼的客厅。其实外婆家是算大的,上下两层,共四间,还有天井。前头的是舅舅,楼上一层是外婆。 “ 不行呀。你和那同学算什么呢? 叫他住旅店吗?”外公一口回绝。 文珊知道没有什么好多说的,当下忍住泪。亚林洗过澡,她带他到两楼的阳台洗衣服,亚林觉得苏文珊有点奇怪,眼睛还红着。 “怎么拉?” “外公说,你不能住这里。” 文珊快哭出来了。 “ 这有什么关系呢?”亚林嘴里是这么说,心里却有点恼火。文珊奔到里屋,打开自己的储蓄罐。她是没有多少钱的,每个月还要交给外婆生活费。数了数也有1百多,拉着亚林往楼下奔。。。 “这姑娘是疯了。”外婆在后头直跺脚。 奔过香花桥,到法华镇交大的分校,文珊知道这里有可以住的地方。 安排好亚林住的地方,文珊说:“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到上海的。” “没有关系。”亚林本来兴冲冲来上海 想看文珊再在上海玩一圈,不料落 了个扫地出门的结果。 当下心冷了。 文珊把她所有的钱给亚林,亚林褪了回去。 下午,他就到火车站买好第二天回江西的票。 苏文珊觉得对不住亚林,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晚上到影城去逛了一圈,当然不是去影城看电影,影城刚建好的时候票价就贵得惊人。亚林拖着她的手,在停车的地方,教她认车的徽标。男孩对车都是很迷的,说到自己喜欢的车子就象女人谈到喜欢的衣服。 文珊送亚林做113去火车站。两个人在车上痴痴的说了些傻话。看着亚林额前半月形的伤疤,文珊很难过。 “ 做了理疗,伤疤块看不出来了。” “这样就好。”这伤疤总是文珊心里头的疙瘩。 “下次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会不会已经嫁人?”亚林开着玩笑。会有下次吗?亚林和文珊都不知道。 苏文珊的第一次爱情,就是这样在那个夏天彻底葬送。 亚林回西安读书后就没有半点消息,苏文珊只希望他,不要,恨她。 文珊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实际得谁见了都吃惊。 从来不会象别的朋友胡里胡涂的恋爱胡里胡涂的分手然后胡里胡涂后悔一通。在她看来,没有结果的恋爱就是再浪漫也只是阳光下的飞尘------终是要落地为泥的。任女人有多少飞扬的青春都是经不起挥霍的,有多少美丽就有多少憔悴,女人就应该在合适的时候找到合适的男人合适的嫁掉,这才是合适的人生,她就是这样准备把自己嫁给钟伟的。 可是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偶尔还是会闪出亚林蓝绿的影子。第一次见到钟伟的时候,她问: “西安X大和上海X大有什么关系?” 钟伟告诉她,解放前X大迁到西安,所以说起实力还是西安的强。 因为钟伟的学校和亚林学校有那点关系,文珊很欢喜。 安排好婚礼的地点,文珊接着想主桌上到底请谁?婚礼有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主桌上必须请男女双方没有结婚的朋友,伴娘和伴郎是必须放在主桌的。丈夫钟伟请张卫东做伴郎,再请石磊,尹正南坐主桌。现在差的只是女方的安排。 蓉儿是自己的同事,两只大眼睛是钩人的迷魂,自然不能请她。茹冰也不行,不够稳重,走路还跳,她做伴娘这新娘的红礼包还不掉了?最后终于在“杨锦秋”的名字下划了个圈,锦秋长得很端正却不算漂亮,文珊和她是同学曾经好到在一张铺上睡和一个碗里吃的程度。 苏文珊终于定下主桌的八个人: 新娘:苏文珊 新郎:钟伟 伴娘:杨锦秋 伴郎:张卫东 其他:蓉儿,茹冰 尹正南,石磊 二 苏文珊,蓉儿和茹冰是同事。锦秋和文 珊是同学。 茹冰有两个姐姐,分别叫:茹雪,茹霜。父亲希望有个男孩,结果是三千金,于是这心也如雪如霜如冰般寒恻入骨。好在茹冰从来没有为自己是女儿身烦恼,一个人从西安考到浙大,毕业后在上海站稳脚跟的姐姐梁如雪帮她找到现在这份工作。对她来说新的生活刚刚开始,虽然她依然保留喜欢喜欢吃大馒头拌杂菜加辣子的旧习惯。 蓉儿第一次看到梁茹冰,吃了一惊。她从来没有看到一个女孩这样打扮自己:一头短发,脸颊上还残有冬天被冻伤的痕迹,一兴奋就涨起浅浅的血丝。她上身是土黄色的衬衫,下身是土黄色的说不上什么样式的裙子,不是A字裙不是一步裙更不是超短裙。明黄是刺目,鹅黄有新绿般的天真,就是粉黄也可以如灯光般柔和,那么土黄呢?也许只能用唐老鸭来形容。 对于自己,蓉儿有八九分的把握。粉红色棉质针织的连衣裙,剪裁得体裹着水样的身子。粉红是最势力的颜色,肤色略黄就会显出 土气,却把她白嫩的脸映得呈半透明的光泽。她刚走进校门,住校的男老师240斤就瞪圆眼,夸张的说:“芙蓉,你在我面前一亮,我这600度的近视眼一下浅了300度。” 女孩的骄傲就在自己的美丽被人顾盼,即使夸自己的是体重到二百四十的男人,于是蓉儿嘴角的笑容就好象蝴蝶的翅膀在阳光下的振翅。 两个美丽的女人是不愿意在一起的,这就好比天上不会同时亮两个月亮。不算美丽的女人更不愿意和美丽的女人在一起,这就好比月明星稀。 可茹冰是冰雪聪明的,蓉儿又是害怕寂寞的。才两个回合的交谈,她们就打得火热,再以后这两个住校的单身女老师居然形影不离了,连吃饭上厕所都要一块。 睡在宿舍的第一个晚上,她们兴奋的裹着毛巾被钻在一张铺上,各自逼对方坦白初恋。 从安徽到上海,十六岁的时候,芙蓉转学到东新读高二,住在外婆家。芙蓉从小就长的象巴比娃娃,鲜活单纯没有人不喜欢。隔壁理科班的令子雨和吴东启打赌,看谁能先追上她,赌注就是金庸一套全新的武打小说。于是,每天放学的时候,芙蓉就多了两个小尾巴。他们两推着单车,在芙蓉的后面跟着走,有时高声唱“我想唱歌可不敢唱,唱起歌来心情多舒畅。。。”有时忽然间尖叫:“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呀,莫回头。。。”对于男生这样的伎俩,蓉儿早已见怪不怪,她知道身后跟的是隔壁班的两个小男生她懒得理。只有一次,在路过曹杨路铁轨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一声巨响,回头一看:令子雨整个人甩到一边,单车的车轮正陷进铁轨的轨道。 吴启东一虎,“这回可是真摔拉?” 蓉儿不由咬牙一笑,令子雨是看呆了,扶着腰爬起没有忘记自我介绍:“我叫令子雨,高二4,。。。” 听到这里,茹冰和蓉儿笑成一团。 关于恋爱,不是说爱情,蓉儿和苏文珊是不一样的态度。她相信:十八岁的女孩,每个男人都会爱。二十八岁的女人,男人有选择的爱。三十岁的女人也许四十岁的男人会爱。等女人到了四十岁就只能自己爱自己了。所以女人在年轻美丽的时候,就应该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要知道再美丽的女人也是经不起寂寞和岁月的消磨。 蓉儿从来都没有缺过男朋友,但她总是缺新衣服。每着一袭新衣,整个人就鲜活得如同人鱼。可那件衣服是第二次穿的,她的眼眸便无论如何也亮不出玫瑰的光泽。每天学生在讲台下面的第一个的疑问就是:“容老师今天穿什么呀?”容儿手腕上的细链会闪成十三,四岁小女孩对美丽追求最初的肥皂泡;容儿指甲上的花印是印在十三,四岁女孩心里美丽的闪影;容儿裙角的花边是荡在十三,四岁女孩心里美丽的波澜。。。 就是这样在对美丽的每一点的制造中蓉儿感受到作为女人美丽着的快乐。 至于这快乐是不是肤浅?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三. 毕业分开已经两年,锦秋没有想到文珊请她做伴娘。据说一般都是撮合伴娘和伴郎,可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不知道文珊是什么意思? 读书的时候,除了爱情什么都不计较,可真的工作了却发现光有爱情是远远不够的。刘峰是自己的同学,毕业后留校在行政部门工作,每月的工资比做老师的自己还少,锦秋一直没敢对母亲说自己和刘峰的事情。文珊对他们的事情只知道大概,可总以为他们读书时候的事情是不作数的,一毕业自然各自散开。 锦秋和文珊是好朋友,可是越好的朋友越是暗地里校劲。 大一考《xxxx>的时候,整本上500页的书要复习,刘峰看得脑子简直要炸。教室里只有七八个人,苏文珊喜欢一张凳子,一杯茶,一边看一边灌一边急着往厕所狂奔;锦秋喜欢做在第一排狂背,然后神经质般冲到讲台在黑板上乱画一通;唐铭喜欢撩他两个臭脚丫,边丫边背,所以刘峰离唐铭远远的,谁也受不了那 味。。。 班里所有的女孩子,刘峰都看不上眼。要不就是眼睛长在脑门上,要不就是讲起话来扭上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只有锦秋,他有几分喜欢。 军训时坐着巴士到吴松口参观东海舰队,热得简直没法透气,一条长龙要塞200多人,刘峰不小心碰了锦秋一下。锦秋笑笑,把拉扶杆的位置让给了刘峰,自己朝里面躲了躲。刘峰看惯女生的张牙舞爪,疯疯颠颠,本以为锦秋要骂两句最起码白个眼,没料到锦秋是斯文的一笑,他反到一怔。以后刘峰更注意锦秋,这个女孩不爱多说话,一说话分量特别重。别的女孩都把聪明写在脸上却把别人当傻子,这个女孩常想着别人。。。 刘峰坐在最后一排,锦秋又冲到黑板,这回写了碩大的三个数字297。刘峰正歪着脑袋看锦秋,锦秋的背影很美丽,浅紫色碎花的衬衫,还有浅紫色碎花的百褶裙,裙底下的小腿的弧线很柔和。。。刘峰有点看呆了,盯着黑板上297三个数字,又联想到锦秋就是课代表。一拍脑门,明白了,再一拍脑门,连喊三个“妙,妙,妙。“ 然后,把屁股底下的凳子倒扣在桌子上,卷起书往外走。后头的唐铭只 叫:“你不是说要复习通宵的吗?” 第二天下午考完,刘峰是真呆了。在女生宿舍的铁杆上呆做着,等锦秋拿着脸盆洗好澡回来,刘峰红着眼堵住锦秋,问了四个字: “干吗蒙我?” “莫名其妙” “昨晚为什么在黑板上写297? “背到297背不下去,写写不行吗?“ “我还以为你告诉我297以后的都不考“刘峰苦丧着脸:”我完了---“ 锦秋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一阵狂笑以后说:“我把我笔记本借给你,赶紧准备补考吧。” 刘峰的家在岛上,崇明的长兴岛也是长满桔子的地方。 中考结束,正是立秋橘子红 了的时候。刘峰想请班里的同学到岛上去摘橘子,就让父亲借了部长龙。 锦秋是地道的上海女生,从来没有走过乡间的小道。就连路边狗尾巴草也要拽几把,看到远处的芦苇还惊奇的叫一声:“我可算看到 蒹葭 了。“ 刘峰暗笑,一向稳重的锦秋怎么也象小孩子一样天真? 等到刘峰家附近的鱼塘,刘峰还介绍自己小时后就是用树枝去抓龙虾的。锦秋听了更奇,当下也拣起树枝在水塘边乱划。却不留意脚底的泥有些松软,就是那样生生的控制不住的往鱼塘里头滑。刘峰在后头赶紧想拽住她,却被一块拉到塘里。。。 鱼塘虽然不深,但却是很泥脏油滑。等锦秋和刘峰上来,整两个泥人。 虽然,天有点燥热,可是毕竟立秋了,塘里头的水还是有些寒。锦秋的头发上还粘着草,鞋子也找不着,狼狈得没处躲,赶紧上刘峰的家。 刘峰的家是三层楼的砖房。底间是房厅和客厅,后头是厨房,有老虎灶,还有瓶装煤气。刘峰家的厨房比锦秋在上海的一室户还大。 锦秋洗过澡换上刘峰妹妹的衣服,刘峰的母亲已经把姜汤给端来。锦秋很感激。 “他们都坐车回学校了。你留下来,明天我让我父亲送你回去。“刘峰对锦秋说。 锦秋的脸一红,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闺女,刚捞的活鱼。还有隔壁送来的蟹。饭是自家种的米。大妈不会烧菜,比不得城里人有味,可那老虎灶火头旺,菜香着呢。赶紧坐下来吃。”刘峰的妈待人直心眼,很刘峰有点象。 “谢谢阿姨。” 锦秋从来没有吃过两大碗满满的饭,可吃完居然还没有觉得饱,也不好意思再盛。吃饭的时候,刘峰一家人真是很快乐,什么都说笑,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没有一点拘束。 想到自己的母亲,锦秋忽然有点难过。 吃完饭歇着,刘峰的妹妹在看录像《绝代双娇》。锦秋跑到楼底想透透气,在屋后头有一口压水井和青石板,然后是绵绵的望不到边的树,树上热闹的挂着红红的橘子,有些烂在地里也没有人拣。 “其实,在农村里有什么不好,为什么都往上海跑呢?” 刘峰就站在她后头,锦秋的脖子挺了挺,她有感觉,却没有回头。 “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刘峰想拉锦秋的手,锦秋却挣开。 “我比你大一岁。”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 锦秋想到母亲对她说的话:“没有毕业你不要谈恋爱;没有房子的你不要和他谈,农村来的你更不能谈。。。”看看眼前的刘峰,她有点伤心。 在厨房昏黄的灯光的映照下,锦秋的脸分外柔和,眉显得更细长。。。刘峰看呆了,却又说不出话,只呆呆的看着。 “ 我是喜欢你的。” “没有用的。” 锦秋不是硬心肠的人,刘峰待她好她早就看出来。可是,没有用的。她没法和她妈说。锦秋抬眼看楼上的时候,窗口移过一个影子象是刘峰的母亲。 “ 不行,我得去睡了。”那晚,锦秋是怎么也睡不着。 可是回了学校,两个人心里头多了个秘密。每天晚自修结束的半小时前,刘峰就在葡萄藤架下等锦秋,锦秋谁也没有告诉,连文珊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自然母亲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爱情发生的时候,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制止。 四. 文珊把公开课安排在婚礼前,这样自己可以没有心事的结婚。 一堂课压根不能说明一个人的水平,可形式是一定要的。开课就好比请客吃饭,请的人未必愿意,听的人也是挑剔。 等一堂课上完,文珊回办公室往位子上一坐。却看见对面有个黑脸的男人,正似笑非笑的瞅着自己。心里吓了一跳,脸上的绯红却是往脖子根漫。 “你中学同学等你等一节课了。” 文珊看着亚林,却说不上话来。 从那年夏天到现在快三年的光景,他这会怎么也到上海了? “去年,我就到X大读研。今天正好放春假。我骑自行车从徐家汇到这儿。” 文 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想笑笑不出,知道自己应该哭,却是没有泪。脸木木的心里头在想:去年,正是自己认识钟伟的时候。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儿上班?”香花桥那一带早就拆迁,老房都夷为平地又拔成摩天大楼。就是有次回去,自己都在走了十几年的老地方迷了路。 而亚林又是怎么着到自己的呢? “记得邱老师吗?你写过信给他。三个月前是过年,我回老家看他的时候,他给我你的信封。。。” 亚林去年就到了这个城市,却没有苏文珊的消息。法华镇路的分校牌子上还留有 他涂过得痕迹,他想他总有办法可以知道文珊的去向。 从上海回老家的火车上,他哭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兴冲冲到上海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他不恨苏文珊,他只恨她家里人那样的眼神和奇怪的空气。他想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承认他,让这个城市承认他。 回到西安读书以后,他什么都没有对文珊说。“有一天,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再看你惊喜的眼,然后告诉你这一次我可以真的,爱你。”可是再次真的到这个城市,他却是犹豫了。就是有了苏文 珊的地址,他更迟疑。 他到底能给她什么呢?她又会这么看他?直到放春假的前一天,宿舍的朋友笑话他:“你再不见你初恋小情人,她都要嫁给别人做媳妇了。” 就因为心里这点害怕,亚林赶紧找文珊来了。 “你还回老家吗?” “我会留在上海。”实习的时候,亚林就想留在中国电信。 苏文珊想和他谈的却是老家小时候的事情。 十二岁的他背着绿色的军用书包,歪歪抖抖的去上学。文珊从窗口可以看到他家的阳台。每天早上只要是他一出门,她必然往楼下冲。记忆中蓝绿的影子怎么也抹不去。 到学校的路要经过一片桔林,每到春天的时候,翠绿的叶间夹着纷纷落落乳白色 的桔花,每一朵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但千千万万朵漫过来的时候,这美丽是让人窒息的清丽芬芳。等一场雨下过,满地都落着如粉如末如尘的残瓣,枝头留着的却 是青绿色比绿豆小的多的粒,经过漫长的夏天这小小的青粒会饱满长成圆熟橙红的蜜桔。秋天的时候,桔子红了,亚林踩在枝间,把桔子纷纷的往下砸,苏文珊笑着在树底下奔拾。。。然后一起把桔子抬到邱老师的家。。。 这就是故乡留在文珊心中最饱满的记忆。铺天盖地的桔花,鼻尖淡淡的桔香,满枝沉沉的果实,还有 背着绿色军用书包,每天路过她门前的那个蓝绿的男生。 “ 我要嫁人了。”文珊开口笑着说,泪却不敢溢出。 “很很很好呀。。。”亚林转过头看窗外,还是来晚了对不对? 该死的乌鸦嘴回宿舍我非砭他不可。 文珊我其实忘不了你就好象忘记不了过去一样喜欢你呀你知道不知道? 记不记得我的脏手伸在你面前,摊开的是在泥地里刚挖出来的,透明的白罗孛。 记不记的你给我好看的包这上海糖纸的糖。你记不记得我们把废铁门拆下卖给收破烂的换麦芽糖吃。。。。 可是到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欢喜也好难过也好只要是还有一点感觉就好。 也许,这一次,他找她,又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相遇? 送亚林出校门的时候, 文珊问:“你不恨我?那年夏天? “怎么会?”亚林想说,心是用来爱不是用来恨,却说不出口。 再见了又能怎么?从此萧郎终究是要成为陌路。 可总比不见的好 “ 可不可以亲你一下?”亚林回头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和文珊牵手都很少拉,更没有亲过苏文珊。 朗朗的春天的阳光下,小卖部的人正奇怪的看这他们。 “ 这有什么关系呢?”文珊在心里这么想:“这又有什么用呢?” 走过去,她只到他的胸前,男孩子发育起来比女生要凶,记得他十二岁的时候还要抬头看她。踮起脚尖,看到他的额前,依然还有半月形状的伤疤,浅浅的好象浮 在心口上的小船。 文 珊的眼泪终于是象橘子花瓣一样飘了下来。。。 初二体育课上,老师放水让 自由活动。一伙男生踩双杠上玩踩钢丝的杂技,轮到亚林的时候,文珊捉挟得去扳他绿色军用运动鞋。 亚林象只大鸟一样摔下去,倒霉的是不知道谁还搬了块大石头在边上。于是,他的额头磕在石板上,血直淌。 亚林缝了十三针,文珊被父亲抽了十三鞭。 亚林的伤留在额上,文珊的疤留在心里。 文珊闭上眼睛亲了亚林额前弯弯的月亮,然后眼泪在阳光下闪成晶莹的碎玻璃。 总角之宴,言笑焉焉。 五. . 如冰是第一次参加婚礼。做新娘的文珊一袭白纱,曲曲的秀发拢着水钻的皇冠,闪闪热 闹如同粼粼的波光。如冰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甚至幻想有一天站在这里的会是自己。 蓉儿是看惯了婚礼,如果说第一次还有感动,可见多了也就木知木觉。结婚本来是两个人的事情,可结果却要别人付钱,她心疼的是自己要付的礼金。 锦秋是忙的,在人来人往里招呼,红色的手袋里塞满了鲜红的印着喜字的喜包。 在大厅的左侧,几个女生围着迟迟不肯入席,喷泉的水花溅着溢着欢喜着不知人间忧愁。大厅的右侧是攀谈的男生,新娘就在大厅正中的华灯之下,水晶的闪片如瀑布般洗泄,闪烁着明艳着也寂寞着。看惯了人来人往这边脂粉正浓那边却又命运多厄。人生有多少的离合在这灯影里闪了又灭暗了又亮?钟伟和苏文珊也不过是一对平凡的夫妻,也许只不过是孤塚坟穴中微闪的磷火在飘忽间相遇的缘分。 白骨生肉的相逢,这欠的终是要还。 找到自己的名字,入席的时候围成两个半圆合起来正是一个圆。 蓉儿穿的是淑女坊浅紫色的衬衫和裙子,棉布的底料,刺了些许纤紫色的蝴蝶。那年是蝴蝶最流行的时候,蓉的发髻侧面也别了一朵银质的彩蝶。。。所以整个人也象是要张翅的蝴蝶。 如冰是收敛的,很简单的白衬衫和马甲裙。 女人的美丽是男人的信仰,尹正南一直留意蓉的言笑颦颦。他最喜欢的是奥黛丽。赫本。对面的女人有双迷人的眼睛,有几分象赫本,可是赫本是高贵纯真的。 张卫东在文珊家已经和伴娘锦秋认识,大半天交往下来,锦秋的得体大方给他留下很好的影响。 在文珊家喝早生贵子汤的时候,卫东心一慌把汤和桂圆全泼在地板上,锦秋把毛巾递上还笑盈盈的加了一句:“落地生子呀。” “还是贵子!”文珊的阿姨也笑着和。 卫东的窘相缓了很多。他来做伴郎完全是因为钟伟,从新家坡回上海探亲只有两个礼拜的时间。一直忙着相亲,可介绍总不如自己认识来得自然。最好,还能带个新娘回去,锦秋应该是很善良的女人,他能感觉得到。 他们也是够倒霉,钟伟答应婚车的花环上放一枝天堂鸟, 不知道怎么忘了。回头在花鸟市场把‘鸟’补好,可结果在高架上开快了,整个车头的花环全飞了出去。好不容易拣回来粘粘弄弄得象模象样,到了新娘家才发现钻戒也没带上,拉在新房,于是让那头钟伟的父亲赶紧给带到宾馆。反正说多乱就多乱。你说结婚多不容易呀!做回伴郎才知道结婚不容易,看看伴娘更不容易,头天就住在新娘家里,然后要去化妆,要去试衣。。。 文珊还想在仪式之前到两个人的学校停一圈,然后再去衡山宾馆。 锦秋陪着文珊比谁都忙,张卫东看得心里头有几分怜。 “校园的河,我曾经放生过一条鱼; 校园的桥,我曾经在这里反反复复想念过一个人; 夏雨岛太大,大得能容下所有的秘密却又小的盛负不了将来任何的承诺。。。 既然以后所有的岁月我将和一个人度过,那么让我在今天的日子最后再想念心底里最初的一个人 。然后, 永远的 封尘。” 钟伟学校的校门象是庙门,早没有河的地方却还有短短的桥。一百年的时候说是要去掉这桥,可结果还是留了下来, 桥上的些许狮子不知悲喜的瞪着铜铃般的大眼。 苏文珊明显的倦了,连照片也懒得拍。礼拜五的黄昏,天气好得出奇,一向是灰黑的天空也点了几点金色。球场的对面正是食堂,晚间的学生都跑来用餐。 “我们可以走了。6点半要开始仪式。” “不着急。还有时间。”两栋研究生的高楼,苏文珊知道,他就住在里面。 我只想最后看你一眼,然后,永远忘记。 离开的时候,苏文珊又看了一眼球场。 黑黑的高高的瘦瘦的扁扁的亚林把他的脸贴在钢丝网上,两只手象鸟的爪子抠着钢丝网,就是那样忘情的看着苏宁宁,然后齐刷刷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知不知道 忘记一个人的滋味 就象喝了一口冰凉的水 然后 用很长很长的 时间 一颗 一颗 涌成热泪 你知不知道 忘记一个人的滋味 就象欣赏一种残酷的美 然后 用很长很长的 时间 告诉自己 要坚强面对。。。。 苏文珊看到了亚林,就好象所有的心事都在风口里了了的散去了。 她笑了,这笑无限欢喜也无限忧伤着,然后她对钟伟轻轻的说: “我们走吧。” 六. 周六的早上,暖暖的阳光从窗口照到容儿的毛巾被上,昨天婚宴上的残羹还堵在胃里没有完全消化。慵懒的坐在大镜子面前,容儿开始卸妆,看着自己镜子里的眉眼风流依旧,她做了几个笑的表情,忽然间想起在那本书上讲到,表情过多容易生皱纹,于是赶紧把脸木了木。 “容儿,你表哥电话。”楼下的老娘在叫。 容儿蓬着头,从楼梯奔到门房接电话。子雨当然不是她表哥,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有男朋友,所以对外都说子雨是她的表哥。 “容容吗?我妈让你来吃馄饨。” 容儿心想,正好自己的衣服被单都要洗,“你过来接我,我拎不动要洗的被单拉。“ “好好好,我这会就出来。“子雨心里头了开花,骑着单车从花鸟市场直奔容儿的学校。接好电话,容儿 问老娘“如冰呢?” “不知道。” 老娘这脾气也坏了一点。也难怪,从早到晚才300块钱。什么时候把自己吃剩下的水果拿去孝敬老娘,好让她对自己客气一点。 容儿穿着睡袍,到校门口买好包脚布和二两生煎用两个纸袋装着。进校门的时候,把一两 油油的生煎搁在门房的玻璃桌上,对正在洗头的老娘说:“老 娘,我给你带了一两生煎,撂在桌上。” “阿呀呀,你客气什么呀?我都吃过泡饭了。”老娘一边客气,一边挽着潮头发赶紧进去把生煎放到橱里罩好。别让那个馋嘴的给吃了,等会孙子中午要送饭过来。老娘本来不叫老娘,可都这么叫,所以真名反倒是不知道。你别小看看门的,她那嘴可是不敢得罪的。 容儿回宿舍的时候,如冰已经回来了。两人吃好洗洗漱漱也九点多了。 “容容,你表哥到了。”老娘的话象抹了蜜。 “叫他到办公室等我” 打开办公室的门,她对等在门口的子雨说:“我把脏衣服和被单放在门房间,里头还有一小包,是我贴身的脏东西,你帮我用手洗了。别让你妈看到。” 子雨听了直叫苦。我的姑奶奶,上回让妈撞见,被教训说什么洗女人那东西要倒霉。这回又来了,可有不好说什么。只好苦笑。 容儿每个礼拜都帮学生补课,赚的钱不比正式收入少。两个小时的补课也轻松,一张试卷做做,对对答案,高兴就讲讲语法点,偶尔加一句这 是常考的学生就当做是圣旨。 补课的时候还时不时回来喝口茶聊聊天,然后轻轻松松的几百块钱就到手了。学生家长还时常给些小恩小慧,比如健身美容卡,礼券之类的。 容儿觉得做英文老师很好。 补课的时候,子雨无聊,看文汇报。如冰在看《连城决》。 容儿趁学生做考卷的时候,回办公室翻看《上海服饰》。正好买了两块布,让子雨捎给他妈帮她做裙子。子雨的母亲会做衣服,退休后都当她私人裁缝了。 补课结束了,子雨想,该上我家了吧? 没想容儿把脖子一扭,忽然想起梅龙镇的裙子,正好拿了补课的钱,就和子雨 说:“我不上你家了,馄饨有什么好吃?我要和如冰吃振顶鸡去。” 把子雨气得没话,夹着两块布料夺门而走。 容儿还依着阳台的拦杆对子雨说:“脏衣服在门房,记得礼拜三送来,我等着用。” 如冰觉的容儿太过分,劝她:“你赶紧劝他,他要恼的。” “劝什么劝?男人就是贱。不能对男人太好。要扔扔惯惯。”容儿冷笑:“你信不信,晚上我高兴给他一个电话,明儿一早,管保他屁颠颠过来。” “走,我们去吃振顶鸡。然后到梅龙镇逛。”容儿一想到梅龙镇橱窗里挂的银灰色的裙子就忍不住笑 了,那笑说有多没心肝就有多没心肝。 从梅龙镇回来的时候,容儿手里多了几个包。她早就想把那条陈逸飞设计的裙子买下来,上次看到要800多,没舍得。今天拿到补课费,说什么也要买回来,好在还在。 “阿姨吗?是容溶。本来要来吃馄饨的,可是有学生补课。您不生气吧?” 一听到容儿的声音。子雨妈妈笑的简直象花,就这么一个儿子盼女儿贴心,现在有这么水灵又嘴甜的毛脚媳妇,她能不当做宝? “容容,你可千万别累着。阿姨反正退休了,有什么要洗的,你让雨雨 给带来。” ”子雨呢?” “这大半天不高兴,躲屋里不出来,你帮阿姨劝劝。他就听你的。” 容儿暗笑。 “雨雨 ,你还生气呀。如冰让我陪她去梅龙镇逛街,你是不喜欢逛阶的。我还不是为你想吗? 子雨是知道容儿的鬼话,却也信她。当下又说又笑,答应明天一早陪容儿打牌。 刚打完电话回楼准备休息,没想老娘又叫:“容儿,电话。” “该死的子雨简直是多余。刚说好又来了。”容儿接起电话。 “尹 正南,还记得吗?“ “明天我去静安寺烧香,顺带到你学校看你,行吗?” 静安和我学校?那是两个方向。容儿暗笑却说,“好呀。” “我到你学校门口等你,可以吗?” 容儿是不介意的,更和况她从文珊那里知道了尹的底细。不算太有钱可是有钱。。。这个男人,我要下点功夫。 “九点半,明一早。” 容儿欢喜得眉开眼笑,没有折腾的女人再美丽给谁看?就是这样,容儿把明天和子雨打牌的事情给扔一边去,连打个电话让子雨明天不来也懒。 如冰问:他们要是碰一起怎么办? “谁不知道子雨是我表哥。” ‘还是给子雨一个电话。干吗让人白跑?“ ”你呀,教不会。对男人就要好好坏坏,扔扔惯惯。给他脸?明天爬我脖子上。”容儿 对自己的手腕很自信,这么多年,子雨还不是象个面粉团在自己手里-----随搓搓? 七. 礼拜天一大早,容儿 把新买的裙子摊在床上,抖在日头底下才发现,这是个白天穿不出去晚上难以圆的梦。银灰色闪着若明若暗的光,尼龙不透气的质地,裙摆蓬松象松鼠的尾巴。。。谁会在大白天穿着象英国女人撑鲸骨的裙子?若是晚上的晚礼服,又要比它华贵的多。 这衣服挂在橱窗里真的很美丽,就好象是女人心里头的梦;可是在日头下一照才明白这裙子毕竟是虚晃不实在的影子。 容儿心疼极了,她对衣服的爱要比对男人的爱深刻得多。 总不能一次不穿吧?横下心套在身上。 “容儿,你 男人-----在门口等你。”老娘把男人两个字拖的很长。 容儿知道,是尹正南。 “等子雨过来,就说我有事。回头我给你带好吃的。” “你就不能赶紧打个电话?让他别白 跑?” “本小姐高兴,他乐意。”容儿跳着往外走,到楼梯口看到尹正南的时候,却是亭亭的一步步踩着足尖迈下去。 看到容儿,尹不由笑了:“你这身打扮,可是不能走公交车。”当下招手进了出租车,直奔静安寺。 他们前脚走,子雨后脚到。子雨没有注意迎面开走的车,就是看到了,容儿一样有办法。 “容容,我给你带了白玉兰的小笼。” “她说她有事。”如冰隔着窗对子雨说。 啊?容小姐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一会东一回西,跟着转都来不急。女人就好象男人的面子,不漂亮不行,可漂亮的女人也太难伺候。 “你怎么就那么傻?赶明她把你买了,你还数钱!”如冰又一想,关我什么事? 关好窗继续睡回龙觉。 剩下子雨拎着发冷的小笼,半响才说了一句“女人,怎么都这么怪?” 静安自从拆迁,人都往龙柏搬,人气就好象从地皮上蒸发,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静安寺一到初一十五热闹的简直要着火。容儿是从来不到静安买衣服的,最多买点吃的。买好门票请好香进了庙门,门匾上有四个大字:“为甚到此?” 每日人来人往被欲望驱使得如同迷途的羔羊,却从来没有人好好看看这四个字,更没有人会问自己:为甚到此? 尹忽然问:“你信命吗?容儿。” “我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那报应呢? ”报应?笑话 !” 尹正南知道女生喜欢吃零食,拉着容儿的手到隔壁立丰食品店买了牛肉干和话梅 。两人到百乐门看好电影,在旁边卖当劳吃过中饭,最后尹又叫出租车送容儿会校。 对于尹正南,容儿 初步是满意的,从他口中套出来的和文珊说的八九不离十 。不 算太有钱但有点钱;在辛庄地铁的出口有一套房子,将来自己上班不方便,但可以换;他总是往德国跑,将来自己也可以有机会出去。。。 扔了一包话梅给如冰,容儿 随口说:“也不知道这话梅到底有什么好吃,要50块钱 一两。” “什么?”如冰举起一粒话梅说:“这上面的盐花也要几块钱了吧?” 把容儿 逗的咯咯直笑。 “子雨来了吗?” “你再怎么折腾也不要伤人家的心。”如冰挺可怜子雨 “怎么,你心疼?白送给你?”容儿还是那样没心肝的笑,可是心里头拿定主意,尹正南那边没有十成的把握,她是不会和子雨摊牌的。 尹自从在婚礼上见了容儿就拿定主意要追。容儿的外表看上去是很单纯,男人看到她还以为她是个高三女生。 其实在容儿 之前,尹是有女朋友的,而且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女孩叫花蕾,长的也很美丽。尹如果喜欢一个女人可以将心都掏出来;可如果不喜欢了,决绝的没有余地。尹把花蕾当心肝一样护着,回国的时候,香水当花露水送,口红是半打半打的买,她喜欢吃开心果就装了一背包的开心果。。。在花蕾上班的对面买好二房一厅,她只要过个马路就上班;就连订婚的钻石戒指也是在世界最著名的切割中心买的。。。 花蕾也是被惯得小公主一样,等要结婚了,她给尹一张打印好的纸 “要结婚可以,有些事情我们得婚前说清: 一.绝对不和未来的婆婆住在一起。 。。。。“ 零落有六七条,尹看了第一条脸就灰了。 “我妈未必肯和你住。” 尹掉头就走,到门口遇到收旧货的,问:“拷机收不收?” “只要是旧的都收。” “白送。”尹转手把他们专用的“爱情拷机”白送给收旧货的。 花蕾知道尹正南是遗腹子,可是不知道母亲是他心里头最尊敬的女人。他母亲出身很好,说话慢言细语,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更难得的是他母亲在当时中国最好的学校做教授,学识是一流的,人品也是出众。花蕾这一说,他那能受得了? 那头的花蕾急,想回头和尹再谈。打拷机一定要和他见面,谁知见了个收破烂的,一恼火把自己手头的拷机也白送了。 钟伟问他:“你房子买了怎么办?” “回上海度假,我自己住。” “钻戒怎么办?” “哥门帮 我要回来,我自己戴着顽。其他不值钱,我白送。” 然后,他往德国一跑,心里头自然没有留下一片花蕾的花瓣。 八. 自从婚礼见了锦秋,张卫东总在心里想她,好容易熬了一天,还是给锦秋打个电话,约她去松江玩。毕竟自己在上海只能呆一个多礼拜。锦秋有点迟疑,但还是答应了。母亲在旁边看着自己,等放下电话,她无意的问了一句“谁呀?“ “就那个伴郎呀。“ “嫁人是女人第二次投胎,一定要争大眼睛呀。“ ”没有房子不要谈。。。“锦秋接过母亲想说的话,自己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张卫东有房子,在中山公园。“ ”是两室还是三室?“ “你管那么多干吗?我跟他不是那么回事。”锦秋忽想,这正是一个机会:“妈,我如果真的谈一个,要房没房,要钱没钱,而且是农村的,你说怎么办?” 阿母的眼睛一寒,自己的女儿自己心里不是没有数。毕业快两年,每次介绍朋友都拖着扭着找借口。这话,一定要说绝: “你要是敢,我没你这女儿。” 然后又加了一句:“你看你那没用的爹。一家人四口人就挤这破地方,你弟弟在阳台上搭一间睡,你躺沙发床上。。。。” 锦秋无话,心头发寒。 坐在长途汽车的后面,锦秋把脸掩住,也不看张卫东。 锦秋的手指很纤长,白净净象是青葱,眼翘翘的往上吊,眉很细有说不出的幽怨。。。张卫东看呆了,凑过去忍不住亲了锦秋的眉。锦秋躲不开,他更进一步,咬住了她的唇。。。 锦秋屈屈的掉下了眼泪,这算什么呢?伸手想抓住什么好靠一靠,可结果碰到张卫东的手,他抓住她的手,她想挣却挣不开。。。 只好看着车窗外,这算什么呢?锦秋在心里头问自己。张以为女孩子害羞,心里头是很欢喜的,对锦秋更是无微不至。 松江的博物馆是霉霉的,就是在日头底下晒,锦秋都感觉不到暖意。松江的方塔是斜斜的,进来出去脚底虚晃步子怎么也不踏实。 吃饭的时候,张卫东很诚恳的对锦秋说: “在文珊家,我就喜欢你。” 锦秋无言。 “我年纪不小,谈是为了结婚。” 锦球无言。 “下礼拜我就回新加坡,你愿意跟我去吗?” 锦秋还是无言。 “或者我先去,你后来?”他小心的的问? “你不知道吗? 我原是有男朋友的。”锦秋终于开口了。 张卫东一怔,可又想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是不可能没有过去的。 于是试探的问:“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锦秋要说的却是刘峰:“读书的时候喜欢上他,却不敢告诉母亲。“ ”为什么呀?“ “他没有房子,没有钱。。。“ 张卫东松了一口气,很诚恳的握住她的手: “锦秋,我的钱不多可是够过日子。我的房子是为了结婚。我在新加坡赚够了下辈子的钱就回上海。。。” “在我走之前,告诉我 你的决定。” 然后,他把她送回了家。 锦秋躲在卫生间给文珊打电话,她不想让母亲听到。 “你说我怎么办?我心里很烦。。。“ “你不是和刘峰分手了?“ “没有。“ “你到底喜欢谁?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 可是如果真的能这么简单就好,人往往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什么,特别是当时当地。如果刘峰有房子,如果母亲不那么坚决,如果和张卫东在一起的时间很长。。。 可是没有如果。 “你不要着急。我帮你想办法。“放下电话,文珊知道自己少不了要当一回恶人。 “刘峰吗?文珊呀。” 刘峰奇怪,她这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让她幸福?”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文珊心一横:“锦秋很烦,她 不敢和你说。” “出什么事?” “有人追她,对她很好。” “是她让你对我说?” “她不想对不起你。” “是她让你说的?” “。。。。” “是她让你说的?” 文珊不想说谎,更不想伤害任何人。一个是她的朋友,另一个是她的同学,还有一个是丈夫的朋友。可是总要有结果。 都半夜十二点了,还有电话。文珊迷糊的问:“谁呀?” “你到底和刘峰说了什么?” “你是不是伤了他的自尊心?” “就是要说也是我来和他说,你为什么瞎起劲?” “刘峰如果有事,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锦秋在人民广场的公用电话亭,一口气哭一口气泪的数落文珊。 文珊放下电话,她知道这朋友的缘分到头了。 当时刘峰接完文珊电话,逼着锦秋到人民广场的老地方说清楚。 “我不会为难你。你锦秋小姐挑高枝,我配不上。。。” “我是那种人吗?”锦秋在风里头屈屈的掉泪。 “你和文珊还不 是一个鼻孔里出气?”想到每回想上门,锦秋都推托。刘峰也明白 到底这么回事了:“我父母你是都看过的,可你父母呢?”这泪还是掉了出来。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留下锦秋一个人在广场的喷泉边,看着刘峰走远的背影,她感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也被带走。 从此?萧郎陌路了吗? 九. 周一上班的时候,办公室里头的人都在埋头改作业。 “谁叫芙蓉?” “是我呀。”又 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送花的老爷爷叹了一口气,这花钱够他们家吃一个月了。“你请签个字吧。” 一捧明媚的白玫瑰,有二十来朵,每一朵都有碗口那么大。连系玫瑰的大红锦缎都绕成心的形状,用银质的蝴蝶扣着。。。 容儿是收过玫瑰的,却从来没有收过这样美丽纯粹的玫瑰。他是知道我喜欢蝴蝶的,他对我是用心的。 整个办公室都沸腾起来,“赶紧看看卡里面写了什么? 容儿拆开信,是一张奥黛丽。赫本的照片: “你明丽的眼眸一如赫本的纯真, 如花的笑颜是我心里永远的玫瑰。。。。“ 容儿作为女人的虚荣心得到最大空间的满足。她把花放在对面的书架上,把赫本 的照片压在玻璃桌上。一整天,她都是笑脸如花,说话轻言细语,走路都用脚尖。 如冰冷眼旁观,从今往后,容儿的事情她一概不管。可怜的子雨 还蒙在鼓里。 我到底是要怎么样的人生? 锦秋在心里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和张卫东在一起,我也许可以过得很优越,可是这样我就快乐了吗?我的心能安吗? 她想到刘峰傻傻的297,想到自己滑下水塘他对自己伸出的手,想到他母亲的纯朴,想到长兴岛上温暖的家。。。 人生还有很多比钱更亲切更可贵的东西。 想明白这一点,她觉得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解决。 “我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她让拷台的小姐给刘峰留了这句话,然后在周一下班的时候,坐车到了人民广场。 人民广场真的很美丽,尤其是六点所有的灯一起亮起来的时候。 坐在石阶上,锦秋看到有一对恋人手拉着手奔到喷泉里相拥相吻,周围的水花溅着溢着跳着也笑着,他们全然不顾周围的人,只是忘情的相拥就好象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 爱,就是这样的忘情。对吗? 真的很美丽,上海的夜晚,在灯火阑珊繁华如烟的背后,更多的是一盏盏平常灯火人间悲喜的故事。多少次从西藏北路到外滩江沿,他们手拉手一起吃一个蛋筒,穿过车水马龙在人来人往中相视一笑?留下来有什么不好?我本来就是一介布襟,在红尘滚滚中找寻此生属于我的真情,然后在相视凝望的时候便注定生生世世的不离不弃。。。 留下来有什么不好? 广场的音乐响了起来,连空气都充满欢喜。 刘峰应该来了,他走了过来,她迎了上去,欢喜的说不上来。 “我不怪你。你跟他会比和我好。” “你说什么呀?” 刘峰把脸抬起:‘我算什么?要房子没有房子。。。我有时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锦秋看着刘峰,心抖然一酸。 “说那去了?明天,我们去领证。等橘子红了,我们可以办事。“ 刘峰一愣,他本来以为。。。 “我没有房子。‘ “那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钱。” “那又有什么关系?” ‘跟我,你会受苦。“ “怎么会?你对我好,我就不苦。“ 锦秋的眼泪漫了出来,可那是欢喜。 刘峰把她的眼泪一颗一颗 的咽到肚子里。。。。 若大的广场,只有两个星点般的人伫立在风口,就那么深情的望着象是两棵树,风化着千年不老的梦。。。 这样的故事在上海,每天都平静的发生着。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 阿母阴沉着脸说:“还早吗,不再玩玩?“ 锦秋皱眉,不管什么话到母亲嘴里都是阴阳怪气的。 “明天刘峰上门。“ ‘他敢,我扫他出门。“ “你连我一起扫吧。”锦秋是孝敬的,但也是坚定的。 看着女儿的样子,象是挽不回来了。阿母当下眼泪鼻涕一起出来:“白养你二十多年呀。你看隔壁阿三的女儿,初中毕业却嫁到日本。还有顶楼的阿春。离了婚嫁到奥大力亚。。。。” “妈,你真想我嫁到见不得人的地方?” 阿母不依不绕,抹了泪冷笑:“我没那么好的福气,有嫁到外国的女儿。可你总不能让娘家到贴给那个连房子都没有的穷小子?” 说到底还是钱,锦秋的心很灰:“妈,您从小都教我什么?就不能少谈一点钱?“ “没钱你怎么过日子?妈妈是过来人,不会害自己的女儿。那个叫什么东的多好呀。中山公园的地段也能买得起,还是付现。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阿母的脸一提到房子就涨的通红,好象明天她就要搬就去。 “不行,你非得和那个穷小子断了不可。” 锦秋横着心说:“您同意最好,不同意也行。明天我和他去领证。” 阿母被锦秋的话噎的上火,甩手就是一个巴掌。 锦秋直着脖子,却没有泪。 阿母瞅着锦秋回不了头,恨恨的说:“你看看你妈。一家四口人,你弟弟睡阳台,你躺沙发,就这么大一点地方。你那没有用的爹。。。” 锦秋听得心头一软,眼珠也红了:“妈,您放心,我和刘峰孝敬您。” “没钱,你们住那?” “我们租房子。” “没钱,你们怎么孝敬?“ “等您老了走不动,刘峰背你。我给您洗脚。” 锦秋缩在沙发里,那一夜却睡的很香。窗外的月儿静静的照着,锦秋的脸象水样光滑。 人生在世,求的是真心相对,明白了就好。 十. 容儿和尹正南打的火热。送了玫瑰又送特快专递,专递里头是肉麻的情书。 容儿还就喜欢花里唿哨的花样,每天被尹 正南哄得欢喜笑口的。可如冰冷眼看着觉得不是回事,男人越是把你象公主一样捧得高,将来摔你还会是他。可这话她是不会对锦秋说的,免得她以为自己吃不到葡萄。 爱情到底是什么?没有人能回答,但爱情肯定不是玫瑰。 尹是不安分的,想去美国。容儿自然欢喜,也拿这《走遍美国》看起来,好象明天就要上美国了。子雨那边,容儿越来越懒得里,一个月有时才见一次面。可是没有十成的把握,她还是不会摊牌的。 尹的offer终于来了,他约容儿在静安一家咖啡馆坐下。 “和我结婚,跟我一起去美国。” 容儿等的就是这句话,要的就是这一天。 尹正南打算过好年再辞职,这样可以拿一笔年终奖。他们欢喜的谈将来的打算。。。 子雨那边是要了断了,现在正是时候。可是开口和他说,他会当自己说笑话,毕竟他们分分合和很多次。可是总有办法的。容儿眉头一皱,让子雨晚上下班过来陪她打牌。 很久都没有和容儿在一起,子雨二话不说,又踩着单车穿过曹杨的铁轨到容儿的学校。和容儿有八年了,应该和她结婚了,什么时候和她好好谈谈。 如冰,容儿,二百四,还有子雨在办公室开始打八十分。容儿没有好脸色给子雨 ,他也挂不住脸。容儿输了几把,她的心思压根不在牌上。 “不玩了,不玩了。”容儿 把牌一揉。 “输了就赖。” “谁说我赖?” “赖赖赖 。” “你才赖着不肯走“ 容儿 把鼻尖凑到子雨面前,甩手就是两个巴掌。 这巴掌又恨又准,子雨被打闷了回不过神。如冰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容儿就是想在别人面前给子雨 两巴掌,这样,他不会再有脸找自己。 私底下,如果容儿给他十个巴掌他也能忍,可这次当这那么多人的面,容儿是拿定主意不给自己的脸。可又没法和她在众人面前计较,子雨就这样一步步的酿跄出门。 如冰看得心疼,也跟了出去。 “你给我回来,如冰。”容儿不想如冰坏自己的事。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好好的人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如冰冷冷的看着容儿,然后也往校门口冲去。 “都疯了,我不管。”容儿跺脚,心想:反正过了年,我就去美国。 子雨推车出校门的时候,迎面一辆车,差点撞上。 “找死呀,” “你没事吧?”如冰在后头担心得不的了。“要不,你还是做公交车回去?”她实在不放心子雨,尤其是曹杨路铁轨那段路。 子雨灰着脸,谁也不理。 看着他的熊样,如冰心里头窝火;“你听着,容儿早和别人好上了。”如冰豁出去,不说不痛快。 “你和她不是朋友吗?” “她是她,我是我。” 其实早该明白了,自己和她八年,她那点烂事自己能不清楚吗?可心里总还是横着她十六,七岁的模样。。。容儿你下手怎么这么狠?打掉的是八年的情分呀?你说明白我不会怪你呀!子雨 你就不能争点气吗?子雨 捂着脸,这泪还是掉了下来,捂不住呀。八年了,就是石头做的人也能捂热呀! “子雨,你妈在家等你,骑车慢点。”从容儿 口中,如冰知道这个男人的点点滴滴,他的善良和忍耐。她暗示他要想得开。 “我出不了事。”想想和自己八年的爱人能那么狠心,可这不相干的人还能想着自己。心寒到底又有点暖。 “你回去吧,我没事。” “你和子雨说了什么?”容儿见如冰一回宿舍就问。 “你敢做却不敢别人说?”如冰索性把心里头想说的都到出来:“早说过不管你怎么折腾,可就是不要伤人家的心。你盖的被子是他妈给你洗的,你穿的衣服也是他妈给你做的,逢年过节记的叫你容儿 去吃饭,连我也是跟你过去噌过饭。。。就是一条狗也。。。”后头的话如冰说不下去,毕竟太伤人。 “你是想说我的良心被狗吃了,是吧?”容儿看如冰的神情,到是明白了:“轮得到你打抱不平?我到是怎么回事你那么看不过去?原来你心疼,可人家未必领你的情。喜欢子雨,对吧?可人家未必看的上你。” 把如冰给气得:“真真这里住不得了。” “你不用着急,赶过完年我就上美国。把房子腾出来,给你和子雨做新房。” 容儿的嘴是不饶人的,她从来都不信会有报应,只图痛快。奚落完如冰,他没有心事的睡着了。 十一 快放寒假了。容儿到人事处开好结婚的介绍信,然后还是和尹在静安的咖啡屋见面,容儿把结婚介绍信给了他。说起明天就去领证,然后签证,最后一起去美国。容儿很欢喜。 “等明天领好结婚证,我们一起回安徽看我妈。” 容儿 的父母也在安徽,容儿撒娇的说:“才不看你妈那老太婆,先看我父 母。” “你说我妈什么?” “老太婆呀。”容儿还是嬉皮笑脸的玩笑,她和子雨 是说惯了嘴的,她没有想到尹正南已经变脸了。 “你是不会和我妈这个老太婆住一起的,对吗?”尹很冷很冷的问她。 这本来就是容儿心里头想受的话,可是看这尹发青的脸,她什么也没敢说也没有来得及说。 “你们上海的女人怎么都不要妈?”尹凑到容儿面前“不要妈的叫什么?你知道吗?叫狼心狗肺。” “我,做不到。”尹掉头就走。 容儿呆住了,美丽空洞的眼睛有点迟钝。 尹走的时候,她才回过神。 赶紧追上去:“我和你回去,看你妈妈。。。” 可是尹已经上了出租车,路旁只留下那张结婚介绍信在风里头舞着笑着没有方向的飘。 总还是有办法,总还是有办法。什么都可以不计较,等到了美国再说,我一定要找到他。容儿想尽一切的办法,要找到尹正南。然后,挽回。 打电话没人接,打手机是关机,打拷机没有人回。 尹正南当天就回安徽看母亲过年 了。 容儿不是没有想到,可是怎么去找?对,还有文珊。可自从发生锦秋的事情,她一推三不知。再说看到子雨被容儿整的那么惨,她当然不想尹也搭进去。虽然钟伟是知道尹在安徽的地址,尹的母亲是他当初的导师。 人还是实在一点,真诚一点的好。文珊想劝容儿,可她也知道容儿 是听不进去的。也就什么多不说了。 容儿昏头头的想了快两个礼拜,终于是明白无望了。 大年三十的下午,学校只有值班的老师,如冰最近天天白天都不在,也许是在恋爱。容儿是最怕寂寞的,忽然间发现自己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没有亲人。。。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不由掩着脸哭出了声音,她忽然间特别特别想和子雨在一起的日子。很多很美丽亲切的片断: 也许这次我真的不应该折腾,也许子雨才是真正爱我的人,也许这次我应该付出真心;也许我真的老到应该把自己嫁了。。。。。。想到子雨,她的心变的很柔软。 一定会有办法的。 容儿在大年三十的下午,给子雨的拷机留了这么一句话: “我在老地方等你。” 我在老地方等你。 她知道,子雨 看了这句话不会不回头,不会不掉泪,不会不来看她。 然后容儿坐在大镜子面前,开始着妆。 容儿真的很美丽,美丽的象三月枝头飘落的扬花,轻飘飘不着力但是很柔软----男人都很喜欢。薄薄的一层珍珠粉湿敷在脸上,这脸毕竟不如十八那时紧绷虽然还一样的光滑,珠粉象灰一样洒在桌上就好象是心上的一层污垢;镜子里头的眼还是那么大却空洞的没有内容。。。 将所有的衣服摊在床上,这是容儿八年来所有的财富。 容儿把所有的心事和心思都写在彩衣上,可是今天却仍然发现—-----自己还是没有一件可以着的衣。 自己还是一无所有的空。 我在老地方等你。 子雨的学校被弯弯的苏州河分成两边,就在校园桥上,容儿穿着厚尼格子裙,白色的大衣还有子雨送的格子羊绒围巾。 子雨 说过,她这样穿,很美丽。 风吹这容儿美丽的头发,容儿脸上有孤注一掷的表情。 桥的那头,风拂着没有柳叶的枯枝,桥底下是静静的河水。大年三十的校园很冷清,看不到一个人。 青草泛青的时候是蛾黄柳绿的春天,自己经常推着车来到子雨 的学校,在红砖黄瓦古老的校园,抛掷下多少年少不经世事的欢笑?可如今这笑凝成里眼泪,这回忆化做了虚冷的空气,连承若变做了伤害。。。。 人为什么要长大? 从五点等到七点,当希望凝成绝望,当期待固成泡影,当所有可以回忆的旧事都重温了一遍。。。 子雨还是没有来。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可以回头的机会? 子雨,你说过可以容忍我所有的错误。 子雨,这一次我是真心的想回头。 桥的那头有两边的梯,我该从那一边下? 在不得不走的时候,容儿却看到楼梯口坐着一个人。 “为什么不叫我?”容儿欢喜得想用拳头砸子雨。 “记住,以后你没有任何的机会可以踢我,咬我,打我。”子雨抓住容儿的手,然后用力甩开。 他还是来了,来了我就有办法。容儿笑的时候就象扬花飘在空中一样的轻柔: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还恨我?那天我只是轻轻摸你的脸呀。你那么小气呀?” 她还是那么张口说瞎话。 容儿眼波一转:“还怪我?还不是你把我的脾气惯坏惯得我离不开你吗?” 子雨 木着脸看着容儿:“今天我本来不会来,。可是说清楚也好。从此,我不会烦你,你也不要烦我。”然后,子雨掉头就想走,心里想着前门还有人在等他。 容儿看这子雨 说话的样子,心里头的寒意重了。可是他还是来了,来了我就有办法。 “唉呀。我的脚扭着了。你扶我下楼好吗?” 可是子雨还在一步步往下走,看也不看她。容儿站在风口,背脊发寒。 “别走,雨雨,我----爱---你” 容儿 在风口终于哭了出来,这一次是真的真心。 “你不爱我,你只爱自己,和你那身衣。”子雨还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回去吧,我本来不会来,是如冰怕你出事,她在前门等我回家过年。” 如冰?容儿彻底闷了。 “你是我男朋友,学校谁不知道?你敢和如冰?” “我是谁呀?你表哥。你学校谁不知道?”子雨冷笑。 “你混蛋!你们合着伙蒙我。你混蛋!” 容儿再恼火也没有用-------萧郎是绝对不会再回头了。 子雨 骑着单车穿过四年的学校,他想起容儿十六七单纯的样子----真的很美丽。 学校的前门是中山公园的后门。他不敢回头看一眼,因为他也怕自己会,掉眼泪。 可是人总是要长大,会明白很多年轻时候不明白的道理。 少爱自己一点你会更幸福,少打扮一点你会更美丽。 希望容儿也能明白就好。 一个人爱你不是可以用来随便伤害的理由。 容儿推着车却不知道往那里去。在大年三十的夜晚,家家都是喜气洋洋的时候,她不知道往那里去。。。 容儿昏头的骑着车,不想骑到曹杨路八年前子雨摔下的地方。她的眼前闪过当时的情形:‘我叫X子雨,高二(4)班。。。“她的眼泪飘了下来,眼圈模糊,车的轮子就这么不听使换的陷在轨道里,容儿象扬花一飘了下来,她听 自己胳膊骨头了断裂的声音,然后是无边的疼痛。。。。 容儿的耳边依稀飘过尹正南的话 “你信命吗?“ “你信报应吗?“ 在大年三十的晚上, 在八年前子雨摔过的地方,容儿 摔断了她美丽的翅膀。。。。。 ---------完----------------- (结语:尹正南过了年到美国,半年后被裁回了上海。容儿手好了以后辞职,以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子雨 和如冰结婚了。锦秋和刘峰有了儿子,也买好了房子。故事存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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