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三个女人(101-105)

(101)

 

由于公司的案子涉及金额巨大,警方在接到报警后相当重视,立刻组织了精兵强将成立专案组,用了不到一周时间便基本查清了林雯他们的运作手法。
原来,林雯和古伟早在大半年前就分别通过关系在深圳和香港悄悄注册了明达公司和金耀公司,这两家公司完全没有业务,甚至没有员工,纯粹是在为转移资金准备的两个帐号。之后,林雯和古伟,加上估计后来被拉拢的周经理,在我的授权之下,完全取得了广州公司的财务掌控权,这就为他们肆无忌惮的圈钱有了绝好的保证,不但很多应该正常支出的资金被转到了这两家公司,然后通过假帐添平,而且到后来,甚至大胆到直接转走上千万资金,而没有任何理由。资金在被转移到明达公司和金耀公司后,又立即被转走,一部分直接投入到股市与期货买卖中,基本上已经亏完,而另一部分则被转移到海外,下落不明。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一切完全是有预谋有准备的精心策划,加上利用了我的充分信任,进行的秘密而迅速。
面对事实,我瞠目结舌,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被从头到尾愚弄的傻子,除了追悔莫及,我无言以对。我知道,作为公司的董事长,我对此负有完全的领导与管理责任,如果要追究起来,我是第一个脱不了关系的人。只是,我真的无法想象林雯会这样对我,这哪里是我心目中那个温顺懂事,坚强干练,而又愿意为我牺牲一切的女人,我至今无法理解林雯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无情的事实已经左右开弓狠狠给了我两记响亮的耳光,让我晕头转向。到现在我才真正意识到,一直以为懂得女人的我,不过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白痴。其实,对于何小雪和黎美,我不也是如此吗?只是,我并有吸取教训,而这一次带来的后果也是致命的。
过去的一周,我就像坐在火山口边,焦虑不安。
一边是深深的自责,另一边,还要振作起精神处理公司目前的困难。由于警方的介入,公司大额资金被圈走的消息,已经像一颗重镑炸弹在社会上、客户中,以及公司内部激起了巨大的负面效应。
逸信广场已经全面停工,李嘉益等几个工程公司老板几乎是提着刀子天天等在广州公司门口追着我要欠款,而已经提前购买了期房的业主则是成群结队占据了整个公司,人人群情激愤要求我这个黑心商人还他们血汗钱,至于提供贷款的银行方面,虽然还没有直接向公司做出反应,但根据可靠消息,银行已经有了向法院申请查封公司资产的计划,如果公司不能很快证明还有还款能力,最终被冻结资产的结局毫无疑问……
面对着这一切,我已经连续几天不眠不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看着自己白手起家一路艰辛拉扯成长起来的公司走到今天这个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心里何止是在流血。
我非常清楚,以公司目前的实力就算砸锅卖铁也无力偿还如此之多的债务,照这样下去不出半年,公司就会被彻底拖垮彻底玩完。面对这种状况,在公司内部,甚至已经有人提出了主动破产的意见,我知道,这其实是目前最无奈却也是最可行的办法,但是,我真的不甘心,这个公司就像我心头的一块肉,我怎么能忍心就这样活生生割下它,况且,公司的员工怎么办?跟着我辛辛苦苦打拼多年的像何汝明、王临峰、小刘、马总监这些人怎么办?我也许不是个好的领导者,但我懂得男人应该重情义的道理,我如果就这样拍拍屁股破产了事,我对不起兄弟们啊……
痛苦的煎熬中,我过着也许是这辈子最无助的时光。
何汝明已经先期回成都了,毕竟公司的广告业务还需要继续维持,要是这一块儿再出任何麻烦,公司死得更快。而我和马总监则留在广州,一边安抚情绪激动的众多债主们,一边协助警方继续调查。由于现在还没有林雯、古伟,以及周经理的出境记录,所以警方已经在全国发出了通缉令,希望能抓住他们,尽量追回剩下的资金,这也是解决目前危机的最佳办法,但事实上,我对此并不报太大期望,林雯他们是早有预谋有心要圈钱,他们不会傻到不给自己准备万全的退路,也一定会将资金很好地隐藏起来,这种事情已经有了很多的先例,我太清楚不过了。
于是在这些日子里,我努力尝试着去找生意场上的朋友们,希望能筹到一些钱解解燃眉之急,可惜,昔日那些称兄道弟喝了酒胸脯拍得山响的哥们儿,不是躲着不接电话,就是在报以十万分同情后委婉拒绝。其实对此,我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也很难去怪他们,面对我这种穷困潦倒的状况,谁会把钱像打水漂一样借出来呢?
不过,在无数次失望过后让我感到稍许欣慰的是,张旭竟然是主动从北京给我打来电话,提出借我两百万,听着这小子满怀歉意地说高哥啊对不住你我只能帮你这么点儿了,我几乎在电话里哭出了声。
另外,紧接着还有一个人的出现,更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便是被我扫地出门的钟建。
那天,我正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走廊墙上被密密麻麻用鲜红油漆书写着的“还钱”二字一筹莫展,秘书突然打来电话,说钟建来了。
我一惊,顿时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的滋味。如果当初我听了钟建一句话,也就可能不会搞到今天这副极其悲惨的境地了,可惜,我不仅没有听,还逼迫着他离开了公司,想起我过去的愚蠢,我真不知道还该怎样去面对我这个十年的朋友——钟建。
可是,我又觉得奇怪,钟建在这个时候突然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是来看我笑话的?
钟建走进来时是面带笑容的,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显得神采奕奕,跟此时满脸胡须,神情憔悴,穷途末路的我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钟建看来应该在上海金智公司混得不错,我心里一边想着,一边费力的从椅子里站起来,挥着软弱无力的手示意钟建坐。
有点出乎意料的是,钟建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怪,当然不会像以前跟在我手下时的毕恭毕敬,但也不像是一脸的同情或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他淡定自若的神情,倒好像是个准备充分经验丰富来谈生意的商人。
我心里犯着嘀咕,从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说:“钟建,你……你怎么来了?”
钟建深深的在沙发里坐下,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顿了顿,变戏法似的忽然换了一脸的关切之情,说:“高总,你没事吧?”
我心里一颤,原来这小子还是关心我的,我长长叹了口气,递给钟建一支烟,缓缓说:“是啊,你应该都知道了,钟建,当初……当初我要是听了你……”
话还没说完,钟建急忙摆着手,打断我说:“高总,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怔了怔,有些茫然地点点头,盯着钟建,越来越觉得他这次来有些古怪,具体的也说不上来,就是忽然觉得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看来,他应该还对之前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102)

 

钟建望着我的表情,似乎瞧出了我的心思,他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公文包,说:“高总一定在想我突然出现的原因吧,其实不瞒你说,我这次是以上海金智公司全权代表的身份来找你谈些事情的。”
我一愣,心想钟建在金智公司工作是没错,可他怎么会代表公司来找我呢?看来之前我没有感觉错,他真的是来谈生意的,只是现在,还有什么生意可谈呢?
“高总,就不兜圈子了,我直说了吧,”钟建盯着我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接着说:“我们已经知道你们公司所发生的一切,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万分危险,如果持续下去,你们公司随时都有破产的可能……”
钟建话没说完,我不禁已经开始在心里骂娘,这小子一口一句的“你们公司”怎么听着怎么不爽,不过刚刚离开而已,至于分得这么清楚吗?我想着,但是脸上没做出任何表示,只是歪着头静静地听着下文。
“高总,金智公司愿意在这个时候拉你们一把,向你们公司注入资金,重新把逸信广场项目盘活,这就是我今天来的目的。”
听了钟建的话,我心里猛的一震,就像被打了一剂兴奋针,一个劲儿的乱跳乱撞,因为我实在太清楚了,如果现在逸信广场被盘活,那公司就有救了。逸信广场是一个好项目,这点不容质疑,一旦它有了钱得以完工,不但整个公司的资金会重新流动起来,而且对银行的还贷就可以按照原来的合同执行,按五年逐步偿还,至于拖欠工程公司的钱和那些吵吵嚷嚷要退房的业主,就更不是问题了。
可是,金智公司真的会帮我这个忙?我们两家公司之间并不熟啊?我满心疑惑的死死盯着钟建,面部的肌肉由于激动显得有点扭曲,我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钟建所说的话。
钟建看了看一脸震惊的我,重重点点头,说:“这都是真的,如果你愿意,我们甚至可以马上签定意向书。”
我长吁了一口气,两支手使劲来回搓着大腿,内心一阵兴奋,不过,兴奋之余我还不至于完全失去理智,多年商海沉浮让我不敢忽视一个问题,金智公司肯定不是傻子也不是慈善机构,既然他们愿意这样做,也就一定期望有利可图,生意场上是没有白吃的午餐的,这我理解,只是,金智公司想因此得到什么呢?
我顿了顿,使劲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斜了钟建一眼,说:“那么,金智公司想得到什么?”
钟建微微笑了笑,摇着头说:“高总从来都是明白人,跟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清楚的,高总,金智公司的条件是要做你们公司的大股东。”说完,钟建轻轻瞟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说实话,钟建的话的确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才的兴奋之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做大股东?这不明摆着就是典型的对负债公司的收购吗?金智公司通过注入逸信广场资金,并承担起相应债务,这就控制了逸信广场项目,而因为逸信广场的资产占到了公司全资产的几乎三分之二,这实际上也就基本上掌控了我的公司,这样看来,金智公司想做大股东的要求,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我苦笑着使劲摇着头,看来世界上真的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神话,别人想要帮你,肯定是要回报的,而这个回报,就是我让出公司董事长的位子,甘愿去做金智公司的一个打工仔,而金智公司也顺理成章的完成了自己企业的扩张。
我记得以前钟建曾给我提过金智公司对逸信广场有兴趣,没想到,由于我自己的失误,倒是真的给了金智公司一个好机会。
我抽着烟,眼睛眉毛几乎皱到一块儿,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与失落。
可能是看我想得太久,钟建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高总,对于金智公司的条件,你看……”
我长长叹了口气,内心极度矛盾着,如果不同意金智公司的要求,我的公司只有破产一条路可走,但假如同意了,那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就要拱手送给别人,这真的是个很难的决定。可是,我又无比清楚的知道,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呢?我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公司倒闭,实在不忍心公司的弟兄们因为我的过错而跟我一起承担最终一无所有的命运,也许不管怎样,就算我不当这个董事长,但公司还在,我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我就还有机会东山再起,……也许,答应金智公司的条件,是目前最为理想的结局了。
想着,我冲钟建点点头,说:“让我考虑一下吧,我觉得还是可行的,不过这个决定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公司还有其他股东,……这样吧,我们商量一下,尽快答复你,你看怎么样?”
钟建笑了一下,说:“当然,这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应该多考虑考虑,那好,我就等你们消息,我住在广州花园酒店1917房,希望尽快和我联系。
我意味深长地望了钟建一眼,苦笑了一声,说:“钟建啊,想不到十年后,我们竟然成了谈判桌上的对手,真的……真的没想到啊。”
听了我的话,钟建突然垂下头,似乎这一刻内心也并不平静,许久,他慢慢抬起头,说:“高总,说实话,我跟了你十年,我也没想到会有今天,但是,我想夫妻有夫妻的缘分,朋友也有朋友的缘分,也许这是注定的,不过跟着高总你,我真的学到了很多……”
看着钟建这副动情的样子,我忽然感到一阵深深的内疚,说到底是我先对不起钟建,没想到,在公司存亡的关键时刻,他又站出来算帮了我一把,虽然并不是十分完美,但也合乎情理,至少是给了我希望,说不定,在金智公司愿意出资这个事情上,钟建还真的为我出了一分力,有这样一个朋友,我应该知足了。
想着,我重重拍了拍钟建肩膀,说了声谢谢,眼睛不禁已有些湿润。
正在唏嘘着,办公室的门突然哐的一声被撞开了,马总监像踩着风火轮般低着头冲了进来,一脸的焦急,不过当看到我和钟建坐在一起,还是不由一诧。
从马总监的神情中,我知道他一定有十分紧急的事情,想必钟建也看出来了,忽的一下站起身,说:“高总,你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有了决定就给我打电话吧。”
我也跟着站起来,紧紧握了握钟建的手,说:“那好,希望我们能合作成功。”
钟建冲我和马总监笑了笑,点点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一直看着钟建消失,我猛的回过头,瞪了马总监一眼,说:“怎么了?跟吃了兴奋剂似的。”
看来马总监的确有十万火急的事,根本没问钟建来干什么,咽了口口水,快速靠近我耳边,压低声音说:“高总,刚才警察来电话,林雯抓到了。

(103)

 

由于正是下班的高峰期,我们的汽车夹在蜿蜒缓行的车流中走走停停,我一边阴着脸不断重复着起步加油踩刹车的动作,一边听着马总监在旁边左一句龟儿子右一句龟儿子地咒骂着广州的交通如何如何差劲应该怎样怎样整改。
其实,我此刻的内心跟马总监一样焦急,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份痛心与无奈。
我简直不敢想象该怎样再次面对林雯,一个我爱着的女人,一个我无比信任的女人,似乎只是顷刻间,便走到了我的对立面,成为了我永远的噩梦。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林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的确,我曾经伤害过她,但我们也深深的彼此相爱过,我自认为我对得起她,我给了她我可以给的一切,事业、地位、金钱……甚至到最后我已经决定要和她厮守一生,可是,林雯所做的这一切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插在我的心上,也刺破了我所有的希望。我在想,当林雯大把大把圈走公司资金的时候,难道她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我们的情分,难道就完全不去理会所带来的后果会至我于死地?
人们说得很对,女人的心思很难去搞懂,她们的善变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一不留神,昔日的温柔与甜蜜也会变成致命毒药。可悲的是,当我在不知不觉中吞下林雯给我准备的毒药,还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和马总监慌慌忙到达广州第一看守所时,已是傍晚时分,负责案子侦破的杨警官早就等在那里。
原来,林雯是今天早上在深圳罗湖口岸准备出境时被抓住的,然后马上就被押送回了广州。我感到有些纳闷,既然林雯是早有预谋,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却这么不小心,她难道不知道先躲一阵子避避风头?而且,为什么只有林雯一个人?古伟和周经理呢?
由于心情的紧张,我递烟给杨警官的手都在发抖,嘴里支支吾吾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马总监在一旁先开了口,扯着个大嗓门急急问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交待钱的下落?
杨警官瞟了瞟一副苦瓜脸的我们,摇摇头,说由于人刚刚抓到只是简单预审了一下,而且这个林雯一直很沉默什么也没交待。
听着马总监的叹气声,我心里是一阵莫名的难受,缓缓问:“杨警官,那……那她看起来怎么样?”
杨警官歪着头吐了个烟圈,说:“很平静,出奇的平静。”
我心里一紧,也不知道这种平静预示着什么,我知道林雯是个很有思想和头脑的女人,从她骗得我毫无防备就可见一斑,只是此刻,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心里疑惑着,我顿了顿,不由自主压低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那我现在能……能见一见林雯吗?”
杨警官斜着头恩了一声,说:“当然可以,不过你们两个只能去一个人见她。”
我望了一眼站在身旁愁眉苦脸猛匝着烟的马总监,点点头,轻轻说:“我去。”
……
杨警官带着我穿过一个停满大大小小警车的停车场,进了一栋灰色的小楼,然后走过底层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位于尽头的一间屋子,铁门上的金属铭牌印着“审讯室10”,推开门,屋子里没有窗户,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盏不小的射灯发出耀眼的白光,而最大的一面墙壁上镶嵌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里反射着这束白光,使整个房间显得格外苍白,毫无生气。
杨警官指了指背对镜子的一把椅子,说:“你坐这里等一下,我去带嫌疑犯过来。”
当听到“嫌疑犯”三个字时,我心里猛的一颤,是啊,林雯的行为既害了我也毁了她自己,我什么都失去了,她同样也什么都没得到,最终还成了一个阶下囚只能待在监狱里浪费着自己的生命,林雯啊,你这是何必呢?
独自一人坐在房间里,四周出奇的安静,听着自己疯狂的心跳声,我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窒息,脑子里在不停闪现着林雯的模样,俊俏的脸庞,迷人的双眸,甜美的笑容……可惜,这一切就像一场梦已经烟消云散了,我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我从来不曾了解的林雯。
越想越觉得紧张,我使劲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点,我知道,我必须要清醒而又理智的去面对林雯,无论如何,我要让她说出真相。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本来死一般的寂静中忽然传来哐的一声,房门被再次打开了,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的心几乎都要跳了出来,我猛的抬起头盯着徐徐打开的铁门,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手心里全是汗水。
慢慢的,一张极其苍白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正是林雯。
她缓缓走了进来,手腕上带着一副手铐,在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森森白光,杨警官和另一个五大三粗神情严肃的女警察跟在她的身后。
林雯一直深深地埋着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要看我一眼,在我的注视下,她径直走到对面的椅子前,麻利的坐下来,所有动作无声无息,静得如同鬼魅。
杨警官冲我身后的镜子努努嘴,说:“给你们十五分钟,我们在隔壁一间屋子。”
我恍惚地点点头,看着杨警官和那个女警察转身出去关上门,然后是一声清脆的锁门声。
我扭过头盯着眼前的林雯,她始终没有抬起头来,但我仍可以看出她的憔悴与疲惫,一身素衣,原本靓丽的秀发散乱着,娇小的身躯似乎有点微微颤抖,望着她这副样子,我忽然心里一阵发酸,林雯啊,本来我们是可以幸福的在一起,享受美好的生活,可现在,你毁了这一切。
我慢慢地坐下来,内心一团乱麻,既感到愤怒又觉得可悲,也许这真是天意,安排我遇见这个女人,然后在不知不觉中一起走向黑暗无尽的深渊。
我重重叹了口气,时间不多,我知道不能选择沉默,我必须尽快开始这段也许是我这一生中最艰难的对话。
嘴唇哆嗦着,我的声音缓慢而又无力。
“林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出乎意料,我话音刚落,一直默不作声的林雯竟然发出了笑声,这个笑很轻但很冷,也让我觉得很陌生。
我心头一凛,无比诧异地望着林雯,她似乎又轻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
我终于清楚地看到了这张脸,这张我曾经无比熟悉的脸,无数次轻轻爱抚过的脸,留给我许多甜蜜回忆的脸,没想到,当今天再次面对时,我忽然有一种不曾相识的感觉。
林雯的表情很漠然,苍白的脸庞上没有一点血色,冷冷的就像一块寒冰,她的眼睛直刺刺地望向我,眼神中闪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异样,说实话,我从来也没有见过林雯这副神情,不仅仅是冷漠,似乎还透着一股深深的怨恨。
“高建云,你难道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104)

 

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林雯,我甚至在怀疑这是不是一个替身,人的感情怎么会消失得如此迅速,即便林雯骗光了我所有的钱,我还是不能把她当作仇人一样憎恨,可现在的林雯,却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仿佛我们俩从来就没有爱过。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痛苦的摇着头,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
林雯冲我再次冷笑了一声,淡淡说:“高建云,你早就该预料到你会有今天,你会最终一无所有。”
我张大嘴怔怔地坐着,脑子里不停思索着林雯的话,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这就是你应得的惩罚,你亵渎感情,玩弄女人的报应。”
我拼命地摇头,声音几乎变得嘶哑,说:“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不懂,我怎么会在玩弄女人,林雯,我对你是真实的感情,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这样的。”
林雯轻蔑地一笑,说:“那只是你自己认为,你不过是在为自己的滥情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一个真正懂得感情的男人怎么会找了一个女人又一个,我不知道你老婆和北京那个女人怎么想,但对于我,你和那些有了几个钱就玩弄糟蹋女人的男人没有区别。”
听着林雯的话,我觉得刹那间就像有千万根鞭子在狠狠抽打我的全身,没有一处不感到疼痛。我从来也没想过,我在林雯心目中原来是这个样子,甚至包括我自己,也从来没意识到我是那样的男人。我一直觉得我对何小雪,对黎美,对林雯,是真的付出了我的感情,即便我并不专情,但也绝不是玩弄女人,可是现在,林雯的一席话,让我突然觉得很迷茫,好像顷刻间就失去了自我,我可以很强烈的感受到此刻林雯对我的恨意,如果我是真心对待她,她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怎么会想让我一无所有而得到惩罚。难道,真的是我错了,真的是我自己曲解了我的感情?
内心里极度的矛盾和痛苦,我颤抖着全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雯望着呆如木鸡的我,轻轻吁一口气,说:“既然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你的,我早就想报复你了,我要让你失去一切,这就是我的计划……”
我低垂着头,喃喃着说:“那是从什么时候?”
“从我知道你在北京还有一个女人开始,……高建云,本来我天真的以为,我可以成为你生命中唯一的女人,我承认刚开始时,我是多么的爱你,甘愿为你付出一切,我一直觉得你既然选择了我,一定是因为你和你的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才让你去开始新的感情,而我也在默默的期待我可以最终成为你的妻子,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逼迫你离婚,并不证明我不想,我只是想给你时间,因为一开始,我真的满心以为你会做出我想要的决定……”
我深深叹了口气,说:“可是后来你发现不是这样。”
林雯点点头,接着说:“所以当我发现你竟然还有第三个女人,我发现自己被欺骗了,我太天真了,你根本没有真心对过我,我不过只是你的一个玩偶,我无法相信一个朝三暮四的男人可以最终托付,但是高建云,那时的我已经错的太深,也为你付出了太多,我甚至为了挽救你的公司被……被别的男人糟蹋,可我得到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得到,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说着说着,林雯的声音越来越高亢,表情忽然变的异常愤怒,扭曲的脸在惨白灯光的映射下,格外阴森。
而我,早已是目瞪口呆,刚才还有的一点对林雯的愤恨,已经是荡然无存。此时此刻,我才发现自己终于走进了林雯的内心最深处,原来,这颗心早就被绝望与愤怒所包围,它所迸发出来的仇恨的力量可以轻易撕碎曾经的爱和信仰。
这一瞬间,我全明白了,这就是所谓的因爱成恨,而造成今天这个结局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我的心痛苦得近似于麻木,一股巨大的内疚感渗透着每一寸神经,是我毁了一个曾经向往爱情渴望幸福的女人,也同时毁了我自己。我原以为我只要爱着我的女人就可以了,而不用去理会我有多少个女人,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简直是大错特错,我不是女人,也不懂得女人,她们在想些什么,她们需要什么,我根本从来没有意识到。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也是一个极其愚蠢的男人,其实,对于何小雪和黎美,我也同样深深地伤害了她们,只是林雯和她们又有不同,林雯是一个对爱对情感更有强烈欲望的女人,也是一个很有心机的女人,所有她的行为注定要比何小雪的宽容与黎美的善良更来得超出想象,也更容易走向极端。
想着,我像个罪人一般耷拉着脑袋,我不知道自己还该说些什么。
“高建云,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做了,只能怪你自己伤害了一个你不能伤害的女人,你也真的很愚蠢,轻易的就被我给骗了,这么久和你待在一起,我没有一天不想着要报复你,否则,我早就离开了你了,但是,那真的太便宜你这种滥情的男人了……”
“所以……所以你就决定搞垮我的公司?”我的声音跟我整个人一样显得精疲力竭。
林雯轻轻哼了一声,说:“是你自己给了我机会,如果不是你要盖逸信广场,我哪能这么快就可以实施计划,加上你的武断和一意孤行,就更是帮了我大忙。”
“然后……你就找到了古伟和周经理协助你?”
林雯点点头,说:“那些人还不是纯粹为了钱,是利益让我们走到一起,当然,我除了因为钱,还更想整垮你。”
听到这里,我觉得全身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完全是一个我自己给自己准备的坟墓,然后临到死,我才发现自己的愚蠢。心里,是一阵火烧般的刺痛,巨大的悔恨穿透全身。
“林雯,那么……那么这些钱,你们放到了哪里?”我的声音很低,连我自己都觉得问这句话完全是多余的。
林雯又笑了,直笑得我一阵心慌,她盯着我,眼神中充满嘲讽,说:“我不可能告诉你的,反正你永远也拿不回来了,你死了这条心吧,其实,我的计划一直很周详,只是没想到最后你突然把贾芳派了过来,打乱了我的安排,要不然,你们能抓住我?不过没关系,我既然这么做了,就早有心理准备,反正……反正你也完蛋了。”
在林雯的冷笑声中,我感到一阵恐惧,我真的不曾想到,由爱生恨,会把一个美丽的女人变成如此这般的无情与冷酷。
爱,到底是什么?也许是蜜糖,也是毒药,人处其中,真的只是在一念之间?可是,当我明白这个道理,已经全完了。
心中是一种彻彻底底的绝望,林雯的报复成功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事业与女人,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难以掩饰心中的痛苦,一脸的凄惨,说:“那么,你为什么要去找另……另外两个,做错的人是我,她们没有错啊,你为什么要去伤害她们?你不是就想整垮我的公司吗?”
林雯听了我的话,愣了一下,似乎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想到,过了半响,她才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你的妻子和北京那个女孩子和我一样,都是你滥情的牺牲品,她们当然是无辜的,我怎么会对她们做什么?我不知道你刚才在说什么,但如果真的有人找上了你另两个女人,你不应该问我,该问别人。”
我心中一惊,该问别人?还有别人?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林雯做的?我哆嗦着,声音和身体都在不住颤抖,急急问:“什么……什么意思?我还该去问谁?”
林雯狠狠白了我一眼,冷笑着说:“你的好哥们儿,——钟建。

 

 

 

(105)

 

由于巨大的震惊,我极其夸张地张大着嘴,像根木头般完全呆住了。
钟建?怎么会是钟建?不可能,即便是我误解了他,他仍然是愿意帮助我的呀,就在刚才,他还给我的公司带来了希望。再说,他有什么理由要害我,难道他也是林雯的同伙?
林雯看着我一脸的诧异,摇了摇头,说:“高建云,所以你真的太失败了,不仅是你的女人背叛你,你的好朋友也背叛了你,这都是你的报应,你应该的……”
我忽地一声站起来,发疯一般抓住林雯的手臂使劲摇晃,几乎是在咆哮着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林雯,你在说谎,你一定在说谎,到现在,你还想挑拨我和钟建的关系,当初他就怀疑你,只是我没有相信他,他怎么会害我?……”
林雯平静地坐着,一动也没动,在我歇斯底里的怒吼声中一脸轻蔑地说:“所以说你失败,钟建是个何其聪明的人,之前你让他到我身边协助我工作,他怎么会看不出来我的问题,一开始我很担心,但后来我发现你仍是懵懂不知,我就知道钟建也有问题了,你别傻了,他要是真心想帮你,我的计划能成功吗?说实话,我和钟建不是一起的,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不仅没有揭穿我,还暗中帮助我,这……这就是你的好朋友,哈……高建云,你注定应该完蛋。”
我慢慢松开了紧抓住林雯的手,整个身子软绵绵的,几乎瘫倒在椅子下面,两只耳朵在不停的嗡鸣着,这一刻,我觉得仿佛世界的末日已经来临。
恍惚中,我感到杨警官飞快的出现在身边,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不停说着高先生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而那个女警察则迅速拉起林雯,闪到一边,林雯一直在笑,声音尖锐而疯狂,整张脸都扭曲了,显得异常恐怖,我很清楚地听到她在不断重复一句话:“这是报应……这是报应……这是报应……”
……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冲出屋子,穿过走廊,来到停车场发动了车子,只觉得有人使劲在后面叫我追着我,但我完全没有理会,我只知道我马上要见到钟建,钟建的那张脸像幽灵一般不断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每一次出现,就像一根钢针刺穿了我的心脏。
白色的宝马在夜幕中的广州飞驰,我也不知道自己把车开得有多快,只觉得耳边全是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和咒骂声,广州人喜欢骂“吊”,于是我也在不停的“吊”,只是我“吊”的人是我以为中的好朋友好哥们儿——钟建。
……
我几乎是在撞1917号的房门,我愤怒地狂吼着钟建的名字。
门开了,钟建那张吃惊而又诧异的脸猛的出现在我充满烈焰的瞳孔中,我没有去想更多的东西,我迅速抡起了拳头,对准这张脸的正中狠狠揍了下去。
钟建在一声惊叫中,仰面向后倒去,我清楚地看见鲜红的鼻血飞快渗满了他的下巴。
狂怒中的我没有一丝停顿,我疯了一般冲过去压在钟建身上,狠狠又是一拳,嘴里声嘶力竭地叫着:“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钟建的这一拳也挥来的非常迅猛,正中我的鼻梁,我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一股热流从鼻腔中奔涌而出。
我和钟建都喘着粗气,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殷红的血沾满了我们的脸和衣襟,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死亡来临的气息,觉得眼前一个巨大的充满无数漩流的黑洞正在徐徐向我打开。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钟建在一旁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和林雯一样,是那种欲望满足和冷漠嘲讽的腔调,让你觉得整个心都在随之颤抖。
“高建云,今天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能怪谁?”钟建缓缓从地板上慢慢爬起来,一支手撑着地,另一支手在脸上胡乱的抹着,而眼神尽是鄙视。
我也忽地一下坐起来,张着血红的双眼死死瞪着钟建,牙齿咬得支支作响。
“钟建,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不仅不帮我,反而在我背后桶刀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钟建听了我的话,突然极其夸张地摇着头,用力挥舞着双臂,声音里充斥着怨恨。
“高建云,你当然对不起我,……我跟了你十年了,这十年,我就像你养的一条狗,对你忠心耿耿,你说一我就不敢说二,我几乎没有自己的人格,丧失了自己的尊严,可你真正重视过我的感受吗?难道你需要的是像狗一样的朋友吗?”
我重重哼了一声,忿忿说:“我可从来没有把你当成狗,我一直当你是我的朋友,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赖在我身上……”
钟建使劲晃着头,说:“高建云,你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你自己,在你的观念里,永远是唯我独尊,眼睛里根本没有别人,你完全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朋友,可这么些年,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意见,重视过我的感受,你觉得我的话都是在放屁,只有你自己才是永远正确的,朋友就是这样的吗?你别以为这只是我的感受,公司很多人都这样觉得,只是他们不敢说而已。”
我的喉头一下子像被什么东西牵住了,很想说点什么反驳钟建,但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公司搞多元化开始,我就是因为提出了跟你不同的意见,你就开始视我为眼中钉,不仅完全不理会我的建议,还在公司里当众让我下不了台,甚至到最后,你竟然把我调去给林雯当下手,你这不是变相降我的职吗?你知不知道你让我在全公司人面前抬不起头,我跟了你十年,难道就得到了这些……”
我使劲摇着手,说:“我把你调去广州,纯粹只是想让你帮助林雯,我从来没想过要降你的职,你这是误会。”
钟建冷笑了一声,说:“误会?我没有误会。你做的事情清清楚楚摆在这里,而且你真得很无能,逸信广场这么大的项目,你不但不顾风险的胡乱投资,还竟然把大权完全授予一个背叛了你的女人,你既愚蠢又无知,跟着你这样的人,我简直看不到会有任何希望。”
钟建这句话正好击中了我的痛处,我心里一震,垂下头,长长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所以你就决定背叛我。”
“这不是背叛,从上海金智公司找到我那天起,其实我就决定要离开你,你要搞清楚,圈走公司钱的人不是我,是你的情妇林雯,背叛你的人也是她,这个跟我无关。”
我愤恨地抬起头,高声说:“但你明明看出了林雯的计划,为什么不告诉我。”
钟建笑着摇摇头,说:“我提醒过你呀,是你自己没脑子不听意见,这也再一次证明了你的独断专行,不怕老实告诉你,这也不叫提醒你,我不过是在试探你而已,可惜直到最后你还是完全毫不知情,命中注定该你倒霉,……其实,逸信刚开始立项不久,我就已经是金智的人了,我之所以没有马上离开,是因为金智公司一直想进入广州地产界,却苦于没有机会,你搞到了这么块好地皮,金智当然羡慕,加上我又非常熟悉你和你的公司,金智便让我留了下来,看看有没有机会大家合作,只是万万没想到,到头来林雯竟然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我重重地喘着气,心里悔恨交加,针刺一般痛苦,没想到,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子般被蒙在鼓里。
我神情恍惚地说:“那你为什么要给何小雪和黎美打匿名电话,还搞那么多照片,你又想干什么?她们是无辜的。”
钟建冷笑着,说;“我跟了你十年,你这个人我还不清楚吗?一个多情的爱情傻瓜,我知道,只要另外再折腾点事情影响你,你就更不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林雯也就可以更安全的进行她的计划,而你不到最后,根本不会有所察觉。”
听着钟建的冷笑,我的全身再次开始颤抖,拳头也不由又紧紧握了起来,瞪着钟建,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我说:“那你就是林雯的同伙,你这是犯罪。”
钟建指了指自己的头,一脸的轻蔑,说:“你用脑子想一想,又不是我让林雯这么做的,我有什么责任?法律规定我一定要向你汇报一切吗?如果你不是有着那些傻乎乎的女人,我能有机会打匿名电话吗?高建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自己滥情而造成的后果,你的情妇才是罪犯,你才是罪犯……”
没等钟建把话说完,我已经怪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一脸悲愤地向他冲了过去,钟建早有准备,躲过我的一拳,然后狠狠一推,把我撞翻在地,我只觉得一下子天旋地转,浑身都没了力气,而鲜血似乎又从鼻腔中流了出来。
钟建拍了拍衣服,冷漠地看着瘫倒在地的我,说:“我现在就可以报警抓你,你马上给我滚,……高建云,就算你不和我们合作,你的公司也一定会破产,到时候我们可以很轻松的从银行手里拿到那块地,……本来还想兼并你的公司给你留一条活路,不过现在不用了,我要看着你像穷光蛋一样彻底玩完。”
我的心早就被撕成了碎片,一种肝胆寸裂的痛刺激着我本来几乎麻木的神经,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晃晃悠悠站了起来,这一次,我没有再扑向钟建,我像具行尸走肉般缓缓走出了房门,血水泪水混在一起,布满了我的脸庞,刹那间,我笑了,我发疯一般笑了……
……
2001820号,我想这一天,是我应该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了。
我该走了,地狱的门已经向我敞开。
身后,我已经是一无所有,我的事业,我的女人,我的朋友,统统弃我而去,我还有什么好牵挂的。
我活了三十多年,到现在才终于发现原来白活了。
人最可怕的就是不能看清自己,可惜,当我即将要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我能怪谁呢?
所有的离别,所有的背叛,所有的心痛,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要怪,我只能怪自己,所谓有因必有果,我想,这就是我应得的报应。
从楼顶望着灯火辉煌的广州城,是那么的绚烂斑斓,我想我会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从这迷人的景致中永远消失,不留一点痕迹,也无人知晓理会,这就是我结束自己糊涂生命的最好方式。
我轻轻踏上了天台的边缘,脚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流与人流,看上去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真实,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很奇怪,眼前并不是一片漆黑,而是出现了无数色彩灿烂的光芒,将我整个身子映照其中,让我突然很想伸出双手去触摸,去拥抱……
爱我的妻子,爱我的黎美,还有我亲手毁掉的曾经爱我的林雯。
我生命中的三个女人,请接受我的忏悔吧,我想清洗身上的罪恶,净化扭曲的灵魂,让我来世可以找到通往光明与幸福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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