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宝玉湘云之关系

开篇不谈《红楼梦》,读尽诗书也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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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 [c_jasmine@sohu]
宝玉与湘云的关系,历来有两种不同的版本,其一如周汝昌所说宝玉家败后沦落为更夫,湘云做了乞丐,日后重逢,两人结为夫妇,相伴终身,证据是31回回目“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另一个版本则是湘云嫁了卫若兰,不久孀居,证据是来自脂批,两种说法争论已久,并无结果。 暂且搁开结局不谈,就小说中的情节来分析一下宝玉与湘云的关系。 湘云自小没有父母,跟着叔叔,因贾母爱惜,接到府中住了几年,袭人曾伏侍过她。周教授在《红楼夺目红中》说湘云与宝玉才是青梅竹马,更甚黛玉,因为湘云与宝玉在一起生活更早。这是对的,黛玉进府之前,湘云已被接回家,袭人也已改派宝玉。那么湘云与宝玉一起是3岁?然后“堪堪一载光阴”黛玉丧母,6岁,然后抛父进京,初见宝玉时,“这个哥哥比我大一岁”也就是说此时宝玉7岁,而此时湘云已经离开贾府,就算是当年离开,湘云比黛玉还小,也不过五六岁年纪,试想,这样的年纪如何有儿女心态?最多只能算是幼年的玩伴,那么在此之前的几年,湘云与宝玉一起的时间也不过是两三岁——5岁之前,这个年龄实在太小,算不上什么青梅竹马的。 湘云正式出场是一直到20回结尾时才提到,其间宝钗进京、秦可卿死、林如海死、黛玉去了又回、元妃省亲等等大事湘云都没出现,这么长时间不来也不合情理,从湘云第一次露面就与黛玉等人的熟悉程度来看,中间必定是来过的,没有提到,足见不是重要内容,再从后文中秋联句湘云不知道凹晶馆名字的来历来看,湘云与大观园的关系始终是客居,偶来小住而已。 那么湘云在宝玉心中是何位置呢? 周汝昌说湘云才是宝玉的真爱,宝玉对黛玉的感情其实是怜惜,湘云才是宝玉唯一的知音,证据列举若干,大意是湘云的笔名“枕霞旧友”隐一红字,而宝玉“爱红”,住的怡红院,而文中凡隐指红的都是说湘云……此话甚是偏颇,〈红楼梦〉中的红并非特指,乃是泛指所有之女儿,;周汝昌又提到咏菊诗中湘云的诗中有“数来更无君傲世,看来唯有我知音。”由此断定湘云是自喻,说自己才是宝玉唯一的知音。事实真是这样吗?〈红楼梦〉中宝玉与黛玉的关系描写的并不含蓄,甚至相当的直接,文中不止一次从两人吵架时的心思中直接流露出相互视为知己的句子,而宝玉更是直接,几乎就差没向黛玉说“我爱你”三个字了。周汝昌看来,湘云之麒麟是关键物件,那么出现了“伏白首双星”之后是怎样的情况呢?湘云将麒麟还给宝玉后开始劝他要“谈谈讲讲些仕途经济的学问”,惹得宝玉立刻就不客气地请她离开,这样的劝说又怎么能是宝玉唯一的知己?而紧急着黛玉偷听到宝玉的赞许,心里感叹“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这么直接的话凡读过书的都能理解,又何必去搜寻蛛丝马迹来证明?接下来宝玉错把袭人当做黛玉,说的话更是惊人“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恐怕现今时代这话说出来都肉麻的紧了,而宝玉在与黛玉吵架时曾经说:“我白认了你!”认了什么?分明是赌气话,说自己认错了知己。 就是对待宝玉“爱红”的毛病湘云与黛玉的态度也是截然相反。 19回,黛玉午睡,宝玉走来,两人同卧,,黛玉见宝玉脸上有胭脂,说“你又干这些事了,干了也罢了,必定还要带出幌子来……”,黛玉对他这个毛病是认同的,至少不反对,说他也是担心有诽谤之话传到贾政耳朵里,让宝玉吃亏;紧接着20、21回,湘云来,与黛玉同住,第二日一早宝玉就过去探望,央求湘云帮着梳头,看见胭脂想吃,湘云瞧见,“便身手来‘啪’的一下,将胭脂打落,说道:‘你这不长进的毛病儿,多早晚才改过的!”湘云眼里,这是宝玉的缺点,而且是不思长进的缺点,并且要他改过。两下一对比,谁是谁的知己? 宝玉与湘云之间是否有私情呢? 湘云的判词早已说的很明白“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湘云之无儿女私情与宝钗不一样,宝钗是有,但不多,不能说他对宝玉无情,不流露而是受礼教的束缚,自我压抑;湘云则是性格始然,根本就没有,看不出她对宝玉有半点私情,在湘云眼里,宝玉只是哥哥,好朋友而已。 但是湘云毕竟已到情窦初开的年纪,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也不是一点都不去考虑,拾到麒麟时湘云很是暧昧地沉吟默然,为什么呢?周汝昌说是因为想到了宝玉的缘故,我看未必,下文中由袭人口中说出来,原来湘云此时已到谈婚论嫁,已有人来说媒相看提亲了,恰恰此时拾到一个与自己日常饰物相配的东西,芳心略动也不是没有可能,她这时候并不知道麒麟是宝玉的,又怎么可能联想到宝玉身上去呢?真正是“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了。 周汝昌提到此后的32回,袭人向湘云道喜时,湘云“红了脸,吃茶不语”,他说湘云之不说话是因为对自己和宝玉日后的结局胸有成竹,此话大缪!,湘云在此时如何知道自己日后的结局?提亲一事也还无定论,自己的婚姻是不能自己作主,要嫁给谁还不知道呢,哪里谈得上知道结局?红了脸不说话乃是合情合理,女孩子听到别人谈论自己的婚姻只有躲的份,难道还能接话不成?或者竟向袭人说明自己日后的丈夫是何等样人?而且还有宝玉在跟前,即便是哥哥,又不是同胞兄弟,又怎么好意思接话呢? 那么宝玉对湘云的感情如何呢?海棠社成立,众人欢欢喜喜地结伴做诗,此时湘云未来,宝玉回来后因袭人叫去给湘云送东西的妈妈回话说湘云知道后急得不得了,宝玉这才说”怎么把他忘了”,可见宝玉根本就没有想到湘云,袭人说宝玉叫送东西给湘云,是她的托词,连做诗这样的事宝玉都忘了她,怎么记的起送新鲜瓜果?应该是袭人要送,总不好去跟史家的人说贾府一个丫头想着你家小姐,叫送东西来吧?自然要借宝玉之名了。如果他爱的是湘云,从他对黛玉的态度来看,他又怎么可能在这么重要的时候忘了湘云呢?宝玉接着就闹着马上去接,也不是因为思念,而是希望湘云来凑热闹,如果说宝玉把湘云看成知己,为什么每每做诗,他都推黛玉为首?难道他读不懂欣赏不来湘云的诗?或者心里欣赏,嘴上偏偏要去称赞黛玉?说不过去嘛。 后文中湘云被接走,心里不情愿又当着自家的人说不出口,临行时特意悄悄嘱咐宝玉,要他时常提醒老祖宗去接她,其实也是在提醒宝玉等人不要忘了她,如果宝玉心里刻刻有她,又怎么会忘?也用不着特意叮嘱了,事实上宝玉很少主动想起湘云,也极少主动提出要去接她来,多数是有好玩的事才想到请她。连天天在一起的宝钗都知道“幸亏宝玉被一个林黛玉缠绵住了,心心念念只记挂着林黛玉”,那宝玉心里又怎么可能还深埋着一个真爱的人而丝毫都不流露?如果宝玉真爱的是湘云,那他对黛玉简直是欺骗和玩弄了,相信这个结论肯定要被红迷们骂死,也远非曹雪芹的真意。 那么到底在宝玉眼里,湘云是何分量? 文中提到湘云几乎无贬词,所有的都是称赏之语,“是真名士自风流”,“惟大英雄能本色”,其心胸之坦荡、为人之豪爽还在宝玉之上,并没女儿之娇柔,有的是大说大笑,不拘一格,率真娇憨的“假小子”性格。赏雪联句之时,湘云与宝玉一起算计那块鹿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声作诗”,周汝昌因此也说这也表示她与宝玉性情相投,此刻的性情相投是真的,但是只在一时而已,要知道宝玉并不是一个爽快的人,而是相当多愁善感,有点“婆妈”,这跟湘云的简洁爽利完全是两回事。那到底湘云在宝玉身边是何角色呢?据我想来,应该是宝玉一“哥们”! 为什么说是“哥们”呢? 宝玉长期在内帷撕混,接触的最多的是一群女孩子,宝玉的性格也有明显的女性倾向,但他毕竟是男人,而他在外面交往的同性也是冯紫英,柳湘莲之流,这些人是不是宝玉的知心朋友呢?未必。这些纨绔子弟吃酒斗马,都不是宝玉喜欢的格调,其中柳湘莲看起来要亲厚点,但是说到尤三姐时,两人的看法大相径庭,宝玉是称赞,尽管这个称赞提到“尤物”这个不太高贵的字眼,而柳湘莲却直接对三姐的人品表示怀疑,说自己“不做这剩王八”,把三姐贬的一钱不值。可以看出,宝玉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性朋友,秦钟不算,宝玉同他的关系比较暧昧,蒋玉函也一样。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男孩子性格的湘云被他当成“哥们”是很自然的事,而且从普通少年的心态看,单纯的玩耍都愿意和“假小子”性格的女孩子玩的,一个优柔寡断的男孩子对一个豪爽不羁的女孩子更多的是欣赏,一点羡慕的欣赏 而不太可能产生爱慕,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大观园有热闹的时候都少不了湘云了,而真正与宝玉性情相投的只有缠绵悱恻的林妹妹。 周汝昌一再说到金麒麟,是这里的金麒麟才是“金玉良缘”的真正所指,是重要的表记,而宝玉和黛玉之间没有表记,唯一的一个香袋也被黛玉自己剪了?这可是周先生粗心了,黛玉和宝玉之间真的没有表记吗?那两张旧帕子是什么呢?如果帕子只是随手的东西,不能作为表记,那为什么宝玉要叫晴雯私相密送,黛玉收到帕子后为什么又有那么大一段感触,还特特地由感而发,提诗在上?宝玉送帕子的时候说:“你放心,他自然知道。”可见他的心事秘密别人都不知道,独黛玉能深悟其心,才有感而发,提的诗虽然悲切伤感,但要注意的是此时的黛玉并没有掉眼泪,而是“自羡压到桃花”,这是一个怀春少女的正常心态,恋爱中的女人最美嘛,那帕子的作用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表记不一定是贵重首饰,一张手绢,一根指甲,一缕头发都有说不出的无限风情,相比较一块别人送的,自己没带多久,而且还不小心遗失了的金麒麟来说,一件随身带着,自己用过的旧东西,那一样更能说明问题呢? 再来说香袋,黛玉剪东西文中一共出现过三次,两次明写,一次暗写,第一次是因为宝玉大观园题匾,一时高兴被小厮们把身上的东西拿了,黛玉误会他把自己做的荷包也给了人,赌气剪了,剪的是什么呢?剪的是“才做了一半的香袋”,而她做的荷包宝玉是“如此珍重,带在里面”贴身带着的,宝玉赌气还给她,黛玉又剪,宝玉忙“回身抢住”,并没有剪成,过后“一面仍拿起荷包带上”,这东西一直都好好的在的。第二次暗写,是从袭人嘴里说出来的,也是32回,袭人央湘云帮着做宝玉的针线,湘云说上次做的被剪了,袭人说“不知怎么又惹恼了林姑娘,被绞了两段”,剪的是湘云做的扇套子,而且宝玉也不知道是湘云做的。第三次,清虚观看戏回来,因为道士提亲两人纷争,黛玉盛怒之下剪了东西,剪的她给宝玉做的玉穗子,也不是那个荷包。黛玉不怎么做针线,这个由袭人口中发出的微词看出来的,一两年也不过做一两个小东西,也看不出黛玉是做给自己或者做给别的姐妹的,倒是提到黛玉做的针线全是给宝玉的,那这个荷包的分量也就可想而知了。 周汝昌在说到大观园夜宴时,说芳官其实是湘云的一个替身,因为两人都是“男孩子”性格,宝钗抽到牡丹花时宝玉读着上面的诗句,眼睛看着的却是芳官,因此说其实宝玉心中湘云才是真正的群芳之冠,我认为这一说法是附会。宝玉为什么会看着芳官出神是有点困惑,但是既然名叫芳官,“群芳之冠”,看一看也未为不可,而且随后宝玉就把芳官做了男孩打扮,如果芳官是湘云的替身,那宝玉完全没必要给她改名字,还改来改去,以至于被其贾珍的侍妾嘲笑成“野驴子”,那岂不是对湘云的大不敬?我想宝玉可能是觉得芳官不太配这个名字,才改的随心所欲,并不认真。 综上所述,我认为宝玉跟湘云的关系绝不是情侣,而只是好朋友而已。 说了这么多,那么湘云的结局究竟会是什么样子?那个金麒麟的出现究竟有何特殊含义 ?那个“伏白首双星”的回目究竟指的是谁?脂批那句“间色法”究竟是什么意思?〈红楼梦〉之残缺引起的推测猜疑是众说纷纭,那我们来看看另一位红学专家是怎么看的。 蔡义江先生,中国红楼梦学会副会长,著有〈红楼梦诗词鉴赏〉,他在评湘云的那首曲子“乐中悲”时说:至于传说续书本中有宝钗早卒,……湘云沦为乞丐,最后与宝玉结为夫妻,……乃附会31回回目“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其实“白首双星”就是指的卫若兰,……正如脂批所说:“后数十回卫若兰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此回目中,正草蛇灰线在千里外”,那么回目是如何“伏”的呢?此回中写到宝玉丢失麒麟,恰被湘云拾到……从细节中按时麒麟与湘云的婚姻有关……其实宝玉只是无意间做了中间人的角色,……脂批说:“金玉良缘已定,又写一金麒麟,是‘间色法’也,何颦儿为其所惑,故颦儿为‘情情’。绘画为使主色鲜明,另用一色衬托叫“间色法”,湘云的婚姻是宝钗的陪衬,一个因金琐结缘,一个因金麒麟结缘,……最后也是独守空房。“双星”又是牵牛、织女星的别称,故七夕又叫双星节,总之“白首双星”是说湘云和卫若兰婚后不久因不知道的原因分开,成了牛郎织女,正好是宝钗的衬托。好了歌的注解“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为何两鬓又成霜”脂批并指宝钗湘云两人,可见,因回目而附会将来湘云要嫁宝玉的人,也跟黛玉一样为其所惑。 上段蔡先生的看法不知道大家可谓然否?我倒觉得很是中肯,如果“间色法”是所谓“登开一笔、花分两朵”那为什么脂批会说“何颦儿为其所惑”,这分明是疑问句,又写一麒麟不过是“间色法”,一个陪衬,怎么颦儿反倒被迷惑了呢?因此才说黛玉是“情情”,当局者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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