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共赏:母亲的盼望(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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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盼望

     

                                     汪建中

 

 

           

     没有从传统的亲情叙事出发,而是列举了一系列的事实,从动物到人,步步深入,结尾部份让人一颤。

   

     母亲似乎一生都在盼望。

    

     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母亲总是在盼望我们长大。在我们长大以后,母亲总是在盼望我们有所出息。在我们有所出息以后,母亲又总是在盼望我们平安。在我们平安以后,母亲又总是在盼望我们幸福。在我们幸福了、美满了、吉祥了,母亲,她便老去。一头的白发,满脸的皱纹,牙齿开始脱落,脊背开始微驼,思维变得迟钝,话语变得零碎,行动变得迟缓……这一切的一切,我知道,是母亲为她一生的盼望所付出的代价。这代价太重了,它耗掉了一个女人的整整一生。.             

 

     在母亲的一生中,她也许是个斤斤计较的女人,也许是个惟利是图的女人,也许是个婆婆妈妈的女人,也许是个不好好工作的女人,还也许是个贪图便宜的女人,甚至可能是个势利眼很重的女人……但是,她的这一切人格缺陷,一旦在面对自己的儿女时,立即魔幻般地消失了,唯一存留并大肆加以发挥的,是她那掏心掏肺的无私与无畏。天下的母亲都是自私的,天下的母亲又都是无私的,她的自私与无私,是一种本能,是她在自觉或不自觉间母性的流露与展示。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们就一天天长大,母亲就一天天老去。

              

     每一个人的母亲,都是这样,这是母性动物的本能。小时候在乡下,家里养得有一群鸡。印象最深的是一只大黄母鸡。一天,当这只大黄母鸡带着刚孵化出来的一群小鸡在山坡上觅食时,突然从天空俯冲下一只鹰。母鸡见状,毫不犹豫地以自己的生命去阻拦,它想把鹰引开,但是,那只鹰不是对着它来的,于是,母鸡又立即奔回来护卫那群小鸡,并用自己的喙、爪和翅膀去与鹰搏斗。这时候,母鸡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心想着的,就是自己的儿女。母鸡的抵抗自然是无济于事,当一只小鸡被鹰叼走后,母鸡仰起头,扑闪着翅膀,对天空“咯咯咯”地一阵猛叫。我想它的这叫声,一定是属于破口大骂,说不定还骂得十分难听和歹毒,只是我听不懂罢了。打这以后,母鸡不再带小鸡去山坡了,而是出没于竹林深处,游走在灌木丛中。它知道,这些地方能够获得安全,能够规避天敌,能够把儿女们安全地养大。无独有偶,在北极,有一种鸟叫雪燕。在冬天即将来临的时候,北极熊为了有充足的能量过冻,就大肆捕猎雪燕。成年的雪燕能够飞翔,不能捕猎,北极熊就专门捕猎还不能飞翔的小雪燕。为了自己的儿女不被北极熊吃掉,大雪燕就经常与北极熊周旋,甚至时常在不小心时被北极熊吃掉。

              

    我们人类的母亲,其母爱的本能,其实与那母鸡与雪燕差不多,虽然这个比喻不雅,但同理。还有一种虫子,不知道它的名字了。它为了儿女们能够长大,就让还没有睁开眼睛的儿女吃自己的身体,待把它的身躯吃完,它的儿女们就长大,就可以独立了。这种虫子,一代一代都这样着。它们为了自己的儿女,为了自己的家族,不惜以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兴旺与昌盛。这样的牺牲,实在是让人感动,虽然它是一种很讨厌的虫子,但一想到它如此地奉献着母爱,就不再有灭绝它们的想法。

              

    一个母亲在作着如此的牺牲,那么,她的儿女间是怎样的呢?我看过英国一个记录片,里面讲述的是杜鹃鸟的故事。杜鹃一窝要下七八个蛋。这些蛋,当然不是同时孵化出小杜鹃,而是有先后的。让我万分惊讶的是,先孵化出来的小杜鹃,眼睛都还没有睁开,甚至连毛都还没有长出来,就是这样的状态下,先出生的小杜鹃,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受到独宠,居然用背和屁股把还没有孵化出鸟的蛋,一个个拱出鸟巢,从树梢上掉下来,摔得粉碎。这个场面,实在是触目惊心,叫人不寒而栗。母杜鹃回来,看见没有孵化的蛋被摔碎后,它久久地望着一地的蛋清与蛋黄,木然地发呆。当然,这只母杜鹃在小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否则,它不会活在这个世界上。但是,这只母杜鹃在成为母亲时,它会对着自己死得粉碎的儿女们长久地发呆。我猜想,它的这种发呆,也许是在默哀,或许是在悼念,是在哭泣,是在为自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而在自责吧?

              

    小杜鹃弄死自己亲手足的现象,在我们人类依然存在。在四川一个边远的小村,就发生过类似的惨剧。一家五口,父母各一,儿子三个。在去年的上半年,这家的父亲死了,三兄弟就闹死闹活要分家,母亲无奈,就同意了。由于贫穷,家里唯一值得分的就是两百多斤玉米。为了分这两百多斤玉米,兄弟仨开始是吵,接着是打,后来发展到用菜刀乱砍。一时间,菜刀到处,血光飞溅,嚎声震天。结果,在这场血淋淋地砍杀中,砍死一个,重伤一个,另一个的耳朵被啃掉了。这时候,他们的母亲好像是疯了,拖着一大口袋玉米就往野外狂走,她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向着天空抛洒玉米,并不停地嚎啕着……我相信,我这个母亲在生这三个儿子的时候,在把他们抚养大的过程中,绝对不希望他们有这样一种结局的。她肯定是希望他们都平安,都幸福,都儿孙满堂。但是,她一生的盼望被儿子间的私欲与本能彻底粉碎。这位母亲的晚年,就注定要在这种被粉碎的盼望中痛苦地度过余生。

              

    是的,天下的母亲,无一不在盼望自己的儿女好,因为这些儿女是她的作品,是她的成果,她要对自己的作品和成果付出最大限度的责任与使命。这就是一个母亲的全部人生,她不盼望自己发达,但她总是希望儿女们发达;她不奢求自己荣耀,但她一定是盼望着儿女们能够荣耀。儿女们发达了,荣耀了,作为母亲,她又总是羞于要求儿女们的奉养。因此,母亲的一生,总是在默默地奉献而不求任何回报。

              

    母亲在作着如此的奉献和牺牲,那么,作为儿女,又是怎样在对待母亲呢?这里有一个故事,已经很多年了,但至今依然在震撼着我——还是在四川,在解放前,有一户姓张的地主,他家有一百五十多亩田地。在即将解放的时候,张地主就死了,留下老婆和一儿一女。解放后,尤其是土改时,这家人的土地不仅被瓜分了,而且遭到了斗争。地主婆的儿子为了割断与地主的血缘关系,就主动到土改工作队去揭发自己的母亲,说她在解放前是如何伙同父亲残酷地剥削和欺压佃户等等罪行。工作队的队长就说,明天要斗争你母亲,你能站出来斗争她吗?这个儿子立即保证没问题。第二天一大早,这个儿子亲自把自己的母亲五花大绑着,押送到镇上。斗争大会开始后,这个儿子第一个跳上台声讨自己的母亲,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着。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个儿子一边控诉,一边抬起脚踢自己的母亲。他的母亲那里受得住他踢,一个跟斗就栽倒到台下去了,当即被摔得满头是血。但是,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这个儿子猛地跳下台,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自己的母亲从地上抓起来,然后又猛地推上台,继续斗她、踢她、打她的耳光。这时候,他母亲实在是招架不住了,就叫儿子不要踢了。他儿子不仅不听,还大声问台下的人还要不要再踢她。他得到的回答当然是再踢。于是,这个儿子就又猛烈地踢着自己的母亲。斗争会结束后,这个儿子把母亲押着,游走四乡,并一路高声控诉着她。大约是一个星期后,上级决定枪毙这个地主婆。她的儿子得这个消息后,立即赶到土改工作队,说为了与地主阶级划清界线、重新做人、接受党和人民的考验,他强烈请求亲自去执行枪决母亲的任务。工作队当即同意了他的请求。于是,这个儿子端着枪,押着自己的母亲,一步步走向刑场。执行枪决的时候,本来一枪就够了,但为了表示与地主阶级誓不两立,他对着自己母亲的头,连续开了五枪,以至于把他母亲的头打得一点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截血淋淋的脖子……按理说,他到此就应该罢手了,但是,他心头的阶级仇恨还没有发泄完,认为自己还没有最彻底地与地主阶级划清界线,于是,他又把自己母亲的尸体吊在一棵大树上示众,在烈日下暴晒了三天……

              

    搞土改和镇压地主,在当时的年代,是出于一种政治的需要。让人万分震惊的是,地主婆的儿子,为了了断血缘、划清界线、重新做人和取得信任,居然连自己的母亲都要亲自毙掉……面对这样的儿子,我还能说什么?面对这样的母亲,我又还能够说什么?我只能长叹一声——人啊——人——!

              

    无论面对和经历着怎样的苦难和不幸,一个女人一旦成了母亲,她的全部希望就统统交给了儿女。在她的一生中,儿女是她的焦点,是她的唯一,是她的期盼,是她的全部,无论在什么时候,一个母亲都可以为儿女忍受饥饿,承受灾难,背负屈辱,甚至可以为儿女们去挡死。

              

    如果人类真的是高级动物的话,那么,这种高级就体现在有文化知识、有道德规范、有家族伦理、有进去精神。从这层意义上来说,人类的母亲,她对儿女所做的一切付出与奉献,就充满着一种人的理智与激情,就彻底有别于其它低级动物,而成为整个人类伟大的母亲。

              

    这种伟大,与阶级划分无关,与贵贱之别无关,与道德的好坏亦无关,她所剩下的,惟有赤裸裸的母爱,是既自私又无私的母爱。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伟人还是贱人,也无论是圣人还是白痴,都或多或少地接受过母爱,没有母亲就没有人类,这是一个真理。

              

    是的,在几十年的风雨和坎坷中,母亲总是在盼望着,并在这种盼望老去。她的老去,不全是岁月的煎熬,不全是人生的磨难,更多的是——她把生命、欢乐、幸福给了我们,到了最后,她留给自己的,是一头稀疏而怆然的白发,是一脸粗糙而扭曲的皱纹,是生命的黄昏中行将熄灭的一轮夕阳……

              

    在这样的时候,母亲什么都不再想要,只想儿女们能够时常围在她的身边,能够经常喊她一声妈妈。是的,她的一生,对于自己的儿女, 就只有怎么一点点要求,就只有这么一点点希望。但是, 在儿女们为自己的生计奔波的时候,为自己的前途忙碌的时候,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的时候, 我们的母亲,她连这最后的一点点要求都不再提及了,总是对儿女说:等你们有空了再回来吧。             

 

    每当听到母亲这样说的时候,我,心灵在颤抖,好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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