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贤亮和丛维熙的关系不错,张贤亮出文集的时候,丛发来贺信,张贤亮称呼丛是大墙文学之父,丛维熙则回应说张是大墙文学之叔,大墙文学就此被二人占了便宜了。 丛维熙后来在文代会以后被我们请去做客,大家一起闲聊,他就说起了他右派劳改的经历,他们被下放劳动之后,他们自以为自己还是知识分子,哪知道管教就把他们和一般的劳改犯搞到一起 ,夏天他们去修一个积粪池,天气很热,那些劳改犯都把衣服脱光了,因为都是男的,可是丛维熙这些右派们自然不肯脱,于是就被劳改犯们嘲笑,说他们假正经,再后来,他们也忍不住,也脱个干干净净的,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经常有些农村妇女经过,犯人长年见不到女性,都是通过自渎来解决生理问题,再者那个年代本身就是禁欲横行,所以一见了妇女不仅不躲避,还都正面迎战,一声声怪叫,丛维熙说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种动物的本能啊。那些农村的妇女特别是结婚后的妇女根本就不在乎,一边骂他们,还和他们一边说笑话,说的笑话用丛维熙的话说那就是很早的黄段子。丛维熙他们这几个右派只要见了妇女就马上转过身子去,不好意思,妇女们还都喜欢和这些右派开玩笑,大抵是因为他们不常见,又是有知识的人,其中一个老大嫂模样的胆子最大,他和丛维熙说:“你怕啥?我连我老公公的那玩意儿都见过,还怕见你的不成?”大家一阵阵哄笑,连管教也一边吸烟一边哈哈大笑个不停,说来也怪,丛维熙他们从那以后也变得和一般劳改犯一个模样了,也说起一些低级的玩笑了。人真是环境的动物呢。 有一回,他们中间的一个年轻的右派因为顶撞管教被一丝不挂的 绑在大树上晒太阳,还不准给水喝,如果要是继续几个小时,这个人可能就够戗了,还是那个老大嫂后来给解围了,她去找的管教,机关枪一般的说了好几个大道理,让丛维熙等人大感吃惊,而管教因为不想得罪地面上的人,所以就把那个右派给放了,再以后那个右派摘帽后就娶了那个大嫂的表妹,落户农村了,多年之后丛维熙还见过此人,已经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了,谈起当年的事情,此人已经没有什么具体的记忆了,完全远离了那些东西,让自己真的脱胎换骨了。 丛维熙的小说里面几乎都是右派情节,所以,有一次开研讨会有个青年作家就说丛维熙的作品就像祥林嫂似的总是没完没了的说着那点子事,我那时候真是年轻火气大,而且因为是主办方代表 ,我当时就顶了那个青年作家一句:“人家在那么艰苦的地方饱受侵凌,就是喋喋不休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为什么总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呢?”我自己二十五岁之前说话不注意方式方法,再加上身材比较高一些,所以一站起来辩论就似乎给人感觉要打人的样子,不过,那次我不觉得我说的都错,有的人因为不理解那个年代的人们的苦衷,总以为人家是没完没了,其实一个右派里面包涵的人生苦恼何曾有几多人理解呢?就像古人说的那样:“说与何人听”。 张贤亮和我在银川那次谈话就说及了他的一些遭遇,包括准备自杀的念头,还不仅仅是一次,后来他不再想了,一个女人给了他另外的启示,这就是后来他的小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蓝本的由来。张经常说女性是真的很伟大,体内的雌性激素让你足以感动一辈子,他的原话就是这句,我以为这背后所揭示出来的东西却是远远不止这些。所以,直到今天我还认为张的作品中《肖 尔布拉克》是写的最真实的,当然拍成电影以后仍旧很好看。 我想起以前有个文艺作品的名字叫“冷也好,热也好,活着就好 ”从丛维熙、张贤亮的人生境遇来看,这句话真是一语中的。 活着就是激情,活着就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