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有许多人写了怀念妈妈的文章,读来温馨顺畅,如一股清泉流在心田。之后是淑女司令的追忆随感文,打开了另一扇窗,窗帘起处是起伏的山峦,生活的另一面。
有人曾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我不知淑女司令的家庭是不幸还是幸福,也弄不明清自己的家庭是幸还是不幸。风剥日蚀,时间早已把岩石上的伤痕抚平,以往的不满都随风逝去。悲喜恩怨,到头来都一样,生活,如同行走于沙漠,风吹过,光滑滑平展展,什么也不会留下。
但还有一个声音,在历尽雨雪风霜、世态炎凉后,在自觉什么也想穿与看穿时,还是不屈地在心底响起,虽是空谷无回音,但总不时冒上来。
这个声音就是心底对妈妈的呼唤。
我不知在生活中,妈妈是长什么模样,唯一的一张一寸的照片,也在我读小学时无缘无故不见了,据说是被后妈销毁的。后来曾仔细用劲地想,也只隐隐约约地记得有天深夜,我坐在床上哭,泪眼朦胧中看到床桌子上点着盏煤油灯,泪光中,煤油灯闪着一圈金色的光茫,妈妈坐在我前面,一个看不清妈妈脸的的测影。
另一个影象就是妈妈躺在一临时搭起的,在一露天广场的竹棚中,口吐白沫,惨淡的冬日的晨光照在妈妈惨白的脸上,我哭喊挣扎着要扑上去喝奶,大人拉住了我,那时妈妈已死了。
那年妈妈二十六岁,我三岁,姐姐五岁。之后父亲重回云南山区工作,奶奶已不在世而外婆又不能相认,姐弟分散,各寄人莉下二年,再后来继母进门父亲调回县城工作,把我姐弟俩接回,但用“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来形容当时的生活实不为过。
父亲半月一月回一次家,又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基本上不管家内事,看不顺眼摔碗砸盘发一通火回单位,我们姐弟俩实在饿得不行时就挖野菜去市场上卖,换来几毛钱买包子允饥。当时肉包子五分钱一个,吃一个可顶饿一天,口中的香味也可停留几天,至今我几乎吃偿遍了天下美食,但什么山珍海味也顶不过那肉包子的美味。
每年秋风起时,我的双手就开始开裂,如同松树皮般,这是挖地种菜所致。经常在冬天下霜时还穿着凉鞋,记得脚后跟冻疮溃烂时直见白骨。家比外面还冷,这不是指温度,是指阴森恐怖人情的冷,后母的那张铁青的脸比三九寒天还令人难受。生病时喜欢蹲在村外广场的墙角,在一角的温暖中,挣着双童稚、忧郁又有些淡然的眼看别人生活,好象我游离于世间外,在孤独中觉得幸福安全。不觉得苦,只有份淡淡的伤心,为什么伤心我不知道,只知道这伤心有时能拧出水,从心里流出又流回心里。
我不怕鬼,有时在水溏边洗衣服时想,这溏底下有水鬼吗?是什么样子呢?是否象田螺姑娘样的?能接我去吗?偶然间,水面下有时也会幻化出想象中的妈妈的慈爱的笑脸。
每年的生日,妈妈的孩子或多或少都会得到妈妈的礼物,或一个鸡蛋,或一碗面条,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何时。记得在上小学时填表,就随便填上了一个,一直至今。后来我曾问过许多人,却没有一个能给我个确定的日子,想想今日生明日生又有何区别?也就随它了。
生活皱页里的点点滴滴说不完,而今也无须去说它了。对也好错也好,悲也好喜也好,都不过是一种生活。
人家说家是一座学校,母亲是第一个老师,教你如何做人,但我没有,我所有的做人的道理与知识都是从书本上学来的。文化走廊里有人经常分析的四名著,我最喜欢的是水浒,最不喜欢的是红楼梦,红楼梦描写得虽然精妙旎丽,但有股生活的腐烂味,与我格格不入,所有的人物怎顶得上水浒中武松的“杀人者,武松也!” 与鲁智深的三拳打死镇关西的英雄气概?
然读得最多的还是外国名著,在《悲惨世界》,冉阿让在深夜的野外帮珂赛特提起那木水桶及后来的情景,每次读起都不觉热泪上涌。托尔斯泰的文学水平远比高尔基的高,从那也学到了许多,但高尔基的人间三部曲《童年》《在人间与《我的大学》,却影象致深,也觉得唯有在书中,才找到同类,我并不孤独。
我的妈妈是大学生,那时农村出身的大学生如凤毛麟角,听说长得也非常美而灵气,只可惜没有受到她一点熏陶。我的妈妈到底长得是什么样子的呢?就是现在我也常这样问。
二十六岁,如花年龄,就这样躺在冰冷地底下,一躺三十多年,现在也不知怎样了。每次上坟,站在碑前,怎么也无法想象里面躺着的,就是我二十六岁的妈妈。而今我远比妈妈年龄大,恍惚间,觉得这世界很离奇。
……
只希望这世间,再也没有儿子,有机会有这样的迷茫,希望天下每个孩子,都能喊声妈妈。
〈匆匆草就,自觉远没达我意,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