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的一个春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那天我的心情也象那天气一样愉快。为了不辜负这么好的天气,午饭后我决定去附近的一个公园锻炼。
这个公园离我上班的地方不远,离我家也很近。公园很大,有郁郁葱葱的山林,还有大大小小的湖泊,我跟先生周末常来这里散步。
我把车停在我们平时泊车的地方,便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走进去。
也许是weekday的关系,公园里没有几个人,周围十分寂静,听得见鸟儿在林中欢快的叫声和林子深处的伐木机的响声。
我开始沿着林间小路跑起步来。不到半个小时,我便跑出山林。走到我们常经过的那条湖边。这时我发现,我们以前常跨过的小桥上新设了一道路障,上面的牌子上醒目的写着“restricted area ” 几个字。
我迷惑不解,这明明是我们以前常走的路嘛。而且我知道,走到这里,只有这一架桥能带我走出林子,否则我必须一路退回去。我看看四周,没有什么人。我决定不管怎么样先过了桥再说。
我绕过那路障过了小桥,走上了通往泊车场的路。这时一辆卡车迎面而来,掀起一阵尘土。我继续向前走,快到泊车场的时候,一个警察走过来对我扬起手打招呼。
今天天气很不错,是不是?他很亲切地笑着。
是呀,天气很美,我也跟他客套着。
可是我不得不给你一个罚单,小姐。因为我接到一位施工司机的报告。
我愣住了,为什么呀?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从哪里过来的?
我一下子意识到,我不该跨过那个路障。我只好自认倒楣。
他边开罚单边说,其实我也不想罚你,但是有人举报,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只得认罚。接过他递来的罚单,见那上面赫然写着60元。
这也太多了!我试着跟他讨价还价,能不能减一些呀,比方说5元,哪怕25元我也认了。
他难有难色,这不行,小姐,这是规定的最小数目了。
我表示不满,我不过跨过了我平时常过的一架桥嘛,我并没遇到任何危险什么的,也没妨碍任何人。而且我也道了歉呀。你不觉得罚这么多太过分了吗?
他看了看我,表示同意说,我也知道这样是有些过,但我得执行自己的职责。这样吧,我告诉你个办法。你可以表示不服,不付罚单,这样过段时间后你就会收到一封要你去法庭的通知。你可以去法庭上诉。
看来只好这样了。我说好的,我会那么做。
回来的路上,我感觉那明媚的阳光变得很刺眼,心情也沉重起来。到了班上跟同事一讲刚才的遭遇。同事也愤愤不平起来,说没听说在公园散步也要被罚款。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准备以后将会发生的事情。准备去法庭。
接下来就是等待法庭的通知。回家后我跟先生讲了中午的事,他那时已经是“劣迹斑斑” ,因为超速越红灯stop sign不停等各种违章进了好几次法庭了。他听了我的控诉后认为我那犯的根本不算什么罪,甚至连错都不算。有他撑着腰,慢慢地我就平静了,心想最多我就上个法庭,经历一下美国上法庭也算没白在美国生活一场吧。
果然等罚款单子寄来时,我大笔一挥,理直气壮地填上了“not guilty” 两个字,接着就把单子给退了回去。这么做的时候,连自己都不禁崇拜起自己的英雄气概了。可是发走信后的那段等待期,渐渐地又感觉底气不足。因为毕竟自己是闯过了那个禁区,人家那儿有牌子明写着呢,怎么说也是不应该。这么一想又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再转念又安慰自己,连杀人犯都plead not guilty呢,我这点事算什么?但紧接着又觉得不对头,自己怎么能跟杀人犯相提并论?正这么着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呢,有一天就收到了法庭的通知。
第一次的传票按照先生的主意,让我给退回去了。理由是我那天要看医生,不能出庭。於是又惶惶不可终日地捱过一段时间,我接到了第二张通知。
按先生的点子,这张我也应该退回去的。目的是经过这么几次折腾,需要出庭的警察会失去时间和机会,不能再与我同时出庭,这样对我的案例会比较有利。可是当时已经到了夏天,而我正在准备跳槽,面试已过。我担心要是再这么推下去,怕到时候我都搬到其它州去了,还得回来出庭。当然更主要的是我自己也实在没那个耐心再磨下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觉得心理上压力加大。我不由得佩服起那些在监狱里关押等待上诉的犯人,他们居然能这么一天天无限期地靠下去,要是我也许早就认罪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吧,我是坚决不能再这么遥遥无期地生活在彷惶和不安之中。
於是我决定认了,我想大不了我就交了那60元,早点了结我好早安心过自己的平静日子。
出庭的日期定在早上9点钟。那天我请了个假,没去上班。早上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穿得庄重大方,一看就象个从不违法的职业女性,脸上也丝毫显示不出昨晚折腾到半夜反复准备出庭证词的痕迹。先生上班之前打趣我说,这么个无辜良家妇女的形像让法庭法官大人一看,有罪都会给判无罪的。这话多少也给了我一点安慰,我对他许愿说要是判我无罪我就请他吃饭。
然后,如当年的李玉和奔赴刑场一样,我就昂首挺胸,壮着胆子去了法庭。
我从来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的人违反法律。那天我按规定提前一个小时到的,在外面排队就排了整整20多分钟。站在我前面的是一字长龙,很快我的身后也排上了人。各种各样的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穿戴打扮,但有一样是共同的,从他们的脸上都看不出丝毫恐慌,他们的谈话也并不涉及自己来这里的原因。许多人在与熟人寒喧,然后就某个他们都熟悉的人或事交谈起来。好像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出庭,而是是在等着听个报告似的。
这情形又使我镇定了一些。人家美国人民都已经拿出庭当家常便饭了,看来我也不必把它作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这么想着不觉就排到了我,随着一位工作人员的指引,我就到了指定的那间屋子。
那个时候“Judge Judy” 的电视还没拍出来,我心目中的法庭都是从电影上看到的审判罪犯的那种场面。庄严肃穆,法官在上,下面是被告和原告以及他们的律师,右边几排坐者的是陪审团。而我进来的这个多多少少令我有些失望。里面好像是个小礼堂,前前后后十几排连椅上坐满了人。对面的法官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坐着,而是坐在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后面,他的周围有工作人员为他不时递上卷宗文件。唯一与礼堂不同的是,法官和他对面坐着的人群之间有一道木栅栏隔开。 此刻他正在跟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小声说话,不一会儿,那个人脸上的横肉便绽开一朵花,点头哈腰地地离开了。我意识到他一定是被告知not guilty了。
整整一个多小时,我就那么坐着等着,看着法官一个个地叫坐在连椅上等待的人上去,然后跟他谈话,然后挥手让他离去。上去的人中,有的带着自己的律师,但更多的是只身一人。从离去人的表情看,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象那个横肉大汉那么lucky。有的人还试图申辩,但那法官很快就失去了耐性,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很不客气的样子。我不知到时候时候他会如何对待我。我开始在心里默默回忆昨晚准备的陈述,但又觉得很多话都是多余。从法官判案子的时间看,他根本不会给我那么多时间讲话的。
那我该怎么办?我突然又恐惶起来,若是我压根儿没机会申诉呢?不过这念头只闪了一下,很快我便安慰自己,听天由命吧,大不了是交罚款。当然若是判我guilty,我还需要补交出庭费,这是我进来时在填的表上读到的。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叫我的名字。我站起身走了过去。法官大人并没看我,他低头看我的file,一边用手示意我坐下。
只一会儿,他便抬头,你闯进了restricted area?
是的,在公园里。我回答,没忘了补充一句:我当时并不知道。
他盯着我,似笑非笑: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连忙说。心里一边嘀咕这样回答会不会影响我下面的辩解?
没想到下一句他说的是:那么,你可以走了。
啊?!
我怕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急忙看看他的脸,想知道他是否在开玩笑。
看他合上我的file。我傻呼呼地又问,那,这罚单。。。?
你没事了。你的case is dismissed。他很清楚地回答我。
我赶紧高兴地表示感谢,心里居然还有点遗憾昨晚准备好的理由一句也没用上。
走出来法庭的时候才注意到那天的天气更加晴朗,阳光更加灿烂。心里那感觉比从来没吃过ticket还要快活。
接下来就是给先生打电话,告诉他说我没事儿了。顺便通知他晚上我们去餐馆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