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闹土匪,说是大股的比较少见,如张豁子、李麻子和孟青云之流,也不过是几百号人马,来的快,走的也快。
比较普遍的小股土匪,专门绑票,土话叫“老抬”。说起来也都是庄户人,生活所迫,才打家劫舍。他们忙时为民,闲时为匪,白天为民,夜间为匪。老抬们一般是白天看好了谁家有钱,晚上就到这人家里,把家里的人给蒙了眼睛抬走,然后传过话来,要多少现大洋或几斗谷子几斗米,在哪哪地方去交接,这些土匪一般也只是图财,很少害命的。但也有例外。
有一起害命的,是因为这被抬的人认出了老抬,等交完了钱,要走人的功夫,被绑的人吱声了:那不是“嗄”吗?这一吱声不当紧,被绑的人当场就送了命。因为“嗄”就是那绑匪的名字,平时彼此,都是熟悉的。因此老家有一个规矩,就是和绑匪打交道时,即使识破了绑匪,千万也不可多言。
当地的有钱人一般都是花钱养了跟班的,帮着看家护院。邻村的大财主席宪章,养了二十几个跟班的,每人都骑自行车,挎盒子枪。其中一个跟班的叫王噶,骑自行车双手打枪,都可以百步穿杨。
有一天王噶技痒,拿出枪在席宪章的后面比划了一下,被席宪章的余光扫见了。当天没有事。
第二天晚上,席宪章办了桌酒,让人把王噶叫过来,酒过半遭,席宪章招呼王噶说:小噶子呀,我对你怎么样呀,王噶扑通倒地。说:您是俺的再生父母。席宪章说:年关快到了,你也好久没有回家啦,这是二十块现大洋,你拿去,回家去看看你妈吧!
王噶双手接过现大洋,欢天喜地。席宪章说:走吧,好好上路。
结果这王噶一出门,就被人绑了票去,头上蒙了黑布,嘴上堵着棉絮,被活埋在庙上的一棵大皂角树底下。
这是俺上小学时听忆苦思甜的老农民讲的故事。
听完故事,俺毛骨悚然,因为这棵五人才合抱的大皂角树,就在俺上课的教室外面,自小每天在下面玩,记忆因此深刻。
听说这席宪章对人非常客气,一般不对人发脾气。凡是姓席的人借钱,从来不催账,旁姓的人借债,也是由那些跟班的狗腿子们去催,因此席宪章口碑不错。
日本人来时,席宪章任乡维持会的会长。日本人走后,他就搬到了城里。
席宪章除了大老婆,还娶了7个小老婆,其中一个小老婆的哥哥还是八路军的游击队长。解放时,席宪章被人民政府镇压,他的小舅子还想去救他,马到北关,南关的枪已经响了,就没有救下来,很多人还为此惋惜。
解放后席宪章的几个儿子,老大长期被政府关押劳教,余下的历次政治运动中,都被拉出来陪斗,没有少受折腾。改革开放之初,一切向钱看,银行鼓励个人贷款。席宪章的儿子,倒也艺高人胆大,带头养起了蚯蚓,说是日本大平二号,可以加工成地龙酒,出口日本,就都做起了头庄,以传销的方式推销种蚯蚓,售1000块钱一庄,三周之内,就可以一庄分十庄,得1万块钱,一时之间,家家户户养蚯蚓,着魔了一样。时值年关,大家走亲访友,奔走相告,附近十几个县的银行,都被农民贷款一空。
席宪章的几个儿子,可都又发财了,挣来的票子,用磅称分,用麻袋装。这些钱一部分用来建工厂,办学校,一部分用来吃喝玩乐。从乡县到地区,大小干部,全部买通,一路绿灯,每人头上还一顶大盖帽,摇身成人民公仆,实在是可笑。不久,国家干预,蚯蚓倒庄,席宪章的儿子们闻风潜逃。周围成千上万的农民,负债累累,走投无路,要死不活,算是后话。
爷爷当寨主时,邻村另外一个有钱人是席伯祥,没有席宪章人好,也没有席宪章钱多,但也养有一帮子跟班的,有一次席柏祥出游,发现隔壁一个小村子碍眼,就说把这个村子给平了吧。所以解放初当席伯祥被镇压时,老百姓都拍手叫好。
以上说的是大地主,黑白红三道统吃,反兵们来时,人早跑了,老抬们也不敢惹。倒霉的是那些富农和小地主,家有十几亩薄田,雇三五个长工或短工,就没有钱养保镖,又怕老抬,因此他们修寨最积极,还有周围的小村落,反兵来了,也都牵牲口牵羊,往大寨中跑,晚上寨门就关了,又拉起吊桥,老抬们也没有办法。
我们村没有大地主,只有个把小地主和几个富农,所以当时爷爷号召修寨,是一呼百应的善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