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想像一种你心目中秋天的颜色吧,是如落叶与成熟麦穗的金黄,还是天高云淡的湛蓝;是夹杂了几分残败的深绿,还是染醉了霜林的枫红? 是红橙黄绿青蓝紫中的哪一色,能描尽秋天的玉容;是唐宋明清的哪一个诗人,写尽了秋天的美丽与哀愁? 身为中国人的我,从小读熟了“秋风秋雨愁煞人”、“而尽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满地黄花堆砌、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的句子,一想到秋天,便满目尽是萧瑟,满心全是苍凉。恰好近几周来,巴黎时时是冷风凄雨,想到里的:已觉秋窗秋不尽,哪堪风雨助凄凉。倾倒之余,更觉得心下一片惘然。 恰逢万圣节的假期,便收拾起一只背囊,向普罗旺斯直奔而去,传说中,那里带着地中海式丰润的天气,塞尚的色彩、梵高的向日葵,整片田野中薰衣草的清香。。。。。。这一切,给了我无尽的想像,那里,该是怎生一个色香味俱全的秋呢? 普罗旺斯的秋天,是用阳光普照、天色蔚蓝来欢迎我的,我的第一站是马塞,下了火车便急急除去围巾外衣,简直不能想像这是十月的天气。 从巴黎坐火车到马塞,我本来是有几分不情愿的,彼得梅尔曾在中这样描述这个城市“对许多人而言,这里也许格调不高、在卡纳比里号上大吵大嚷的醉醺醺的水手们;船坞旁人声鼎沸的酒吧;伊夫岛中年代久远、冰冷无情的监牢;天一擦黑,就令旅游者战战兢兢的狭窄的后街。马赛给人们的印象似乎是声名狼藉、光怪陆离,或许还颇具危险性。”似乎每个在法国生活过的人,都曾听说过马塞的脏与乱。所以当我踏足这里时,忍不住摇头大叹:名不虚传也。 法国街头无处不见的梧桐在秋天大落其叶,夹着秋风秋雨,显得街道脏不可言;法国人心爱的小狗们所心爱的WC便是街头角落,所以街道其色其味都让人难以畅怀。这些毕竟还不只是马塞所独有,而满街所见的建筑,却只能让我联想到“破败”这两个字。多数房屋被阳光寒潮染得似灰似黄,显得脏相;衬着随处可见的街头涂鸦,面目模糊的招牌和霓虹灯,马塞的市容便添了些狰狞。市场上不知是水手还是渔夫的人们着装也颇怪,肥大的吊带裤,摇摇摆摆的长袍,奇形怪状的水手帽,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中世纪的海盗来了呢。再加上海边渔市的腥气被热辣辣的阳光一蒸,让人烦燥得几乎忘记了这是清爽的秋季。 既来到了港口,便不能免俗地想到了坐船出海一游,在市政厅(HOTEL DE VILLE)地铁站,便有为游客准备的游轮,带你驶向迷人的地中海。船一离了港口,却如换了人间一般;拥塞狭窄的城市化成了地平线,海水深遂的蓝,夹着潮湿的海风扑面而来,那蓝色,几乎浓得化不开,高爽的秋日蓝天也被比了下去。波涛翻滚着,讲着深海的神话;海上点点白帆,像是诗句中的停顿符,将难描难画的美景,吟成了悠扬顿挫的歌谣。 伊夫岛上的残垣断壁,不知记载的是哪一代的陈年旧事,往事中,是感叹,是眼泪?抑或是悲壮,是无奈。伏在甲板的般舷上,碧海蓝天,白云小岛,让人心中生疑,这是画,是名信片,还是真真实实置身其间的风景? 归航时已是黄昏,喧闹的鱼市已经收起了,近岸的海水平静地轻晃着,反射着夕阳与城市的点点华灯,像一匹巨大的丝绸。正午的骄阳已然褪去,空气清凉熨帖。远处山上的圣母院隐隐绰绰,似乎传来淼不可闻的钟声。 如一个上了些年纪的泼辣姑娘一般,安静时的马塞,带着静谧与妩媚,似乎满怀心事,又似乎浑不在意。 马塞的现代意味毕竟太浓,要体验普罗旺斯的气息,还要往内陆去寻找。 塞尚的故乡AIX-EN-PROVENCE是普罗旺斯的古都,在这个著名的大学城里,青春洋溢的年轻人带来了现代的活力。AIX还有个别称,叫做“泉城”,难怪街头到处都可见喷泉。这些喷泉各具形态,有的简单,有的繁复,却将这座小城点缀得灵动可爱。最具规模的,便是市中心PLACE DU GENERAL DE GAULLE的那一座了,泉顶上是三位女神的石雕像,面朝不同的方向,脸上的表情甜美而圣洁。 AIX本是古城,街市中,也是古意盎然,石铺的小路曲折幽静,一些僻静处的小巷,伸直手臂,便可触到两边的砖墙;古典优雅的街头建筑,带着哥特式的风味,墙上的爬藤在秋天里转为红色,在风中招展,倒让人想起“晓来谁染霜林醉”的诗句。 街边的小店中传出薰衣草的清香;AIX特产的佳酿玫瑰红葡萄酒,想来只有配上夜光杯,斟来才不枉了;市场上各种新鲜奶酪的味道或让人食指大动,或不禁要掩鼻皱眉避之则吉。这些都是普罗旺斯的特色,也只有在这里简朴而缓慢的生活着,才能体会这番境界吧。 在主街道COURS MIRABEAU的附近,有一个小小的博物馆,MUSEE ARBAUD,为一个私人收藏家所建,集博物馆与图书馆于一身。所藏不仅有18世纪的瓷器油画,还有相当数量的珍版书籍。所收的瓷器虽绘制精美,且多数体积庞大,但比之我国细瓷青瓷的精致却是差得远了。而二楼一幅出自CARLE VANLOO的LES TROIS GRACES的炭笔画,却着实让我惊艳,画中的三个希腊女神,似乎正在田野中嬉戏说笑,神态天真自然,笑容中清雅带着温宛。看多了庄重俨然的女神像,这一副活泼清新,让人留连难忘。这座博物馆全是18世纪时的装修,保存甚好;窗户的棂格中嵌着一块块彩色玻璃,室内的色彩便暖昧温柔起来;古旧橱柜上木雕的花纹依然美仑美焕,做工精巧的柜锁中还插着钥匙,我的手指在精美的雕花上轻轻抚过,真不知当年这具橱柜,收藏过哪个伊人的华服美饰。 在城里逛够了,我往效外散步而去的时候,发现了一处非常可爱的院落,叫做SANTONS FOUQUE,院中摆着泥烧的神像,人雕,器皿,房屋,还有栩栩如生的小动物:院门口一位绅士正弯腰脱帽,欢迎着客人;屋边的篱下,一只鸡妈妈正带着一群调皮的小鸡们玩耍,雏黄的小鸡有的在啄食,有的在打闹,而雄鸡却在架上昂首挺胸而立,仿佛正要引颈而鸣呢;而檐下的一组人像,或背柴,或提篮,神态表情都是惟妙惟肖。 原来这是FOUQUE家族的泥像作坊,已有七十年的历史了,这里的泥像是先用陶土捏出形状,烧制后再上色,所制泥像全属手制,精美之极。进到这里,仿佛进入了一个童话世界,那些小小泥像,像是吹一口气便能活转来。有一副大型的作品摆在玻璃橱窗中,讲的是耶酥出世的故事。里面的房屋院落都是仿古的造型,周围家民穿得古时的衣服,烧饭劈柴,莫不活灵活现;小耶酥尚在襁袍中,圣母在旁边带笑而观。作品中的一砖一瓦,其中人物的动作装束,都是精巧细致。可惜这里的每一个作品对我而言都太贵了,只能大饱眼福而去。 普罗旺斯的另一座小城ARLES,是古罗马的后裔,那里还保存着古罗马的建筑群,最重要的是,ARLES还是凡高的故居之地,作为印象派的超级FANS,我当然不能错过这座小城。 到达ARLES时已是下午,不巧的是刚好碰了一个阴天,这一下,只觉天地阴郁不堪,凡高笔下浓墨重彩的色泽是一点都看不到了。然而信步在街市中行走时,却随处可见HOTEL、CAFEE以凡高的名字命名。 ARLES依着罗讷河岸而建,城中的河坝虽已是不折不扣的古董,却依然浑伟,整个大坝呈半圆形,虽然生满绿苔,处处可见河水冲刷与风化的痕迹,而其稳健沉着的气势,让人依稀可以想像当年的风采。ARLES这座小城的历史,直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七世纪;在高卢时代,这里更曾是法国最富庶的市镇,有“the little Rome of Gaul (高卢小罗马)”之称。但如今繁华都市的热闹已不再,只能从城中保存的恢宏的竞技场、巍峨的城堡中,遥想一翻当日的盛景。 城中街道房屋,终究是古旧了,石块铺就的街道走起来绊绊磕磕,不能与柏油路媲美;墙角破落、壁垣坍塌处甚多,昔日精雕细刻的浮雕朔像也多被风化得面目全非。然而这满面沧桑之色,却正是别有风情之处。在这个满是中世纪风味的小镇中穿街过巷,一时仿佛走进了时光遂道,若一转角处,走来一个身披铠甲手执长矛的古罗马大将来,我也不会太惊奇的。 不知有多少画家诗人曾倾倒于这座南方小城的艺术氛围中,梵高、高更曾经在这里留连创作,斗牛爱好者毕加索更是在这里得到无数灵感。今日,每年夏季这里的国际摄影展更是吸引无数的游客前来探幽。 在城中散步时,最吸引人注意的建筑便是Les Arènes,这座罗马式竞技场,虽经历数个世纪的风雨洗礼,至今仍保存完好,尚可容纳两万观众。从观众席上看下去,场中一片宁静,不知是否还记得曾经的血战奋博、观众席上震天的呐喊助威呢?曾经的那个金弋铁马、驰骋意气的年代,有多少传说故事,都是用鲜血和生命写就的。 那些热血沸腾的往事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如今的ARLES宁静安详,市中心的Place de la République 座落着市政厅,仿造巴黎凡尔塞宫的造型,却更朴素古典;建筑虽美,谁能想像地下也别有一翻乾坤呢,建于地下的Cryptoporticus du Forum,阴暗嘲湿,却美妙神秘。 在广场附近的咖啡馆点一杯清香的法国EXPRESS,在秋日静谧的下午细细颀赏这座美丽的小城,只觉心旷神怡。一座座小楼的窗边檐下摆着盆盆花草,毕竟是秋天了,花草的色彩不再艳丽,却依然为古城增添不少鲜活;小街边,古旧的宅门和现代的小店平分秋色,居然看着也颇协调。随处走进一处小院,只见天井壁上昔日的浮雕还依昔可辩,墙角处还可以找出当日拴马的桩栓,只是现在马匹已被轿车所代,再不能听见嘶鸣踢踏之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