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大串连外,买了车票坐长途火车,是从1968年底去贵州报到开始的,当年的毕业分配也很简单,因为总的方向是上海一医2/3大西北1/3大西南,而上海二医则是1/3大西北2/3大西南。分配前也象征性的填了志愿表,反正无多选择,多数同学填的一句当年的流行语:毛主席挥手我前进。我则自填贵州,当然还加上了那句流行语,去贵州出于两点考虑,第一属南方,暖和,穷人怕冷怕冬天;第二有米饭吃,比北方杂粮面粉较习惯些。说起来还是受了刘德傅教授(60年代广慈医院妇产科主任我因搞教育改革被她赏识)的丈夫徐老先生的启发:贵州天无三日晴出稻米无碍,棉花长得差……。还嘱我如去贵州一定要吃辣椒,随当地的人吃喝可避寒瘴之气……,在那个年代能听到如此直言教诲也属不易,所以终生难忘,这样的好人,所以从57年开始就吃了亏(他们的儿子徐振之也是我一届的同学)。 当年湘黔铁路尚未修建。从上海到贵州安顺要经浙江杭州——金华——江西上饶——萍乡——湘南株洲——衡阳,再折入广西经柳州北上入贵州独山——贵阳再西折安顺,虽有快车从上海发往昆明,途中可在安顺下车,当时行车准点也要近50个小时。从小地理学得不错,上南模初中时在徐汇区中学生(无准备)突击抽查考试时还以99分夺过第一名。尽管奖品只是一个小的讲义夹,那时的考试也做过从某地到某地火车行程路线图的考题,而实践如此曲折的长途乘车当属首次。出行的车次找到了而票源却紧张。 那次的车票是先赴贵州兴义的四班同学曹大荣医生的二弟代买的,曹大荣先到了那里,来了一封信是寄给我的还是叫他二弟来找我当面给的已不能确记,信中详细介绍了车次,转车点,在安顺,花江,兴义的投宿点(旅馆当时也十分紧张)并要求替他带一包食品去。并介绍他二弟(67届高中学生?)在学工中与上海铁路北站相熟,大荣父母经营车行就在北站附近,老式木结构为主的二层楼房,楼下为车行,楼上即为住家,文革中虽受冲击,但看来外观变化不大。大荣先赴兴义后来分在晴隆县医院做外科医生,上世纪70年代初,公出购药去过晴隆一次,当时这山中小城,夜间照明尚成问题,一起喝了一场酒,他酒量不大,但席间有一女子酒量极大,我还留他打油四句“昔日同窗今为友,相逢且尽杯中酒,若问平生何所愿?喜看环球无病忧”。好象他属羊长我一些,现在也应退休了。 曹弟果然把票买来了,是三张对号硬座票,座次为X厢118、117、116,同行为朱维卿同学,他到贵阳XX局(好象是有色金属工业局)报到,但他的计划与我们不同,他是准备报到后即病退上海的(因小儿麻痹后遗症一足跛),所以行李较少,但带有两条大前门香烟(当时较难得),并号称抽完就戒烟,因与他分手时他的烟还未抽完,不知结果如何,走时已是69年12月30日,三位牛弟大伟、小海、聂家小阿弟帮忙把行李安顿在行李架上(三人均属牛)。当时叫抢行李架,当时出远门的人行李都多,上不了架的行李则要塞在座位下面甚至过道中,脏损较多为客所不愿。一张车票只能买两张站台票,所以多选精壮小伙送站,抑或还有年老尊长娇妻幼子需送行,二张站台票往往不够,就要托人开后门。那时票贩子黑市很少能找到,现在想来不是四、五十年前的人不会低进高出,而是一旦被抓,就易被划进“投机倒把”,如被带上坏分子(覆盖涵义极广)的帽子,则序列入“地富反”之后位列四类分子之末, 57年后因又增加了一种“右”扩编为五类分子,一入此另册,恶果无穷,人人视为畏途,敢以身试法者(尽管当时不大提“法”)就少得多。另外50年代初大力提倡人人有工作,尽管月工资最低的只有20多元,甚至有16元、18元(学徒工一级)。总有个去处,犯罪率较低。行李架抢到位后松了一大口气,岂知顾此失彼,三个座位除了文丽坐了临窗的一个座位外,最末排的118、117座被两个老大哥(工人)模样的人坐了,等到请他让座时,对方居然说,100号以外都是不对号的,谁坐都可以(以后知道铁路上确有此一说),我们手里拿的又是长条状的手写软票,开始时还很硬气,后来周围四排两格18个座位的人均是不对号的,方知底气不足,(曹君原是开后门替我们买来的)。此时火车徐徐开动,站台上送客被退至白线之外,火车虽然超载站着的人不少站台上也明显的超负荷,挤得与当时的公共汽车上差不多,送客挥手示意者有之,仰天流泪者有之,失声痛哭者有之,哭声有老年悲怆的,也有幼儿的尖稚之声,这种交响非亲历者很难彻悟,亲历者则往往经久难忘。64年我在二医大民乐队时,曾参与演奏“十送红军”。那瞬间突然悟出生离死别,决非是如此顿挫婉转之曲,想必是后人杜撰之作。我们三人及车下送客因都是青年人,到无甚失态,何况长兄耀海日前还与我有换刀之举(当然是削水果的小洋刀),颇有送弟出征之意,悲或有悲,壮必是壮,未过门的大嫂还拎了一个蛋白蛋糕(当时是希罕物)来送行(她好象未进站),如同走亲戚一样。我们则忙着与那两位“老大哥”争论,谁知人家涵养好不再开口。好在列车员关了车门过来了,朱君拉住他把情况说了一遍,他到也没有不理,问那两位怎么回事,其中一人抬头说了句“这个号是不对号的,谁先到先坐,你铁路的不知道吗?”列车员听了就走开了。此时朱君又改变策略,企图“以情动之”,告之路途遥远,初出远门……,就是不说足有疾,我见此辈垂头闭目,佯作不闻,非词说能动,也一时无法。一来二去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第一个停靠站——嘉兴到了,这两位老兄提起小背包一溜烟地下车了!看来真是老练,朱君与我方得坐下,后来想想,必是家在嘉兴附近而又有工作在上海阳历年回家过年者,到底谁占了谁的座位,各有一套道理。令人费解的是他们始终没说坐一站就下车,另外是身强力壮,买的就是无座票,何必如此。 2005—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