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遗嘱

我一生迄今为止写过的唯一一个"遗嘱",是70年代初,在内蒙兵团,不知算不算英年早逝。
建立兵团的初衷是屯垦戍边,隅兵于农。也就是说,我们应该是亦兵亦农。但实际上,每个团只有一个连是武装连,配备武器,进行军事训练。其它连队,或是亦农,或是亦工,亦牧,手无寸铁,没有武器,和当地老农没什麽两样。
我在的连是工业连---开山打石头。从我到连队的第一天起,每天干的活就是清场---把石头周围的土清走,以便男生排能够裂石, 打成可用的石料。除了有限的几次冬季拉练外,没有任何其他的军事训练,更不用说打枪投手榴弹了。枪口有多大我都不知道,直到有一天,我所在的连队在一夜之间成为武装连。据悉,当时内蒙兵团所有的连队都急速配备武器了,以应付不测。
大概是71年前后吧,具体时间记不太清了。中苏关系紧张,连带着中蒙边界也开始紧张。我连开始战备演习,先是紧急集合的次数增多,经常半夜里被紧急集合号惊醒,迷迷糊糊地打背包,穿着不知谁的衣裤往外跑。其后是,在山顶上挖战备坑,用以藏身。我挖的洞只能装下我的身子,脑袋还在外边,藏身不藏头。男生排在山顶上打战备眼,用以阻击坦克入侵。
一天晚点名,连长突然通知全连,接到上级命令,要求全连晚上不能脱衣服睡觉。同时,紧急发枪发子弹,随时待命开拔。 这是我第一次摸枪---54苏式半自动冲锋枪。连里的复员老兵临时演示几下,如何拉枪栓,压子弹,弹上膛,瞄准,开枪,上刺刀等,全部授课时间,前后不过十几分钟。我们也更本没有时间演练.。随后,我就抱着和烧火棍功能差不多的冲锋枪,合衣睡了3个晚上。现在想想,说不清是后怕还是可笑。如果当天晚上把我们这些人送上战场,不知道是我打枪还是枪打我,最后只能以肉体之躯报国了。
第2天,连里通知,因为待命,说不好什麽时候要开拔,往哪里开拔。为防止发生不测,让每个人整理一下私人物品,写一份东西放在里面,但不要暴露军事机密,将自己的全部东西打包,注明邮寄地址和接受人。这实际有点准备后事的味道,那份东西实际上是遗嘱。
我已记不清我那份"遗嘱"写了些什麽,当时也没有想那麽多,但也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的。不过也许是年轻,对生命的含义和多彩没有太多的了解,加之我一向寡言,没有太多的文采,只记得写了半张纸,没有伤感,也没有交待什麽后事。现在想起来有些可惜,如果那次我真的回不来了,那就没有豪言壮语留在世上了。
到第4天,连长通知,可以脱衣服睡觉了,但仍在随时待命。这时,连里才有时间认真地教我们怎样使用枪,开始打靶训练。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什麽叫三点一线,瞄准星。此后,这杆枪一直伴随了我2年,直到我们连转为农业连为止。
后来才知道,这次战备的原因是林彪外逃,准备中苏大战。
直到现在,我再也没写过遗嘱,也许以后会写,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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