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惊蛰春分（四，上）
4 江家的主卧室正在书房的楼上，每天早上没到七点，阳光就会无遮拦地洒照进来。老旧的塑料百叶窗页幅太窄，质地太薄，就象谁谁穿了太单薄的三角裤，遮不住裙底春光。
妮可儿戴了个“东方航空”用过的眼罩，黛绿色的，一大早就变成一只北极瞎熊。江涛决不会让有羁绊的物件吊绑在太阳穴上睡觉，所以背朝窗户，还用被衬来蒙脸，无奈美国的被衬是雪白的，反光更强烈了，弄得江涛一大早就唉声叹气：
“难道前两任房东都是更年期的老翁、老妪，每天早睡、早起，从来没有感到这阳光太扎眼，太不能让人睡个安稳觉么？”
加上书房做窗帘的三条理由，江涛就把“朱氏窗帘地毯”的老板、老板娘请到家里来量尺寸。江涛后来才知道，尽管朱氏夫妇的生意做得很兴隆，员工雇了几十个，但晚间出来量尺寸，尤其是在百万山庄内的，还是他们自己亲力亲为，否则他们要为员工加付1.5倍的薪资。
妮可儿接到的电话说，朱氏全家先到外面吃个晚餐，要到夜里八点才能来。
朱氏伉俪郎才女貌，带着两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提着好几袋样品，齐齐走进江家大门。江涛特别敏感地发现，站在高厅的大吊灯下，环顾四周美伦美奂的家居环境，朱氏夫妇的目光是呆滞的，面部表情是麻木的。他们靠经营百万山庄以及附近几个城市的窗帘地毯致富，他们就住在山庄内，他们看过太多的华屋丽宅，他们决不会象江涛、妮可儿那些出道不久的大陆朋友那样，跨进江家的门厅就会嚷嚷：
“这大厅太漂亮了，太美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大厅呢？就这厅，也值了！”
朱太太是个地道的职业妇女，刚一站定，她就用浓厚的台湾鼻音问江涛：“书房在哪里？我们先去量书房。”两个小女孩就和丫丫玩开来。
妇唱夫随，无论怎样宽，怎样高的窗户，朱太太并不叫她夫君或江涛、妮可儿帮忙，手脚并用，把个铁卷尺尽情伸展收缩，就能唱出尺寸来，朱先生则在一边绘图、记录。江涛和妮可儿一直钦佩美籍台胞的吃苦耐劳和服务精神，这一会看在眼里，更是感慨。
量罢主卧室的窗户大小，两家四口人就坐在客厅里看样式，选颜色，定质地。江涛和妮可儿的意见刚开始总是南辕北辙的，在外人看来这一对小夫妻不知怎么了。
象书房，江涛说要做布窗帘，既能遮光又能保暖防感冒，妮可儿却说布窗帘鼓鼓囊囊的，太占地方，拖到地上太累赘，我们的书房外头是条长廊，你窗帘一关闭，外头看进来就很丑陋——她要做百叶窗。
象主卧室，妮可儿说要做百叶窗，调试杆轻轻一捏，就能看到层层叠翠的山谷胜景，江涛却要做遮光性最强的“灯笼帘”。那“灯笼帘”是朱太太推荐的新品种，里外两层起皱折，中间有一种铝铂反光层，关严了象一道密不透光的帷幕，保你睡个囫囵觉。
谈到最后算是有统一的方案了：楼下书房做木质百叶窗，白米色的；楼上主卧室用“Easy Roll（容易升降）灯笼帘”。
江涛和妮可儿总能找到妥协的空间，并且这空间是最能综合双方意见的精髓的，最聪明的，最经济的，最有弹性的，所以从里到外，他们都稳操胜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