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们 的 心 “我走在清晨六点无人的大街上……”,哼着上个十年的老歌,提着心爱的电琴漫步在洒满雪花与污水的街道上。风从身边擦肩而过,带的长发向后逃离,我下意识的紧紧皮衣的领子,寒气还是可以透过领口、袖口一点点的缝隙钻进身体里,清晨六点的太阳不可能看得见,同样看不清已经发红的手以及手里揉着的那张电报,“速回,哥。” 我应该回去,因为那里是我的故乡,那里是梦的源头,那里有退休的父亲、操劳大半个辈子的母亲,有沉默的哥哥,有需要我去疼爱的妹妹,那里住着曾经属于我的爱情女人,那里的土地孕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们,然后埋葬他们的骨灰。8年,8年,历史长河中的一个双螺旋分子,对于个人和感情却是无限大、抽成丝的金砖般长,时间就像个催化剂,带动我的理想和我的现实之间的反应,永远没有结局,永远不会有答案,只是不断地从一个短暂的平衡迈向另一个。“速回,哥”,为什么呢?8年前的那个下午,没有人告诉我大学的延伸会是这么三个字,8年后的这个清晨,还是没有人能向我说明这出戏要演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完。走的时候是个脸可以被煤渣染成黑色的浑小子,要回来时却不得不洗干净你的手、把脸刮光光。无论怎样,也该让家人见到阔别8年的孩子依旧整洁,起码的孝道,没有可是,既使我只是个屁,哪怕屁都不是。汽车马达的噪声撕裂清晨的薄雾,车灯大口大口吃掉眼前的黑暗,渐渐逼进我的视野,看清那车牌上写的分明不是24两个数码,后退一步,放它趾高气昂的过去,假装毫不在意的把尾气吸进肺叶,再吐出二次污染的废气,同时把眼光放到马路对面那棵老梧桐树的枝枝杈杈上,看着它故作清高的承受着人类强加的污染和恶劣的生存环境。路上的行人渐渐增多,手里拿着装满豆浆的可降解纸杯和盛着包子馒头的塑料袋,理都不理你的走过去,有的到跟前停下,不知何故的东张西望、看表、装丫挺,每个人都摆出一幅极负使命的样子,在眼角的余光中生存,在规矩和规矩的夹缝里拼命扯皮。清晨的车流明显小于白天,可是丝毫不会减轻生活的分量,因为生活本身就是这么重,不因为谁的腰软而溃散,它就像是个程式,逻辑简洁而分明,看起来像浓缩的诗篇,那只是没有渲染的所谓人情,生活面前人人平等。 想起不久前的那夜,黑子破天荒地没有带女人回来,我们仨,黑子,马六,我从街拐角的小卖铺扛回2箱青啤,回到我们那个位于小巷子尽头的泊来房,一瓶一瓶的对着吹起来,很久没有过的熟悉感觉。那时我们都才大三,大三,懂吗?就是那个不能再扯蛋,不能再虚无缥缈的岁数,多次失败的我们从不同的角落凑在一起,诞生了“虐与自虐”,随之有了这五年的日子,黑子总会在每个晚上带回一个不知姓名的女人,第二天起床就拥出门外,这时马六就会懒懒的翻个身,爬起来,屋里回响起贝斯沉重的呼吸,借以证明他已起床了,我则抄起那把老fender,陪着那巨兽呼吸般的贝斯音随意的So起来,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理想也就一忽一忽的没啦,直到收到这份电报,8年的执著、5年的认真换不回3个字的坚定。黑子说吴南你得赶紧回来,没有你我们怎么办,好不容易混到现在,不用再去酒吧唱那些甜腻腻的歪歌只为填饱肚子,不必再去看迪吧老板和房东丑恶的嘴脸,你吴南却要拍拍屁股走人,兄弟一场啊。我说哪会呢,我回去看看就回来,马六抄起瓶子仰头灌起来,微醉的说他不信,你吴南能回来就奇了怪了,相比起来他黑子晚上不带马子回来都是自然现象。黑子说他不会回去,他的那个甘肃的老家,那个挖个坑就是厕所的小山村,虽然他也知道一过三十自己都把握不了自己的生活,他宁愿在疯狂的做爱中染上AIDS在夏日的午后一个人到背光的礁石下静静的咽气,宁可背上琴用自己的双脚印证祖国的海岸线,理所当然的倒在一望无尽的干涸沙漠里,任风把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吹干,掩埋,再吹散,最终不在这世上留下一丝过往的证据。黑子说你们还记得那个没有云彩的下午吗?我倒在地上,一双双穿着军用皮靴的大脚用力的踩上来,疼痛先是像一个锥子,接着变成了一把九齿的钉耙,渐渐的它像是抹在身上的泥巴,怎么挣脱也挣不开了,最后变成贴身的丫环,温柔的脱掉你的意识,在那将昏不醒的一霎那,我见到了佛光和那个大耳朵和尚的微笑,好像什么东西被一丝丝缓缓从手中抽出来似的,心里空劳劳的,这就叫害怕?从小到大从来都是昏昏的,连大一那年骂系主任都没觉得什么,挨了一顿痛揍,被打坏了一堆骨头和内脏才惊觉原来害怕是这么回事,那是直接威胁到生命的一种力,根本无法抵抗,1.5的眼却只看得清几双飞来飞去的大鞋,头皮麻麻的惬意得很,恨不得一合眼就睡去,原来死是这么舒服的事情,很多痛苦都这样煽情的,诱惑你迫不及待的停止顽抗像个青春少年拥入她成熟的怀抱———死神一定是位美女,我的兄弟们,现在的我感到舒服极了,是不是又有什么东西就要被埋葬了?黑子说这一刻好久不曾体会过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小小的客厅依旧昏暗,五年前扬言立志的别墅以后就他妈再也没有出现过,所谓领导中国摇滚乐坛也渐渐成了一种挂在口头上的自我安慰,当这一切的一切都归为平和,我们变得相互依存,相互盘错就像嫁接的三棵树,在一个母体上生长,从同一片土地里汲取养分,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吗,就要……结束了……吗?一仰脖大半瓶啤酒就进了肚子,稍许漏网的则溅在了衣领上,毛扎扎的颈子上。我就这样的回去了。回到那个曾经奋力摆脱的温柔的牢,像一个失败者。只走进院子就听到那熟悉的广播声,人们唱着死去十年的老歌,三三两两的打着牌和麻将,穿梭往来的是一张张笑脸和问候,窄窄的楼梯间终于安上了电灯,我像彦次郎一样带着几分掩饰几分愧疚按下门铃,透过棉布门帘看到父亲放下茶杯和报纸,左手缓缓的要取下老花镜,右手却已扶着藤椅努力站起身;母亲放下锅铲,在围裙上擦手,身后飘出梅花鸭的香味;哥哥,我的哥哥,他还没有回来,下班时间还没到吗?跑过来的脚步声你听到了吗?那就是我的妹妹,放下手中的笔,顺手和上日记簿或者作业本,马尾辫子在脑后一跳一跳。这个瞬间,空间、时间和我的意识和成了一碗浓浓的面糊,朦胧的又回到了八年前,我站在门外,拎着沉重的书包,为即将到来的一脸沉默做着预演。伴着时间分秒分秒间沉重的呼吸,房子,楼道,家人,我一直都在周而复始的做着相对静止的非匀速圆周运动,却又彼此永远隔了那么一道门,一道摞着补丁的面门帘子。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