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分贝 沈敏特 思进在《闯荡北美》提到现在全世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中国人的足迹。他在网上曾看到一篇对中国人调侃的文章,列了中国人的50个“特点”,其中有一条就是:“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真没想到,这个特点还能"享誉海外"。 我有几个多年未见的学生,和我约好了要在一个茶艺馆见面畅谈别后。真是多年未见,我的学生竟也一个个并不年轻了;有一个已经中风一次,手脚很不灵便,由其他同学搀扶而来。这真使我又感动,又感慨。人人,无论是大人物还是普通人,是红颜还是丑女,一律平等,再怎么祝您万寿无疆、永葆青春,都要经历岁月无情的洗礼。这是自然法则。但人又总是无法摆脱"人生苦短"的悲剧性的哀伤。 于是,这样的见面真是弥足珍贵的机会,大家都渴望畅谈,渴望倾诉。坐定之后,点好了茶,仿佛有多少话要倾吐出来。但是,箭发之初,立刻感到说话非常困难,你说的,我听不清,我说的,你没反应。预期的酣畅淋漓,竟然没有出现。怎么回事? 原来整个大堂有打牌的,有下棋的,有侃谈的;赢了的大声欢呼,输了的大声叹息,侃谈者兴高采烈、眉飞色舞。这一切高分贝的声音搅在了一起,低声的话语被淹没了,高声的话语分不清了。我和几个学生都显出了莫可奈何的神情。再想想,这几年在公共场所为高分贝的声音所扰,也属常事。 在酒席上,如果朋友们轻轻松松地坐在一块儿,娓娓道来,交流交流各自的见闻,沟通沟通各自的思考,是惬意的快事。但常难如愿。让你疲惫不堪的是,漫长的酒官司中那分贝愈来愈高的劝酒声。因为内容千篇一律,只有靠不断攀高的声音来形成冲击。几个小时下来,头脑空虚,神经劳累。 其实,人类具有一种声控的本能,会因空间的转换而自动调节。譬如甲乙二人在田间,一东一西,那就要放开喉咙喊话。二人坐在小屋里,自然而然会降低声音。如果依然大喊大叫,必是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 但是,不知何故,也许是农业社会太漫长,人们生活在田间的时间多,一代代练下来,就有一副好嗓门,声音就是比工业社会的人,天生高上几个分贝。 其实,人美和声美是统一的;因为声与心靠得最近。而心的状态又与人生修炼、文化修炼相通。我常常为一些靓丽的的女孩惋惜;新来乍到,她甚至让你眼睛一亮,没讲话时静默地坐在那儿,还有三分淑女的风韵。可一开口,那不加控制调节的声音,直是让你惊愕不已。这声音正描绘着浅薄、粗俗、愚拙的心灵。你不得不想到准确无误的四个字:徒有其表。 我喜欢娓娓而谈的声音。这声音仿佛让你贴近了一颗亲切可信的心。有情,却深切而不放纵;有理,却服人而不生硬。这娓娓而谈的声音有自然的起起伏伏,也会有闪亮的高潮,总体却是宛转清粼、潺潺流淌的溪水,沁人心脾。 茶室、咖啡馆、酒店,上挡次的真不少;可以说,我们这方面的硬件较之国外差不到那儿了。可这分贝那么高的声音,却在告诉我们,我们国内的城市要成为现代国际化大城市,只是硬件棒,不行! 沈敏特,中国作家、评论家、教授,现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影视制作中心创作室主任。目前正在筹拍一部电视剧,以陈思进所着《闯汤北美》为基础,以9/11事件为背景,反映在世界越来越小的今天,东西方文化如何在保持个性的同时,碰撞、交流、融合、优化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