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好吃是世界有名的,俗话说,天上飞的,有毛的只有掸子不吃,地上跑的,有腿的只有凳子不吃,可见国人的食谱之广。但下乡时,面临着缺食少吃的日子,在不能满足口腹之欲的情况下,只能以想象来打发日子了,我们叫做精神会餐。下过乡的人对这一词都不陌生,每个人有过精神会餐的经历。
去兵团之前,我对吃不太挑剔,拥有一副大众食堂的好下水。一是,50-60年代,食品供应紧 张,凡食定量,可吃的东西不多,只能吃饱,不能吃好,家里的饭菜也没有太多的花样,那时, 周日能有一顿饺子吃就是过年了;二是,那个年代,人们做饭的手艺还没有像今天这样讲究,我吃过父母的食堂,那还是大机关的食堂,也就是家常大锅菜,没有什麽特色。
但去兵团后,我的馋虫给勾出来了。我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劳动体力消耗很强,饭量也就大了。每个人都像有一个无底洞地胃,恨不得每顿饭都是大盘大碗地往下直倒。那时伙食品种也单调,主食主要是玉米面,白面,蔬菜只有熬土豆,洋白菜--这两样菜我都吃伤了,回京后很长一段时间不沾土豆和洋白菜。菜中油水很少,只有逢年过节才有肉,吃到大米。要填饱肚子真是只靠主食,没有多少副食,号称吃饭一点不假。我曾有过一顿饭吃掉5个大馒头就咸菜的创历史纪录。
缺肉少油的日子一长乐,一段时间后,每个人都感到胃亏肉,口中淡出鸟来了。那时,兵团的风纪还没有像后来那样坏--后来,没有肉菜吃,有些人就偷老乡的东西,以致当地老乡的顺口溜是,不怕阎锡山,就怕穿黄马褂的(兵团人)。 不知谁先发明的,工间休息时没事干,大家坐在一起闲聊,不聊别的,只聊吃的,号称精神会餐。
这些聊天,真让我长见识,我第一次知道了许多各地的美食和小吃名字。我的聊友中,天南海北的都有,有江浙,京津,内蒙,回民等人。从他们那里,我知道了北京的灌肠,涮羊肉,奶油炸糕,天津的煎饼果子,熬小鱼,大麻花,江浙的西湖莼菜,醋鱼,回民的葱爆羊肉,它似蜜,内蒙的手扒肉,烤全羊等。不过,精神会餐毕竟是精神的,会餐的结果常常是大家一起咽口水。万幸的是,我们还可以盼来一年中的几次节日,那时,可以真正地打打牙祭,会会餐,不再是精神上的了。
内蒙兵团中有许多现役军人和转业老兵,他们将部队过年会餐的传统也带来了。由此,我第一次知道了会餐的8碗10碟的程式。每到过年会餐,我记得的传统菜式有扣肉,溜肉片,木须肉,红烧鱼,红烧肉,凉拌菜,米粉肉,土豆炖牛肉,外加一个鸡蛋汤。主要菜式通常是不变的,有时会换一个拔丝的甜菜。
那时,我们从下午起就盼着晚上开饭,当听到打饭号声,不缔于听到天籁之音。每个班的打饭代表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伙房。不怕你笑话,由于这是一年中少有的几次不限饭量的机会,每个人都吃的肚滚腰圆,直到不能再吃为止。其结果是,饭后大家唯一的姿势,只能顺炕溜着,因为吃的太撑站不直了。
正是兵团的会餐,使我对烹调有了兴趣。回京后,曾给家人做过几个菜,得到好评。有时和 好友聚会,遇到不太会做饭的,我常常卷袖下厨,反客为主。
不过,也正是兵团的经历,让我落下了馋虫的病根。尽管现在日子好过了,物质极大丰富, 但还是眼光发绿,看到任何物品的第一个反应还是食品,和人一同出去,常常人家看到的是 美丽的植物,花卉,优雅的小动物,我的直接反应是,味道不错,很可口,会是一道好菜。估计 是年轻时饿过了头,到老还缓不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