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中的沙鸥》

二十一世纪中国人写的《罪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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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沉沉。天使湖上,乌云聚集,暴风雨即将来临。 孤岛上,大卫家房屋四周,漆黑一片,沉寂无声。 二楼卧室,黑暗中,梦蒂悄悄地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一步步走到房门口,头贴 上去,侧耳聆听着:楼下没有一点声响,传来的只有寂静,整栋房子已沉入梦境。 梦蒂悄然打开灯,再蹑手蹑脚回到床边,轻轻将枕头、被褥铺铺平整。完了,她直 起身子,环顾室内:一切已经收拾整齐,小提琴、琴架、乐谱、录音机和花瓶摆设 等物品,置放得和她第一天在这房中醒转时看到的一样。 梦蒂缓缓挪到书桌前,一点点半拉开抽屉,伸手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来,默默读了一 遍,将之叠成三折,过去压在小提琴下面。 “喵 ---”肖邦被惊醒了,跳下沙发椅,向梦蒂扭来。 “嘘 ---”梦蒂蹲下身来,双手将猫咪抱起,依依不舍地抚摸着:“再见了,亲爱 的,我会想你的。”最后,吻了它鼻头一下,轻放回沙发椅上。 梦蒂踮着脚走到衣橱前,轻手慢慢拉开橱门,弯腰从里面取出一件东西 --- 一条自 制的长绳子,用剪成条的床单结扎而成,看上去足够结实。梦蒂半跪下身子,动作 尽量放轻,将绳的一端,牢牢地系在大木床的一只脚上。做完这一切,她在椅子上坐 下来,作个深呼吸,努力镇静着自己,同时急切地等待着什么。 终于,窗外传来了阵阵雷声,很快的,雷声自远而近,越来越响,愈来愈密,哗哗 如注的雨滴开始击打着窗户。行动的时候到了,梦蒂紧张地站起身来,最后环视一 眼这她生活了三个多月的囚室,咬咬下嘴唇,决然走到窗前,拉起百页窗帘,推开了 窗户。顿时,疾风夹裹着急雨,迎面扑进窗来,将她一下子冲了个趔趄,还没等反 应过来,遽然眼前夺目的强光一闪,紧接着一声穿云裂石的霹雳,在正前方湖面上 低空炸开。 梦蒂容颜霎时失色,惊惧地接连后退好几步,手一松,长绳掉落到地上。抬手抹去 脸上的雨水,她睁开眼睛,焦急而胆怯地望着窗外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一时陷 入了深深的进退两难之境...... 又是一道长长的闪电,划破如漆的夜空,将水天映照得如同白昼;借着闪电光照的 瞬间,梦蒂赫然清晰地看见,湖面上有一只孤单的沙鸥,正鼓着矫健的羽翼,穿越 如幕的暴风雨,朝彼岸迅疾地飞去。 勇敢坚毅的神情,当即浮现在梦蒂的脸上。她举起双手向后扎起长发,弯腰重新拾 起绳索,顶着没头没脑扑来的风雨,蹬蹬蹬向前紧走几步,来到了窗前,将长绳一 段段放出窗外,紧接着踏上窗下的一张椅子,双手紧紧抓握住绳索,颤颤抖抖地,艰 险万分地爬出窗外...... 底楼,大卫卧室。灯黑着,大卫已入梦,不时辗转翻身,似乎睡的不十分沉。 屋门前,牧羊犬李斯特缩伏在狗舍里,好梦正酣。 屋侧,梦蒂身体高悬在空中,两手抓牢,双腿夹紧绳索,眼睛不朝下看,所有力气 灌注于四肢;不顾粗砾的墙壁将衣裤处处蹭破,浸出了一道道血迹,强忍着疼痛和 恐惧,战战兢兢地从二楼慢慢滑下;一寸...两寸...三寸...下了一尺...又下了一尺 ...最后终于,梦蒂滑落到地面。松开绳子,她神色紧张地倾听四周,除去哗哗的雨 声,没有其它动静;再没有丝毫迟疑,梦蒂冲入密密雨幕,朝屋后黑沉沉的树林奔 去...... 屋门前犬舍,李斯特被惊醒了,它探出头,机警地竖起长耳朵,象是感觉到了什么 异常动静,咧开嘴巴还没叫出声来,刹时,一阵惊雷滚滚而来,震天憾地,李斯特 惊慌地缩回了脑袋。 屋后林中小道,梦蒂飞跑着向山下奔去...... 大卫卧室。床上睡梦中的大卫又重重翻了个身...... 山下,湖边小码头,两条电动小木船,并排泊着,被风雨吹打得相互碰撞不已。 疾风骤雨中,梦蒂直奔上码头,马不停蹄解开一条小船的缆绳,抓在手里,再鼓起 勇气,战兢地跳上旁边另一条小船。小船受到震动,剧烈地左右摇晃起来,她赶紧 蹲伏下身体,张开双臂竭力维持着平衡,小船逐渐稳住,梦蒂脸已吓得煞白。 待小船稍趋稳定,梦蒂迅速抓起一件救生衣套上,接着半站起身,一步步,颤颤地 走到船尾,学那天所见大卫做的那样,将另条空船的缆绳系在自己的船尾,再抖抖 地弯着腰折回船头,伸手解开缆绳,小船失去了凭系,一下子被狂风吹离岸边。 梦蒂强压住万状惊恐,趴伏下身子,手脚并用,向船尾匍匐爬过去,到了船尾,她 抓起蓄电池马达拉线,向下拉扯,试着起动马达,一下,二下,三下,马达毫无反 应,梦蒂焦急万分;停住了手,她喘息一下,再攥紧拉线,用足气力使劲向下一拽, 只听“啪”地一声,拉线被扯断了。 “哦不,我的上帝!”她急得几乎要哭出来。 很快,勇敢坚毅的神情,重新浮现在梦蒂的脸上,她丢下手中小半载拉线,一下子 站了起来,身体左右摇摆着,噌噌向前紧走几步,来到小船中央坐下,她扯起了双 浆。 风急雨骤,湖波耸涌,小船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原位打着转转。梦蒂紧咬着下唇, 用尽全力催动双浆,努力尝试着掌握平衡,失败了再重头来,几番折腾往复,小船 总算停止了打转,摇摇晃晃着向前行去...... 大卫卧室。大卫于床上辗转不已,似乎被什么噩梦所缠。 湖心,梦蒂顶着狂风暴雨,奋力摇动着双浆;电闪雷劈于周遭此起彼伏,惊涛骇浪 间歇打进船里,倾盆雨水遮住了视线,眼前一片茫茫迷蒙。 “主啊,请你与我同在吧!”梦蒂的声声祷告带着颤抖的哭音。 随着波涛上下起伏,小船艰难地前进...... 又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紧随着震耳欲聋的霹雳。 大卫呼地自床上坐起,气喘嘘嘘。窗外雷电交加,暴雨如注。大卫伸手拧亮台灯, 只觉得头脑胀痛,昏沉沉抓起床头闹钟,已是深夜2点多钟。他拿过床头柜上茶杯, 喝几大口凉水,甩甩脑袋,感觉似乎稍好些。关了灯,大卫睁着眼睛在床上,直直望 着天花板发呆。 “啪”的一记声响 --- 什么声音?大卫浑身上下一震,黑暗中睁大了眼睛。 “啪”的又是一声,象是什么东西被狠狠抽打,夜里听来甚为恐怖,大卫全身都绷紧。 “啪”的再一声,这回听得真切,声响是从餐厅方向传来。 大卫轻手轻脚下床,不敢开灯,从墙角摸到一根棒球棒,紧紧握在手里,慢慢向门 口蹭去,轻轻拉开房门,他来到过厅,周期性声响再次传来,黑暗中,他摸索着向 前,最后来到餐厅门口,侧耳倾听一下动静,他猛地揿下吊灯开关,餐厅里刷地大亮, 眼前的景象使大卫惊呆了:窗外,一条白色长练,好似自天而降,于风雨中前后左 右大幅度飘摆,一记记重重拍打在玻璃窗上...... 天使湖上,乌云如墙,密布低空;天水间电闪雷鸣,湖面上波涛汹涌。 梦蒂搏击着暴风雨,陷入最险恶的时刻。风雨飘摇中,两条小船在浪涛里上下颠簸, 相互牵掣,无论她怎样用足力气,小船不进反退,转眼间功夫,半天的艰辛前功尽 弃。 梦蒂停下双浆,掉转头趴伏下身体,一寸寸地向船尾爬去,好不容易爬到了,她努 力支撑起身子,一只手抓紧船舵把手,另只手伸出去,解开系着空船的缆绳,空船 转眼随波飘去。梦蒂转身爬回原位,再次摇起双浆,顿觉轻快了许多。这时正巧又吹 来一阵强劲的顺风,小船于风头浪尖上飘荡着向前疾行。 “哈里路亚!”梦蒂不觉欢呼出声。 “梦蒂!梦蒂!”大卫高声叫喊着,飞奔过前厅,一步三阶楼梯,直冲上二楼。 梦蒂卧室的房门紧闭,拍门,无人应,推门,门锁着;大卫后退几步,冲向前去, 用肩膀破门而入,即刻,他呆立在门口,望着灯火通明的房间,和大开的窗户,一 切都明白了。 那是什么?大卫快步走向小提琴,抽出压在下边的一张纸,双手一把扯开,急急读 了起来: “大卫,原谅我不辞而别了,自由是我的生命 --- 相信也是你的,这里不是我应该 呆的地方。和你深谈后,我实在是愿意相信,你是好人迷入歧途。希望你能早日自 那诅咒中醒来,从而获得你心灵的自由。人生是这样美好,对於我们向往的人和事物, 我们应该以爱心,去光明正大地追求。最后想说的是:我不恨你。愿上帝祝福你! 再见了!--- 梦蒂。” “哦,梦蒂啊!”大卫哀怆欲绝。 天使湖上,乱云横飞,天低水高;轰轰惊雷声中,条条闪电映照下,梦蒂的小船载 沉载浮,如暴风雨中的沙鸥,向前,向前,再向前...... 大卫飞滑下楼梯,快速披上一件风雨衣,抓起一把手电筒,冲出屋门,向山下奔去, 李斯特汪汪着跟上。 大卫赶到小码头,不见一条小船;借着湖上的闪电,他遥望见梦蒂的一叶偏舟,在 汹涌的波涛中上下颠簸起伏,象是随时都有翻覆的可能,大卫心焦如焚。 这时小船上的梦蒂,已娇喘嘘嘘,不胜体力;眼见暴风雨刚刚有所减弱,正想停下 来歇息片刻,遥遥传来了狗叫声,回头望,孤岛上亮起了灯光,大卫已被惊动。转 回头,她鼓起勇气,再次竭尽全力,使劲摇动双浆。 顺着起伏的波涛,小船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行进...... 孤岛上,大卫急步来到码头边一个工具小木屋,用手电筒砸碎门上玻璃,探手进去 打开门锁。 大卫从工具屋内横拖出一件沉重的东西 --- 一只电动橡皮艇。他一边用力踩起脚踏 打气筒,往橡皮艇里充气,一边心焦火燎地朝湖面上眺望...... 湖上,雷电初歇,风雨渐弱;历经艰难险阻,梦蒂的小船已愈来愈接近彼岸...... 岸边,大卫将充足气的橡皮艇推进水中,纵身跃入,李斯特跟着跳上;大卫起动马 达,橡皮艇呼地弹射出去...... 梦蒂的小船,距岸边仅余百尺,忽然背后隐隐传来马达声,急忙回头看,顿时花容 失色,她拼命地鼓起余力,尽最大可能加快划浆速度...... 湖上,橡皮艇高速行驶似箭,转眼已到了湖心...... 梦蒂的小船,搁上岸边浅滩;梦蒂跳下小船,步履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趟水扑 向陆岸...... 湖中,橡皮艇上,大卫手把尾舵,面色如夜般阴沉...... 终於,梦蒂踏上陆岸,娇喘嘘嘘,气力不继;“感谢主!”回头向湖上望去,“哦 不!”接踵而来的惊恐吞没了瞬间的欢欣,她急急脱甩下救生衣,转身向森然的树 林奔去...... 橡皮艇直冲上浅滩,在小船边煞住,大卫跳下橡皮艇,率李斯特追入丛林...... 森林中,梦蒂边跑边拨开遮挡在面前的树枝;雨仍淅淅沥沥下着,她的体力已经开 始透支,急促而娇弱的喘息声,让人不忍卒听...... “梦蒂,停一下,我有话跟你说。”大卫边跑边喊,。 追赶者与被追赶者间的距离,逐渐快速缩短着...... 梦蒂隐隐听到背后的喊叫声,更不敢停下脚步;渐渐地,她实在跑不动了,脚步越 来越沉重,绝望的泪水涌出,和着雨水在她脸上流淌...... 后又追兵,一条宽阔的河流又横亘在面前,阻挡住去路。梦蒂收住脚步,抬头向河 对岸望去,立即不由得一阵惊喜:河对岸不远处就是公路,往来的车辆已可见,车 灯闪烁着光芒,自由在向她招手。这时,身后骤然传来两声似近在咫尺的吠声,梦蒂 猛地回转过身,一眼望见树林边沿手电筒的光束。追赶者已越来越迫近,自由只隔 着一条小河;梦蒂扭身向下游方向跑去,焦急万分地寻找着船支或桥梁...... 大卫赶到河边,停住脚步左右寻望,判断着梦蒂的去向;李斯特嗅出味道,呼地向 左边窜去,大卫纵步跟上...... 一座废弃木桥,横跨河上两岸;桥下水流湍急,木桥摇摇欲倾。 梦蒂气喘吁吁奔向木桥,心怀绝处逢生的狂喜。 梦蒂跑到桥边,一下子愣在那里:一块大木牌横竖在眼前,白底黑字,雨夜中也清 晰可辨 ---“危桥禁用!”向下看,小桥支撑木桩在暴涨的河水冲击下,已开始微 微摇晃,发出吱吱可怕的声响;回头望,手电光更近了;时间已容不得她多想,另找 出路更绝无可能,梦蒂毅然踏上了木桥...... 追距数十尺外的大卫,一眼望见梦蒂踏上了危桥,急得高声大叫:“停下!梦蒂, 桥上危险!我放你去,快停下!” 停下不是一样危险,梦蒂头也不回,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急急加快了脚步;满怀对 自由的渴望,勇气战胜了恐惧,她一步步向光明的彼岸走去...... 大卫意识到不好,火急火燎向木桥奔去...... 这时,梦蒂已急步走到桥当中,见没有发生什么问题,不由开始小跑起来,可就在 这当口 --- 一排浩大的洪峰,自上游疾冲而下,激流奔腾如千万匹野马,正愁原始能量无处倾 泄,老朽木桥顿时成了泄愤的靶子,转眼间功夫,十数根腐烂桥桩哗啦啦被冲垮, 随之大面积桥板发生塌方 --- 梦蒂一个收脚不及,忽地只觉得足下失空,完全没有时间做出任何反应,人一下子 跌落水里,情急中,她双手拼命地抓住一根摇摇欲倾的桩木...... 刚刚跑上桥头的大卫见状大惊,他腾身而上,步履矫捷地跳过几块塌陷的桥板,向 前紧跑几步,接着扑身一个鱼跃,人已整个的趴伏在桥面上,再快速向前匍匐几米, 身体自缺口处探出桥外,双臂张开似雄鹰展翅,左手抓紧桥栏,右手伸向梦蒂 --- “抓住我的手!”他大叫。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会游泳!”梦蒂在水中挣扎着哭叫。 “我知道。向上一点,给我你的手!”他尽可能,尽可能地探身向她,人已达到了 维持平衡的极限。 “噢,我在下滑!...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才十九岁呀!......”她的哭喊裂碎 了他的心,霎时热泪涌上他眼眶。 “坚持住!梦蒂,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伸出你的手!”他的声音压过了激流的轰鸣。 竭尽全力地,梦蒂一只手抱住木桩,另一只手向大卫的手够去,近了一点儿...再近 了一点儿...就在她的手刚刚触及他的手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又一股凶猛的洪 峰呼啸而下,在一连串朽木刺耳的开裂声中,托持着梦蒂的木桩终于宣告不支,刹那 间,梦蒂象只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被激流卷去...... “梦蒂!!”大卫声若裂帛,一骨碌自桥面爬起,噌噌噌将身上的风雨衣扒下甩到 地上,紧接着奋起神勇,手拽脚踢,三下二下劈下桥栏上一块木板;他单臂夹着木 板,翻越过桥栏,纵身飞跃入河中...... 河中,水势浩大,激流滚滚,一浪高过一浪;梦蒂犹如一片落叶漂流河心,随着波 涛下冲,时沉时浮,若隐若现,情势危急万分...... 左臂夹着木板,右臂大力击水,双腿矫健上下翻滚,大卫以一个冲浪者的身姿,奋 力向梦蒂游去...... 又一波洪流蜂拥而至,残桥遭到再次无情的蹂躏,断木裂块崩塌散落如雨,激流咆 哮着席卷起它的战利品,马不停蹄向下横扫而去...... 击流勇进,奋不顾身向前;几次接近了目标又被强行分开,自然的残酷与人的抗争 在此分秒必争,终於,自助者神助,大卫扑到了梦蒂身后 --- “接住!”大卫双臂猛然发力,于一发千钧之际,推出木板托住正在下沉的梦蒂; 梦蒂的头露出水面,挣扎着仰起脸来呼吸,昏昏然的神志开始恢复。 大卫一只手推着木板,木板上趴伏着梦蒂,另只手划水向岸边泅去;一丝庆幸的神 色刚刚从脸上掠过,猛地身后传来了一阵闷雷般的声音,直觉告诉他不妙,本能地 立即回头,只见一排如阵的洪峰,裹挟着横七竖八的木头,正在向他们身后掩袭而来。 大卫大叫一声不好,拼尽全力划水,划水,划水......,生命在时间的天平上颤抖, 人间地狱系于毫厘一发,大卫再一次抢在了时间的前头,当他最后奋起全力,将木 板连同伏在上面的梦蒂,猛地推向岸边一凸处,再立刻回转过身来,排浪拥着乱木迎 面杀至...... 大卫逆流面向洪峰,摆出一副决战的姿势,先敏捷地低头闪开一块木板,再奋力扑 向另根冲向梦蒂的滚木,将它一把抓住推往河心,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大卫以他的血肉之躯,在恶浪乱木与梦蒂之间,筑起了一道凛然不可逾越的堤坝...... 这时,梦蒂挣扎着爬上河岸 --- 她脱险得救了! 与惊涛骇浪博击着的大卫,抽间隙回头望去,眼见梦蒂已置身于坚实的陆地,他脸 上顿时露出笑容,忘却了自己仍身处险境,几乎要欢呼出声;随着精神上的松弛, 他一下子感到精疲力尽,这时脑后又传来一波沉闷的声音,大卫刚刚扭转过头来,一 根滚木迎面砸来...... 梦蒂柔弱不堪自河岸支撑着站起,回转过身来,但见眼前河水滔滔,已不似先前那 般汹涌,雨也慢慢地住了,但却不见大卫的身影。 方才惊险的生死一幕,仿佛发生在遥远的梦中。 “大卫!...大卫!......”梦蒂孤凄的呼唤,回荡在沉寂的夜空;没有回音,泪水 顺着她的面颊淌下。 冷不丁背后有人在蹭她的衣服,不禁吓了一大跳,“大卫!”呼地回转过身,定睛 看,原来是李斯特,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来到,口里叼着大卫仍下的手电筒。梦蒂接 下手电筒,抬手抹去眼泪,示意李斯特在前面领路,沿河去寻找大卫。 “大卫!...大卫!......”梦蒂的呼唤,一声焦急似一声;走着,喊着,不知道过 去了多少时间。 突地她停下了脚步,不远处的地方,有汽车灯光闪过 --- 那里就是公路。 “救命!”梦蒂向车灯方向奔去。 梦蒂跑上公路,朝左右两边望去,路灯静悄悄延伸向远方,却再不见有往来车辆, 长夜正步入黎明前的黑暗。 收回祈望的目光,梦蒂一时陷入严重犹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秀眉微颦思索片刻, 她毅然又折回树林。 “大卫!...大卫!......”梦蒂的声声呼唤,重又回荡在静静的河畔;走着,喊着, 不知道又经过了多长的路。 雨过天澄,云开雾散;月光透过高高的树梢,淡淡斜照在小河两岸。 突然,李斯特呼地窜上去,它好像发现了什么,梦蒂随之跟着跑起来;转过一个叉 湾,只见几十步开外的河边,李斯特正一边绕着地上的一团黑影打着转转,一边发 出哀哀的叫声。 “大卫!”梦蒂急急奔上去,跑近了,眼前的景象使她又惊又喜又痛:那里有一个 泥人趴伏在河滩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浑身上下衣衫破烂、血迹斑斑;他的一只 手臂,还紧紧抱着一小块木板,另一只手深深抠陷进淤泥,整个下半身仍浸泡在河 水里。 “大卫!”梦蒂扑上去,弯腰伏下身子,双手吃力地将泥人拖离河水,再托抱起他 的头来,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 终于,大卫的眼皮微微动了几下,慢慢地,眼睛随之虚弱地半睁半开。 “哦,大卫,你醒了!你还活着!”梦蒂热泪盈眶了。 这是她第一次当面叫他的名字,犹如平地里响起一声春雷;接着就又发现,自己的 头竟枕在她温暖的怀里,登时,他的眼睛好似盲人重见光明。 “梦...梦蒂...真的是你吗...我...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这不是梦,你再好好醒醒,大卫。” “哦,不是梦就...太好了...可是...梦蒂...我们这是在哪里...怎么会......”他 的眼睛还没有彻底张开,神志看上去不大清醒。 “河的下游某处。你刚才为了救我,被大水冲走,一直到这里,想起来了?” “哦,是的...好像...我...想起来了。你好吗?...梦蒂,有没有伤着哪儿?” 她使劲摇着头:“我很好,只是喝了几口水,吐出来就没事了。” 他竭力支撑起上身,慢慢睁开的眼睛盯住她的身体:“可是...你浑身都湿透了,我 真怕你着凉,我的雨衣拉在了那桥上。” “我真的没事的,天气一点都不冷,好在是七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逐渐醒透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努力的微笑:“我也很好。刚才是被震晕 了,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请别为我担心。” “啊,你在流血!”借着月光,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额头上,失声叫道。 “是吗?没事的,可能划破了点表皮,距大脑还很遥远。” “又是划破了点表皮。”她嗔道。 他没话了,只是虚弱地微笑,她的焦虑使他倍感亲切温暖。 “我来给你包扎,一定得先把血止住。”她的神情和语气毫不犹豫。 借着他的配合,梦蒂扶着大卫靠在一棵树旁,“坐着别动!”她腾出双手,眼睛不 看他,低头含羞解开一颗颗钮扣,静静地脱去了外衣,於是上半身只剩下一件小小 胸罩;将衬衣铺摊在膝上,撕下那两截衣袖,蘸上一点点雨水,轻轻拭去他头上的污 泥和血迹,再精心包裹起创口,她动作娴熟地做着这一切。 “啊,梦蒂,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一名专业急救大夫。”乖乖承受着她温柔的摆布, 细细体味着只曾梦中经历过的贴近,他的精神不由的大为好转。 “你倒还有心思说笑。我爸爸是外科医生,这是我小时候爱玩的游戏,不想今天会 派上用场。” “感觉马上好多了,应该说好得不能再好,真要感谢你的急救!” “这只是临时措施,我马上去想办法叫救护车。” “请千万不要。”他的神情即刻起了变化:“我回去休息几个小时就会完全恢复, 不用兴师动众。”说完,他转过身去,双手用力扶着树干,强迫性地站了起来,左 右摇晃几下后,硬挺住了。 “那创口看上去很深,你伤得可不轻呀,大卫。” “真的不要紧的,回去吃两片消炎药,过不了几天它自己就会好的。小时候顽皮好 动,类似的头破血流是家常便饭。”说着,他举手掰下一根树枝,柱着当作拐杖, 向前走出几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话音未落,身体又晃了两晃。 “你......”她隐约猜到他为什么不肯叫救护车,不好再说什么了。 二人的目光,不期而遇碰撞到了一起,劫后余生的感觉,象是恍如隔世,又象是脱 胎换骨;两颗原本相隔千里的心,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她的第一次向他的靠近,她 的目光传达给了他这珍贵无比的信息。 几秒钟的默默凝视如金。 “为了挽救我的生命,你几乎失去了你的,我不知道该......” “一个人冒死拯救自我,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这却是我生平第一次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舍己救人行为。” “坦白自私地讲,这一直是我梦想证明的事情,但却从没指望能真的有这种机会。” “我很难过,让你为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流了血,负了伤;是我不好,我不应该......” “快不要再说下去,梦蒂。哦,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这样说真教我心痛欲裂、无地 自容!应该受到谴责的除了我还是我,是我让你别无选择。不自由,毋宁死;你今 晚所做的才是真正的英雄壮举。我万万没有想到,在你美丽温柔的外表下,有这样一 颗刚烈、勇敢的心。如果你今天...我真的...好后怕!”他微微发颤的声音,透着 内心的深深恐惧。 “我也是。” 再一次片刻沉默。 终於,他转过身去:“再见了,亲爱的梦蒂!”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你说什么?大卫。” “我读了你留给我的信...那边就是公路......”他的声音如悲怆交响乐的终曲: “天,很快就要亮了...沿公路向东不远,有个加油站...到了家,可能的话...给我 来个电话,报个...平安......”声调蓦地转为颤音不已:“对不起,我...我...不 能送你了,保...保重吧,梦蒂!” 言毕,他柱起拐杖,开始向前一步步走去,不回头...... 她缓缓别转过头去,向东方眺望:沿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公路,天边,地平线正吐露 第一道金色的晨曦;望着望着,明亮绚丽的憧憬,在她眼中随着朝霞冉冉升起...... 慢慢地,她又回过头来,默默地注视着他那越来越小的背影,一步一踉跄着向前走 去,走去...... 她张了张口,象是想要叫住他,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望着望着,渐渐地,慈悲的 哀矜波涌上她的脸面,最后升华成一种圣洁的精神。 终于,她发出了于无声处的声音:“等一下,大卫!” 他站住,没有回头,感觉她正从后面跑上来,他的心跳急速加剧,努力站立着一动 不动。 “你这样回去,我真不放心。”她近近的声音温柔得象母亲。 “哦,梦蒂,请你不要......”他仍背对着她。 “你的伤,还有,那更主要的,你尚未解决的心理问题。” “我自己酿的苦杯,让我自己来尝,这和你已经没有关系。”--- 他的声音象是来 自深渊。 “或许...或许我能提供一点帮助,我希望...我们能够一道获得自由。”--- 她的 声音象是来自天外。 他仰面向天,一下子闭上了眼睛,一种深重痛苦的感动,自他面上悲怆地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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