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列席非正式会议的有江总，行政秘书林小姐，客户经理毛嗑儿，操作部经理小安子，还有我这个艺术总监兼操作部助理的二当家的。阵容是强大而正式的！当然了，表面上是显示出对人家杜总到访的重视，实际上是为了让掌眼的师爷就算心里有数这是座空城但也不敢冒冒然地往里就冲，还得跟司马懿一样站在城外把自己的锐气和霸气磨得一丁点脾气都没有！
我和姐夫就比杜总他们早到了10分钟，但是10分钟时间足够我把“精致”大大小小的文件囫囵吞枣一遍了。就算吐不出个核儿来也不见得尝得透滋味，但是我只要清楚我吞进去的是个枣儿而不是别的什么玩意儿就足以我应付上一阵子的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两帮人在讨论同一个问题，很有可能到最后不是达成共识，反而变成了成王败寇一般地一方压倒另一方。就好像一帮人为了不让自己沦为瞎子摸象而寻寻觅觅苦苦研究于大象的体型体态，而另一帮人却照着大象的生活习惯特征死磕儿！死磕儿到最后的结果有可能是一只形象而直观的大象立于眼前，有可能是一份专业权威但让一般人不得其形的生物报告。这完全取决于哪一帮人更能理直气壮，哪一帮人更善于控制局势罢了。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开始想念平日温吞水但关键时刻最善于温温钝钝地把握和控制局势的高寒，即使我想起来往日再加上我满嘴里跑火车的本事与之搭档的黄金组合，但是毕竟毛嗑儿和小安子都是“旗舰”开疆辟地的老臣，就在进会议室之前见我抹下脸来撂下一句话“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就明白落了座以后应该以一种什么姿态和气势面对人家老总了。所以这次与杜总和大奔的非正式会议上，我们就在一种客气有礼而有理的以退为进当中一面倒地压着他们打。
这种事情不能说是我们“旗舰”以势压人欺诈客户，破江湖规矩坏行业道德。我们能做到今天在这个行业里的举足轻重一言九鼎，凭借的可不是坑蒙拐骗道貌岸然的伎俩，“旗舰”的诚信和专业水平一样，足以让其他大大小小的同行甘愿俯首称臣。Promotion action的合同书上明明白白地写明了各项计划和方案，也明明白白地签着你杜震鹏和张小川的大名，明目张胆地跑来出尔反尔叫嚣着查账目，相信那绝对不是杜震鹏的风格！其实就算是他们真砸上门来装愣头青耍横的，我们也自有关门放狗的策略！但是，你来敲山震虎例行公事询问一下72万的市场推广消费是不是物有所值，我们也绝对大门敞开随时候教！不是要震虎么？那我们就一定会把功夫做足，就把真老虎给你牵出来亮亮相！还就怕你看得不爽不尽兴，再赠送你个驯兽表演让你长长见识！我们不会指鹿为马，更不会画猫成虎，既不藏着也不掖着地把老虎牵出来让你瞧本身就是个不言自明的清白，再加上列席的这几位个个都骁勇善战的大将，非但不会被打死更加不会被吓死！交流讨论，阐明讲解，才几个回合下来，面对着我们职业而专业的三人车轮战，老江几乎没插什么言，大奔就光剩下面带微笑频频点头了。
其实，所谓做我们公关传媒这行，胡吹烂造不是本事，巧买巧卖才是真功夫。我们做的功夫就是在商品经济大潮产品异常丰富的今天，在广大消费者拥有了偌大的购买空间之后从而越来越挑剔的选择胃口的大环境中吸引消费者的眼球，介绍和推广新的产品和消费热点，为厂家和商家在激烈的竞争里争取市场占有率并将占有率扩大，从而为厂商赢得利润。包袱要包得机灵，包袱还要抖得机灵，就像说相声那样一个逗哏一个捧哏，巧买巧卖的功夫也就在这里显山露水了！你作为一企业主，你能为利润做个统计，你能为市场回报率画个曲线图，那啥叫“吸引眼球”，啥叫“掀起购买狂潮”你能给我列出个方程式来计算计算么？说流行复古就流行复古，说崇尚小资就崇尚小资，广大的消费市场都或多或少地让我们牵着鼻子走了，摆平一个杜震鹏何在话下？
当然这杜总也不是吃素的，72万是不是物有所值已经不是个还需要继续纠缠下去的话题了，更不能作为什么战略意义上的突破口了。在经过了短暂的空场之后，杜总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江总，我今天头一次像个小学生一样，让你手底下这几位精英给我上足了一堂如何推广和经营市场的专业课真是受益匪浅啊！呵呵~~~~老哥哥我是久在家中坐，大浪淘沙把我这样的老家伙都淘浣得真是坐着火箭都赶不上这帮小年轻的了！哈哈！~~早就听说你们‘旗舰’有个叫高寒的年轻人，新上任的项目经理很有以一当百的能力，今天这一看江总真是手下个个皆虎将啊！不像我，手下不见得有几个得力的助手，多亏大奔和张小川受累帮我操持着市场经营这一块，要不老哥哥我可真就玩儿不转了！呵呵~~~我手下就这两员爱将，我看他俩就和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可惜啊，张小川是个女的，将来还要结婚生子，真就和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一样，出了门满脑子想的就光剩自己家的男人了，还得想着法儿地帮衬婆家的兴旺……”
杜震鹏是个小五十干练的企业家，谈吐举止都透着老派管理者的稳坐泰山和云山雾罩。老江和我们一直在杜总这通暖人耳朵根子的恭维面前表现着谦虚，打着哈哈，但就是这最后这句话，一句“想着自己家的男人，帮衬着婆家的兴旺”听得我心里“咯噔”一下子！我随着大家一样客客气气地装孙子打着哈哈，连眼角都没敢瞟老江一眼。抄在口袋里的手很果断地按下了手机的拨通键，第一个播出的号码就是小安子的。这是在我们进了会议室落了座我就已经观察好的形势——小安子的手机转换成了震动摆在桌面上，大概是为了现在已经忙成一锅粥的操作部好有急事能找到他。我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就把小安子的号码调到了第一个播出位置，就是为了在现在这个紧要关头把闲杂人等支走。不出我所料，为了不影响大家，小安子抓起震得桌面咔咔乱响的手机来连看都没看道了个歉就出了会议室。待小安子四平八稳绷着一张脸回来的时候，在我看来毛嗑儿就跟头顶上顶着光圈一样扑棱扑棱地飞上来，冲着大家说：“看来杜总还是对咱们比较认可的哦！如果杜总没有其他的问题了，我们俩就告退了。再有什么需要进一步商讨的我和小安登门求教！……杜总再坐一会儿哦，尝尝林小姐冲的cappuchino！”
会议室里走了俩人，空气就好像稀薄了俩百分点一样，骤然变得让人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待林小姐端上来两杯cappuchino，杜总发了话：“江老弟，老哥哥我今天来，讨论业务是幌子，顶着这张老脸来求老弟帮忙才是真啊！……你先别打断我，听我把我话说完。我们‘精致’看似是家大业大，但是张嘴吃饭的人也多啊！生产部门市场部门一大家子人呢！到了年底可都瞅着年终奖呢！而且老哥哥我和你不一样，你是自己家的买卖，赚了钱都装自个儿腰包里了，我还有上头公司要交差呢！……两年前咱们两家公司在我们香港老板面前签下了长期广告代理的合同书，香港老板看中的是你们‘旗舰’的专业水准，我交下江老弟你这个朋友是看中老弟的斗进碗出能重义！相融共生有钱大家一起赚！……我们这一季的市场推广活动还没有正式开展，连第一期为圣诞节准备的电视广告也要到这个周末才正式播出，张小川就把全部的款项打了过来，真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啊！按理说，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的问题，年轻的员工做事还是太孩子气太情绪化，本不该给江老弟添麻烦的。但是……首付20%的预付金，项目结束后再补交余额这个自家的规矩，可是你江老弟这么多年来一手打造出来的大家风范大气做派哦！所以老哥哥这次就厚着脸皮来请江总就把这个大气做到底，把自己家的规矩做到百分百，先多少退给我们一部分，让老哥哥我先过了这个年关再说啊！推广项目一做完，一切还照着江总的规矩来，分文不少！老哥哥我还要把江总的人情记在帐上呢！”
杜震鹏这套看似卑躬屈膝，实则含沙射影透着劲道的白话儿，其实叫外人听听，真的是滴水不漏。至少坐在会议室里的这几个人，杜总、老江、林小姐、大奔，脸上个个都是平静如水，但相信个个人心里都是不同的。我表面上平静如水，但是心里早已经不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了，都变成四十五个水桶了！
姐夫还没等着接上话，杜总慢慢地从座椅里正起上身，把胳膊肘支在桌面上：“老字号的规矩从创建起来到现在能在一个圈子里做到无人不知无人不高看你一眼，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万丈高楼平地起，花费了多少心血在里面江总应该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为了一个不成气候的年轻人，保卒丢将还不算什么损失，塌了自己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规矩和名声才是闹了大笑话呢！圈内圈外就这么大的地方。”
得！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抱什么侥幸心理啊？现在摆明了是赶狗进穷巷，明知道我们不是张嘴就咬的狗，才下得了这个狠手把我们往绝路上逼！
现在好像我们能做的就是顺着杜总给的台阶往下下，先把大头退给人家“精致”，还得顺着毛捋顺着人家。朋友还得交，生意还得做啊。然后自己关起门来好好研究研究是不是咱自己好酒好菜地养着卧底呢！
江总正准备张嘴说什么，前台接待小姐敲门进来说张小川有急事找江总，好像还急得一刻都坐不下一刻都不能等的样子。这还能怎么办？张小川又不是找江总唠家常，既然这么急，那就请进来一起谈吧。一只羊也是牵，两头羊也是赶，今天“精致”都赶了一块儿去了，那就一起赶吧！那就看看谁比谁更精致了！
张小川一进门，我猛然想起来两年前我们头一次和“精致”的高层正式坐下来进行谈判张小川惊艳全公司的情景。今天的张小川和礼拜六晚上在她家里我看到的那个病恹恹的可怜人儿简直就是判若两人，我眨巴着眼睛很难相信得体优雅面带微笑进来的这个人就是张小川！可能是因为反差太大的缘故，让我一瞬间想起来的形容词何止“意气风发，风华绝代”这样苍白的字眼儿！看她脸上的神采，我突然莫名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来了，我们就不必狼狈地下台阶了。
张小川脱下大衣坐在了林小姐的身边，脸上还是看不出一丝风浪的得体微笑。他们忙着打招呼寒暄做开场白，我松下来的心神居然还得了一份闲心从对面欣赏并排而坐的两个大美女。要说五官的清秀和漂亮，那还得说是年轻四五岁的林小姐。26岁总还是有着年轻的优势，一样时尚的衣着并不比意气风发的张小川逊色。但是相比之下，我必须要承认——30岁的女人逐步蜕变为真正的女人，开始摆脱了20多岁的女人那种对时尚演绎的张扬概念，但却在时尚的潮流里游刃有余，变得更接近时尚的真谛。两年时间里都没变最单纯的黑白两色勾勒出张小川脱俗的生活质地，看上去有着透明的典雅和清澈，更有一些细密的亮点不露痕迹地绽放在她身上，一份精致的打扮和气质让人久久心动！我就那么看着，不自觉地流露出会心的一笑，张小川，总是在从容中将老派的经典演绎得精彩动人！这就是一种人生的舞台，将昂贵的经典，简单的仪态万方，还有天马行空的悠闲中取悦自己，不在乎别人。我知道，小川来了，她就会成现场的焦点人物，她永远掌握别人，而不会被他人掌握，这样的女人在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从容的优雅。今天她的到来，还会是我们“旗舰”的救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