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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无衣:黑在美国 第八章 危 机(57-64)

第八章 危 机


57


耿小袖不再想听费宁解释下去了。她觉得,事情已经坦白到了这一步,任何解释都是多余和造作的了。而且,如果她还有耐心去听费宁的解释的话,那不明摆着自己就成了一个想得到别人怜悯的小媳妇了吗?!尤其是向她解释的女人,正是跟自己的丈夫有着纠缠不清的暧昧关系的当事人。

耿小袖平静地向费宁换了三块钱的Quarter,然后离开了费宁的公寓。一路上,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她的思维似乎离开了她的身体。

她回到程墨雨的公寓,那傅庸已经上学校去了。她来到房间里,这时,她胸中强压着的怒气,登时化作了难以言表的伤心和委屈。她一头扑在床上,抱着枕头,毫无顾忌地哭泣起来。

她没想到程墨雨对他的那段见不得人(她现在就是这样看的)的旧事,居然会对她隐瞒地这么紧!更令她难以接受的是,他在和她结婚后,他私下里还跟费宁保持着联系!怪不得他要离开她,离开纽约,来到洛杉矶,就是为了跟费宁重续旧情。她跟程墨雨结婚才不过两年时间,而他跟费宁的恋爱关系,却维持了三年多时间,鬼知道他们俩之间,到底真正发生过什么事?!现在看来,如果说程墨雨和费宁他们两人最后的“分手”就像夫妻离婚一样,也不过分!

可问题是,他们两人明明又是形离而心不离,只要一有机会,他们的旧情说不定又会死灰复燃。

她想,也许费宁这次跟她的丈夫离婚,未必不是因为程墨雨的介入。她有足够的理由让自己相信,费宁之所以要留下来,完全是想和程墨雨重续旧情,不然的话,她为什么竟然会轻易地抛舍国内的幸福的家庭,独自一人呆在美国?来到美国两年后,她早已不相信那些涉足美国留学或工作的人,是为了什么科研学术事业的。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只不过是一块挡箭牌而已。很多人其实都是抱着各自不同的目的,想在美国呆下来的。她自己不也是这般的吗?!

因此,将心比心,她才不相信费宁真是为了学业上的成就,才留在美国的。

耿小袖觉得自己简直是傻透了!现在回想一下,刚才自己在费宁的面前,简直就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丫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满怀恶意的女人,在幸灾乐祸地作践自己。她刚才之所以没有当场对费宁咆哮起来,将她臭骂一通,一是因为她不想破坏自己的修养和风度,免得别人以为自己是个泼妇;二是她也是故意在摆出一种姿态,向费宁显示出,程墨雨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还不足以重要到让她歇斯底里的地步。既然费宁把程墨雨当作是一个宝贝,她就要偏偏不将他当回事,这样的话,费宁在她面前,就获得不了多大的快感了。她就是要气一气费宁:你不是想要程墨雨吗?那你就放手来夺吧,反正他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玩意。但是,你要记住,你要想得到他,你非得闹得个头破血流不可。我要让你们看看,我耿小袖是什么样的角色!

耿小袖在床上哭了约有半个多小时,随即开始慢慢地冷静下来。她想,事情既然已经发展成了这个样子,那么,下一步自己该怎么办呢?难道就这样睁着眼睛,等着到时候程墨雨跟费宁水到渠成的时候,再向自己提出离婚?她相信这一天已经为时不远了!但是,她现在不能就这样等着任人宰割,到时候被搞得措手不及。她必须主动出击,到时候让他们两人吃不了,兜着走!

她想,现在自己该做的是,她应该在程墨雨面前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先稳住他,然后再静观事态的发展,伺机反应。她对程墨雨的性格是了解的:只要自己疏远了他,他就会反过来来贴近她,讨她喜欢。她想,凭着自己的能力,她是可以摆脱这一场即将来临的感情危机的。

她环视着房间,看着地毯上那一堆刚才准备拿去洗的衣服,又忍不住地悲从中来。她想,难道程墨雨真的是这么一个伪君子,竟然瞒着自己,跟他的旧情人私通?!看他平时对待自己的样子,虽说有的时候不够体贴,不够温存,但是她在这之前,是从来没有去怀疑他对自己的感情的真实性的。她觉得随便地怀疑自己的男人,不是一个贤惠的女人的品德。总的来说,程墨雨还不算是个不讨喜的男人,甚至她觉得,从某方面来说,她正是自己从前所梦想中那种男人。

但是,没想到就是这个跟自己同床共枕了两年的男人,却一直在背叛着自己!而她却还那么毫无保留地爱着他。

她想,如果程墨雨向自己坦承以往他跟费宁的一切关系都是清白的,并且今后他也不再跟费宁暧昧地来往,那么,自己会不会原谅他对自己的背叛呢?自己难道真的会决绝到跟他一刀两断的地步吗?

想到这里,她的内心深处,不觉隐隐地一阵作痛。

不过,至少在眼下看来,这种可能还仅仅只是假设。她还要对程墨雨观其言,察其行。倘若真到了两人不得不分手的那一天,那么,在美国自己就像沧海一粟,又该何去何从呢?!自己真的有信心,有勇气,有能力在这个汪洋大海中挣扎下去吗?她觉得这一次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坚忍一些。

她禁不住想到了韩晋年。在她看来,韩晋年是个很成熟的男人,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黄毛丫头,她必须去景仰他。他的风度,他的成功,他的自信,又加上如今已是独身,他的身边肯定有很多的女人。而自己在跟他认识的时候,不过是中餐馆中的一个打工姐而已。她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份量,尽管他对自己十分赏识,称许自己为人乖巧,聪明,又说过他跟自己是半个老乡,想要帮助自己。

但是,谁又能保证他所做的这一切的背后,没有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当然,迄今为止,韩晋年对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轨的企图,而她对他也是充满信任的。在异国他乡,她难得遇上这么一位能够诚心帮助自己的男人,因此,在同他交往时,她都是抱着情愿将他往好处想的心理的。她觉得,她的这种想法并不说明自己幼稚,而是一个人对另一个的最起码的尊重而已。再说了,天底下的好心人还是有的,虽然不多。她相信,凭着她的努力,经过一段时间后,她会在他的公司里混出一点人样来的。

只有有了自己独立的事业,自己才能够真正面对所遭遇的不测。不然的话,一个弱女子在异国他乡漂泊,最后只能沉沦下去,被残酷的现实毫不留情地碾碎而已。

耿小袖抹干眼泪,到卫生间洗了一把脸。接着她拿出手机,拨了韩晋年的号码。

韩晋年接到她的电话,问说:“什么事,小袖?我正跟我的朋友在长滩这边联系咱们办公司的事呢。我想多走几个地方,今天白天可能就没空了。”

耿小袖笑着说:“韩先生,我想问一下,你在纽约时给HILTON饭店订的是两套房间吗?”

韩晋年说:“是的,我还没退,有一套是给你留着的。怎么啦?”

耿小袖说:“我先生他忙得很,一大早就到实验室去了,我一个人在这里闷得慌。我想到饭店去休息一下。”

韩晋年说:“没问题。你叫一辆的士自己过去吧,发票留着。到了酒店,你把你的ID给总台的服务人员对一下就可以了。你的房间我用的是你的名字登记的。”他顿了一下,忽然又打趣说:“小袖,不会是你们俩口子闹别扭了吧?”

耿小袖笑着说:“哪能呢!韩先生真会开玩笑。”

耿小袖关上手机,将地毯上的衣服搜罗到一个垃圾塑料袋里,然后去了洗衣房。她想,在离开洛杉矶之前,自己总该再尽一次做妻子的义务的。今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她洗好衣服时,已经是中午时候了。她在桌子上给程墨雨留了一张字条,然后翻开黄页,Call了一辆出租车。她离开的时候,又仔细看了看房间。这时,她的泪水又忍不住流出来了。

58


中午休息的时候,忙了大半天的程墨雨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却没有人接。他心想,耿小袖可能是睡午觉了。不过,在他印象里,耿小袖好像没有睡午觉的习惯。那么,她会不会是出去了?于是,他又拨了耿小袖的手机。

耿小袖这时正在出租车上。她打开了手机,却不说话。程墨雨笑着说:“小袖,你现在在哪里呀?你人生地疏的,可别走丢了。”

只听得耿小袖冷冷地说:“你放心,我丢不了。再说了,走丢了总比被人骗了还不知道要好些!”

程墨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耿小袖可能还在生昨晚上他没有对她说实话的气。他笑着说:“小袖,你还没有忘记昨晚那事啊?!好了,今天我抓紧时间做实验,晚上争取早点回去,好好向你赔罪。然后我带你去中国城,那里有一家极辣的川菜馆,肯定对你的口味。”

耿小袖冷笑着说:“费宁去吗?”

程墨雨一怔,笑着说:“我们两人的事,她去干嘛?!小袖,你对那事真的还耿耿于怀呀?!要是这样,那我可要寝食不安了。你真还要我给你跪床头吗?!”

耿小袖说:“我已经把那事忘记了。墨雨,晚上你也别急着回来了,你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我现在正在去HILTON酒店的路上,不再过来了。快的话我们后天就赶回纽约。你不用操心我的事了。说着,她就将手机关上了。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已经有点哽咽了。

程墨雨一听,有些生气了。他想,耿小袖就为了那么点破事,居然就跑到酒店去了。而且自己已经跟她都解释清楚了,她还那么在乎,那么任性,那就是她的不是了。不过,他回头细细琢磨了一下,又觉得耿小袖今天的口气有点不大对头。以往她可不是那种得理不让人的脾气,而且,每次即便是他做错了什么,她最后都会迁就他,原谅他的。她知道他是个热爱面子的人。或许,难道她是因为自己一大早就到实验室来,把她一个人撇在家里,因此她一气之下,就跑到酒店去了?!

他回头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在他眼睛里,耿小袖可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况且,她对他在事业的进取上,一向是恨铁不成钢的。在纽约时,每次他回来晚了,她都没有一句怨言。那么,她突然间跑到酒店去,一定是另有蹊跷了。

正想着,他的手机响了。他想,一定是耿小袖开始消气了。她即便生气,也不会拖泥带水的。这正是她可爱的地方。他会心地一笑,打开了手机。

没想到电话却是费宁打来的。他到C大已经一个多月了,费宁主动给他打电话,这还是第一次。他突然心头一凉:凭他的敏感,他觉得费宁的这个电话,可能会跟耿小袖的生气出走有关!

他慌忙问费宁说:“费宁,你是不是见过耿小袖了?”

费宁说:“对呀,我正想告诉你这事呢!怎么,她已经把我们两人早上谈话的事跟你说了?!”

程墨雨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头骤然有些发涩。他最担心的事,不幸果然发生了!

关于他跟费宁以前的那段情事,昨天晚上在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就已经决定好,在这两天时间里,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地跟耿小袖解释一下。他想,既然他跟费宁之间只是一般的恋爱关系,他告诉给了耿小袖,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前他不想告诉她这些事,主要是因为考虑到不想在他们夫妻间再横生枝节。况且,每个人有那么一两件隐私,在他看来也应该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昨晚上耿小袖在知道了他欺骗了她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倔强的不忿,却是他所始料不及的。他觉得自己以前可能疏忽了一点,那就是平时在他看来柔顺温婉的耿小袖,也会有真正生气的时候的!既然这样,自己再把和费宁的旧事对她隐瞒,只怕到时候要弄巧成拙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事会来的这么突然。在他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事情却已经发生了!

程墨雨努力地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说:“这么说,费宁,你把我们两人八年前的那些事,全都跟耿小袖说了?你知道吗,这对她将意味着什么?!”

费宁歉疚地说:“墨雨,我以为你早就把那段事给耿小袖说了。你为什么要隐瞒着她呢?你知道,你这样做是对她的不尊重!早上她先是和傅庸一起来找我换Quarter洗衣服的,后来我们就聊了起来。我本来是想跟她解释一下我们的过去,以打消她的疑虑的,没想到她对我们的旧事却一点都不知情!

程墨雨长叹一声,说:“费宁,我本来就是因为怕她产生不必要的疑虑,因此才瞒着她这事的。——你知道,你们女人对这种事都是很固执,很敏感的。谁知道阴差阳错,现在你我两人又撞在一起了!更糟糕的是,你们俩也撞在一齐了!现在我纵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唉,你们女人哪,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肚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费宁焦急地说:“墨雨,这事都赖我!我什么时候再找个机会跟小袖她谈一下,我想她是通情达理的。我也是诚心诚意的。”

程墨雨说:“没用了,你不知道她的脾气的!你只能越谈越糟。她已经跑到她老板给她订的酒店去了。算了,这事还是我自己来解决吧。解铃还须系铃人。”

费宁说:“墨雨,但愿这事不会影响到你们夫妻的感情!”

程墨雨苦笑一声,说:“但愿如此!谁知道呢!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


耿小袖来到韩晋年住的那家HILTON酒店,在服务总台Check In之后,拿了磁牌来到位于七楼的她的房间。韩晋年的房间就在她房间斜对面的走廊的尽头。

她开了房间,放下行李箱后,马上就去冲了个热水澡。每次她一碰上烦闷心事的时候,就要去冲个热水澡。这差不多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了。她觉得,热水可以将烦乱的脑子涤荡得清静一些。而身上经过热水冲洗之后,神经一放松,情绪也就慢慢地好起来了。

她冲完澡出来,吹干了头发,想要上床去休息一会儿。但是她躺在床上,眼睛却怎么也合不起来。她的脑子里,满是费宁和程墨雨的影子,挥之不去。她想,自己刚才在出租车上接程墨雨电话的时候,语气是不是太冰冷了些?况且,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程墨雨跟费宁之间,也许的确只是一般的情人关系,他们也许真的什么也没做。像自己在学校时,不是也跟那位老乡“谈”过恋爱吗?

想到这里,她的心软了一下,觉得自己刚才的情绪的确是有些失控了。依程墨雨敏感的个性,他的心理一定又要笼上一层阴影了。

但是,她不能原谅程墨雨的是,他不该将那件事瞒着她。如果他早些时候把这事向自己说明白了,自己是不会去深究他的。她从来就不是那种对记忆耿耿于怀的人。而且,她也会以坦诚开朗的态度,去看待程墨雨跟费宁现在的关系。自己可不是个死心眼的女人。她受不了的,不过是程墨雨一直在欺瞒她,以及由此衍生的她对他的不可告人的隐私的猜疑。

还有,昨晚她在床第之欢中,也察觉到了程墨雨似乎没有像以前那样对自己有热情了。当然,这仅仅是她的感觉而已。

正想着,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不用猜就知道又是程墨雨打来的。这时候他肯定已经知道她刚才为什么生气了!她觉得程墨雨有的时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显得挺成熟的。但是有的时候真的做起事来,却又显得难以想象的幼稚。有时她和他拌嘴,他一生起气来,没高没地的,她甚至觉得他根本就不懂得女人的心。比如说现在,他不过是急切地想要跟她解释那些事,以获得自己心理的平衡。但是,他却没有认真的去考虑一下,这时候她根本就不会去听他的解释的。他越有迫切解释的欲望,她对他就越不信任。

她打开手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顺下来。她说:“墨雨,我正想休息一下呢。我现在不想聊天。”

程墨雨急着说:“小袖,刚刚费宁已经告诉我你们早上见面的事了。你听我说……”

耿小袖本来已经有些消气了,一听了这话,心里又不高兴了。她说:“是费宁告诉你的?”

程墨雨说:“是的。小袖,其实,昨晚上你生气之后,我想了很久,本来想在你冷静下来时,就把我跟费宁的那段事好好地跟你说清楚。没想到早上就出了这事!”

耿小袖听了程墨雨的解释,心里不觉悲凉地感叹了一声:她觉得程墨雨这时编排谎言的能力,也实在是太笨拙了。也许人一急,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不过,程墨雨的“谎言”,却让她更加生气了。她想,如果他跟费宁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他何必如此着急着要向她说明白呢?他难道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自己的老婆是什么样的性格吗?!

她猛地就把手机关掉了,然后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伤心欲绝的泪水。在这之前,她还只是以为程墨雨是在欺骗她,而现在,她觉得他简直跟伪君子没有什么两样了!他是个敢做而不敢当的人。以前自己对他的印象,也许全都是些错觉。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到她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有些朦胧了的黑影了。加州暮春的阳光,原就沉落的很晚,因此暮色总是在灯火辉煌的时候,才姗姗来迟。

耿小袖看了一下表,已经快要八点了。

她起来梳洗了一下。她的手机又响了。她犹疑地看了看手机,最后还是打开了。这次是韩晋年打来的电话。韩晋年好像情绪很好,他笑着说:“小袖,你还没吃饭吧?”

耿小袖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确已经有一天时间没吃饭了。她“嗯”了一声。韩晋年说:“我正在酒店大厅里。你下来吧,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另外,我还要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59


耿小袖来到酒店大厅里,她远远地就看见韩晋年正跟一位五十来岁的白人,坐在大厅中央的沙发上聊着。那位白人看上去有点胖,银白色的头发,戴着一副墨镜,笑起来神采飞扬的。他们两人看上去谈的很投机。耿小袖心想:“瞧这样子,韩晋年八成已经将公司房子的事搞掂了。他还真有办法。”

她强打起欢颜,微笑着朝他们两人走去。她还没到他们跟前,韩晋年已经笑着站了起来,说道:“小袖,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Johnny Adams,是Exema公司的总裁。今天幸好Adams先生帮了大忙,我们公司的办公地总算有了着落了。

耿小袖笑着伸手跟Adams握了握,说:见到你非常高兴,Adams先生。

韩晋年又向Adams介绍耿小袖说:“Johnny,这位是耿小袖小姐,是我们公司负责销售的副总经理。以后,这边的业务主要就靠她来联络管理了,还望你能多多关照!

Adams
打量着耿小袖,笑着说:耿小姐这么年轻就有了这么好的业绩,我深为赞赏。不过这跟你的美丽的容貌相比,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韩晋年笑了笑,不置可否。

耿小袖听到韩晋年介绍她是他们亚美公司的副总经理时,不觉愣了一下。她不知道韩晋年为何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样虚假地介绍她的职务。因为她现在的职务,不过是销售部的一般业务员。不过她又想,韩晋年可能是为了便于她跟朋友谈话,因此就虚报了一个醒目的头衔吧。于是她大方地笑着,说:“Adams先生,以后就请你多关照了!

Adams
先生笑着说:你们中国人说得好,四海之内,都是兄弟姐妹。大家有事互相照顾。韩先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以后你在这边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还有,小袖,你就叫我Johnny好了。

韩晋年带着两人上餐厅去。Johnny一边走一边跟耿小袖聊着。耿小袖因为程墨雨的事,心情乱乱的,对他的话有点心不在焉,只是笑着应酬着。

到了餐厅,三人来到韩晋年早已预订好的座位坐下。侍应生拿了菜单过来,韩晋年先问Johnny要点什么餐?Johnny点了一份意大利套餐。韩晋年又问耿小袖想吃什么菜?耿小袖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正式的场合的吃饭,不知道该点什么菜。她随便翻了翻菜单,笑着说:韩先生,你看着办吧。

于是韩晋年就也点了两份意大利套餐。Johnny要了一杯鸡尾酒,韩晋年要了一杯冰镇威士忌,耿小袖要了一杯红葡萄酒。韩晋年笑着说:到加州来不喝红葡萄酒,真是亏了。

此时餐厅里已经有些清冷了,菜很快就陆续上来了。三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韩晋年觉察到耿小袖表面上虽然笑意可掬,但却有些神思恍惚,心情阴郁,于是他就尽找些开心的话题说。那Johnny也很健谈,他不停地在谈论着自己的事,不时问耿小袖一两个问题。耿小袖不好意思冷落了他们两人,只好勉力附和着。晚餐的气氛看上去挺融洽的。

Johnny
是个爱尔兰后裔,原先也是在纽约那边混的,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十几年前,他看准机会,开始进军洛杉矶,如今在LASanta Monica跟长滩市一带,已经拥有五六家的分公司。他做的主要是房地产生意。这几年来南加州每年都有数十万人涌进来,他原先购置的那些地产的价格如火箭般地上冒,他的财产一下子翻了几番。

耿小袖对Johnny的投机话题不感兴趣,但她不时地装出惊讶的表情,为的是不想扫了Johnny的兴,同时也是兼顾韩晋年的面子。她当然不是不知道Johnny在韩晋年将要开设在洛杉矶的公司的作用,以及以后他在他们业务上的可能影响。只是这时她的心思,一直不能从程墨雨的身上收回来。

她喝完了两杯红葡萄酒,脸色酡红,心情慢慢地也有些好转起来了。这时,她开始主动地跟Johnny聊了起来。韩晋年则在一边微笑地听着,对他们两人察言观色,偶尔漫不经心地插上一句话。

在这种场合,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说话,而什么时候又该保持沉默。这才是一个见过世面的男人的风度。

他从耿小袖的神情中,早已窥觉到她的不安定的情绪。他估摸着,耿小袖他们夫妻的感情,并不像她以前跟他说的那么亲密。实际上,他在昨天晚上跟程墨雨照面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这种预感了。他没有想到跟他撞过车的程墨雨,竟然会是耿小袖的丈夫!他虽然有些吃惊,但心下里仍然不动声色。当耿小袖最后决定要跟程墨雨去他的公寓,而不是跟他一起上HILTON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掠过了一丝异样的失落感,就像是突然间发现自己的情人,又爱上了别的男人一样。当他回头再去回味一下这种失落感的时候,暗地里不禁警觉起来:莫非自己假戏真做,当真爱上了耿小袖了?!

不过,他很快又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对耿小袖的关心,自始至今,其实只是一种欲擒故纵的怀柔手段。因为在他的身边不乏女人,而他迄今为止从来没有对哪一个女人流露出真正的爱意。他可以用钱打发那些纠缠着他的女人。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太太许笠云才会对他的风流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韩晋年觉得做任何事情都应该有个度,否则将会惹火烧身。他坚决地认为,他的情愫,早已随着初恋的那个女人在日本的香消玉殒而蒸发殆尽了。如果说耿小袖在什么地方可以替代她的话,那也只不过是耿小袖的形态容貌,能勾起他内心深处的那段哀思。但是,耿小袖似乎注定只能是个替代品。

然而,当他眼巴巴地望着程墨雨和耿小袖亲昵地相拥着离去时,他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冲动了。他甚至暗地里告诫自己:即便是星点的妒火,也有可能是炽热的爱情的前奏。

昨晚上,他因此睡得很晚,最后还是借助酒精入眠的。当今天早上他接到耿小袖的电话,说她要到饭店来的时候,他的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滋生出一股快感,忽然高兴起来了。他觉得昨晚上的那份失落感将要得到补偿了,仅仅是因为耿小袖跟他的那个酸腐十足(至少在他眼里,程墨雨就是这么个人)的男人闹了别扭。他想,假如他们的别扭是因他而生的话,那么他的快感,将会因此而翻上几番。

但是他知道,此时自己还只能作为旁观者,甚至还要扮演调解的角色。你越想让一个女人离不开你,你就越要装得对她不在乎。他想,这跟生意场上的谈判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你越想要签定一笔合同,你就越要向对方表现出你对他手头货物的漠然。而当生意最后敲成的时候,那种近似于鱼儿上钩般乐趣,是难以言表的。

他看着耿小袖神采飞扬的脸,自己的脸上也忍不住浮现出了笑容。这时耿小袖的酒杯又干了,旁边的侍应生走了过来,问她还要不要再添点酒?韩晋年笑着对耿小袖说:“小袖,你如果不能喝的话,就算了。”

耿小袖此时借着酒精的力量,心里的不愉快已经被冲淡了不少。她笑着说:“喝,为什么不喝?韩先生,你不是说到加州来不喝葡萄酒就亏了吗?”

Johnny
看看韩晋年,又看看耿小袖,不解其意。他将双手往上举了举,随即自嘲地一笑。

耿小袖的酒量本来是不错的,平时真的喝起来,半瓶白酒都可以对付下去。但是今天她喝得却有些不对劲。喝到第五杯的时候,她的脑袋就有些发晕了。她担心自己失态,就强撑着心志,不停地笑着。Johnny笑着说:小袖,假如不是我过会回去要开车的话,我一定会陪你多喝几杯的。你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人。

韩晋年笑着说:“Johnny,你不必因此感到遗憾,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

这时,耿小袖的手机响了。耿小袖估计是程墨雨打来的,就起身到一边去,打开手机。手机里传来程墨雨焦急的声音说:“小袖,你上哪儿去了?我下午给你打了几次手机,你怎么关机了?!”

耿小袖想起来,下午她睡觉前因为怕程墨雨又打电话过来,就把手机关了,直到醒过来后才打开手机的。她跟程墨雨说:“墨雨,我现在没空。如果你还是想跟我解释的话,我想现在没有这种必要。我想等我清静下来时,再来谈论我们的事,好吗?”说着,她把手机关掉了。

韩晋年正微笑着朝她这边看着。耿小袖回到座位上,笑着说:“对不起,是我先生打来的。本来我们俩商量好晚上要一起出去吃饭的。”

韩晋年听了这话,心里忍不住笑了。他觉得晚上这餐饭,吃得非常的惬意。

 

 

60


韩晋年和耿小袖送走了Johnny,两人进了电梯,要回房间去。耿小袖笑着问韩晋年说:“韩先生,晚上我是不是很失态?”

韩晋年笑着说:“应酬嘛,免不了的,你不必在意。小袖,你觉得Johnny这人怎么样?”

耿小袖想了想说:“只是第一印象,说不准,何况他又是个老外。不过,他既然是韩先生你的朋友,我看总不会差的。我觉得,看人要看眼睛,他老是带着墨镜,我看不到他的真实的神态。”

韩晋年说:“我也是。其实,我跟他也只是一面之交,我是去年在纽约我的一位哥儿们的Party上结识他的。不过,生意场就是这样,只有利益,没有真正的朋友。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

耿小袖点了点头。电梯升到了七楼,韩晋年让耿小袖先走。耿小袖走出电梯时,因为她穿着高跟鞋,刚才又多喝了几杯,因此一步跨到走廊上时,突然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韩晋年见了,赶紧抢出去一步,伸手扶住了她。他本来是想去抓住耿小袖的手臂的,但是耿小袖穿的是短袖,那白白的手臂实在耀眼,韩晋年情急之下,一时下不了手,因此他来不及多想,一下子就把手托住了耿小袖的腰。

耿小袖吃了一惊,脑袋“嗡”地一响,酒劲猛地醒了许多。她慌忙地正要拿手去拨开韩晋年的手,忽然看到十几步外走廊那头自己房间的门口处,程墨雨正沮丧地坐在那里。而就在她想要拿开韩晋年手的刹那,程墨雨转头看了过来。

于是,程墨雨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情景:韩晋年正扶着耿小袖从电梯里出来,耿小袖脸色酡红,神态凄迷荡漾,春光无限。他们两人看上去很亲昵。

程墨雨惊讶地站了起来,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张大着嘴巴,看着耿小袖尴尬而迅速地把韩晋年扶在她的腰上的手拿开。而此时耿小袖的惊讶态度也不下于程墨雨,她没有想到,程墨雨会在此时现身,而且居然在她的房间门口守候着她!

她一下子呆住了,以至于忘了挪动脚步。

韩晋年看到程墨雨时,也是愣了一下,但是他心里马上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他知道,依着程墨雨的性格,他无疑将会对自己方才那瞬间的动作,做出强烈的反应。这种事再怎么解释都没用了。就在耿小袖将他的手拿开的时候,他已经笑着朝程墨雨走了过去。他笑着对程墨雨说:“程先生,看来小袖离开了你还真不行。晚上她多喝几杯酒,你不会介意吧?”

程墨雨不理韩晋年,他冷漠地瞪了他一眼,直接走到耿小袖的面前,冷笑着说:“小袖,你刚才说的没空,就是为了喝这酒吗?!”

耿小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得要命,她想不出来该拿什么言词向程墨雨解释。她说:“墨雨,咱们有什么话还是到房间里去说吧。”

韩晋年笑着说:“你们俩有什么话好好说,我有点头晕,得先去躺一会儿了。”

说着,他走到走廊尽头他的房间前,拿出卡牌,开了门。在他就要进门的刹那,他看到耿小袖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一样,朝他这边溜了一眼。他的心里激荡了一下,随即推门进去了。

这时,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耿小袖很可怜。刚才他的手触及到她的腰部的瞬间,他全身只觉得一麻,脑门凉飕飕的。这是他多年以来所没有产生的感觉了,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直接触动了他的兴奋神经。

他脱下外套,解开领带,狠狠地往床上一摔,然后打开冰柜,拿了一瓶葡萄酒出来。

耿小袖还没有从方才的失态中回复过来。她打开了房间的门,说:“墨雨,晚上我心情不太好,喝了几杯酒。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原因的!刚才出电梯的时候,差点跌了一跤。你也看到了。”

程墨雨站在门口说:“你不要说这些了,现在我对男女之间的事都有点麻木了。我晚上之所以跑到你这里来,一是对你不放心,——我指的是你在这边人生地疏的,怕你走丢了。二是想真诚地向你认个错,说声对不起。小袖,我不该将我和费宁的事,对你隐瞒那么久。这件事,我对不起你!”

耿小袖眼圈一热,说:“墨雨,咱们有话到房间里谈,行吗?”

程墨雨笑了笑说:“小袖,你知道我的脾气的,你看我会进这个房间吗?!好了,我该走了,明天一早我还要赶到实验室去做实验呢。你好好休息吧。”

耿小袖本来想,如果程墨雨跟她坐下来好好地谈一下的话,她或许会原谅他的。现在她看到程墨雨态度这么坚决,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似的,她的火气忍不住又上来了。她说:“墨雨,你这么心安理得的,是不是觉得我欠了你什么?”

程墨雨冷笑说:“你有什么欠我的?只有我欠你的份而已。你不是这样想的吗?!不过,我的确没有想到,我的疏忽,倒是造就了你出格的最好的理由!我本来早该想到这一步了!但是没想到你变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直截了当!”说着,他头也不回,就往电梯走去。

耿小袖冲着他的背影说道:“程墨雨,你要是走进电梯一步,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程墨雨在电梯口顿了一下。这时,电梯门开了,他咬了咬牙,一步就跨了进去。

他跨进电梯的时候,心里陡然产生了绝望的感觉。他眼看着电梯的门悄无声息地合上了,便忍不住挥起拳头,重重地在钢壁上击打了一下。

他觉得,他以前对耿小袖的了解,实在是太肤浅了。他老是以为耿小袖对他有依赖感,其实这只是他的错觉。他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在处世方面是多么的幼稚,多么的偏激,多么的自以为是。曾经在他眼里不屑一顾的商人韩晋年,在他离开耿小袖的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就轻易地将耿小袖俘获了。这无疑等于是韩晋年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他曾经将耿小袖视做是自己在美国努力的理由,他喜欢她,喜欢看到她的每一次的进步,尽管大多数时候他对她的事都表现得漫不经心。只要耿小袖过的好,他就觉得自己很崇高。因为他早已经看透了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很无聊的、无足轻重的人。而跟耿小袖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感觉到自己活着的实在。他在耿小袖的身上,找到了心理的平衡。

也因于此,以前他在跟耿小袖在一起时,才会忽略去许多他本应该给予耿小袖的东西。而他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现在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其实是在装着做一个男人。

他望着电梯上方的钢板镜像中自己的头像,忽然想哭。于是,在电梯停下来的时候,他又按了一下7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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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小袖眼看着程墨雨进了电梯,心里又气又悲。她没有想到程墨雨的脾气会这么的倔犟,这么的绝情,连给她辩解的余地都不留!她的泪水一下子就出来了。她追了过去,可是电梯已经向下滑去了。这时,另一边的电梯正在下来,她按了一下按钮,电梯门还没有完全打开,她就冲了进去,然后在“关门”的按钮上使劲按着。

她想,这次一定要好好地跟程墨雨吵一架,以往自己就是因为对他太宠了,什么事都要迁就着他,有的时候即便分明是他的错,最后也是她先提出跟他和解,到最后弄得反倒像是她做错了事似的。就像今天的事,明明是他的错,她才生气跑到这里来的。他倒好,找上门来例行公事一样道了个歉,人模人样的,然后就气冲冲地走了,根本就不听她的解释。——像刚才她跟韩晋年那样的尴尬事,谁不会碰上那么一两次呢!

她越想越气:程墨雨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或许正是因为他跟费宁凑在了一齐后,对她就看不顺眼了。像韩晋年扶了一下自己那种事,如果不是因为有费宁这个先入为主的角色,也许程墨雨他只会像以前那样,跟她开个玩笑的。作为丈夫,如果连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有自信,那还算什么男人?!他难道还幼稚地以为,那所谓的空洞的旧情,真的比现实的婚姻更有含量?!

她现在最气的就是程墨雨对她的误解,他分明是想借对她的误解,来为自己的不轨行为做遮掩。

电梯到了大厅,她一步就冲了出去。大厅里没有程墨雨的影子,她又追到大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她想,看来程墨雨真的是把她的刚才那一跌,看作是自己跟韩晋年有什么暧昧关系了,不然的话,他是不会这么快就走掉的。依照他的习惯,他至少会在酒店外面抽支烟,让自己冷静下来的,然后等着她来说和的。

耿小袖满腔怨气地回到大厅里,等着电梯,她想给程墨雨打个手机,但是犹豫了一下,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她想,如果他的心里真的有她的话,他应该会先给她打电话的。

这时,电梯下来了,她忿忿地走了进去。


程墨雨出了7楼电梯,来到走廊上,这时耿小袖刚刚进了电梯下去。他来到耿小袖房间门口,想了想,就在门上敲了两下,没有听到回应。他又重重地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回应。

他想,耿小袖刚才分明还在这里的,一转眼间却躲到哪里去了?于是他满腹疑云地望了韩晋年的房间一眼,就走了过去。他举手想在门上敲一下,忽然间又失去了勇气,他的手软软地掉了下来。他想,如果耿小袖不在里面的话,自己的面子丢的就大了。

他缓缓地朝电梯口走去,一边暗地里安慰着自己说:耿小袖一定还在生自己的气,因此不愿理自己,或者她是正在洗澡。他想,她应该不会在韩晋年的房间里的。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地进了电梯。他想,晚上他也许不该到这酒店来的。在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情况下,他们俩不见面,可能比见面要明智一些。

他出了大厅,来到停车场,坐到车上,点着了一支烟。

他的心情乱得要命。他现在已经渐渐地接受了新的生活的惯性,包括若即若离的婚姻。对于和费宁的关系,他几乎是没有往重续旧情那方面上去考虑的,而他和耿小袖的婚姻,如果不是出现了什么重大的波折的话,他是不想让它破裂的。这倒不是说他们的这段婚姻对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而是觉得这样做实在太累。既然婚姻是人生的必需经历阶段,那么何必又要变着法子不停地自己折腾自己呢?!

因此,如果耿小袖没有太出格的行为,他是不会太介意那种肌肤相触的些细节的。自从他到了新的实验室后,新的生活惯性同时也带来了思维方式的变化。那种一个人的生活的状态,实在是对婚姻的美妙的补充。他甚至暗地里觉得,如果婚姻只是一种形式,而自我独处则是生动的现实,那是最好不过的生存形态了。

他觉得,两个人的生活空间是合理的,但是一个人的生活空间,却是合情的,它更适合于自己个性的伸张。

不过,他这些话跟耿小袖能说的出口吗?说了之后,她真的能理解吗?如果她能理解自己的这些想法,那么,她对他和费宁之间的误会,也就会冰释了。可惜,依他对耿小袖的了解,她是不会理解、更不会欣赏他的这种看似无稽的想法的。他觉得耿小袖是个聪敏乖巧的女人,然而,他又觉得她的聪敏更多的是表现在对生活的应对上,而在精神观念上,她却像大多数的女人一样,缺乏变通和想象的灵气。在这一点上,他认为他们之间存在着一层难以消磨的隔阂。

晚上他到酒店来,本来就是想跟她好好地谈一谈的。可是阴差阳错,自己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僵局,而电梯口的那个情景,对于所有的男人来说,无疑都是一种痛苦。

他一路上乱七八糟地想着,快到宿舍区的时候,他拐到附近的杂货店,买了一打啤酒。

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快十一点了。傅庸正在房间里笑眯眯地上网。程墨雨发现,傅庸对网络的迷恋程度,决不下于当初自己在纽约时候的状况。他从傅庸和自己身上看到了,恋网情结实际上是一种深度孤独的表现。孤独的人其实是最希望得到别人的共鸣的。网络在这一点上,为他们提供了很好的虚拟的空间和机会。

傅庸见他回来了,慌忙出来喋喋连声地向他道歉。他说:“哥儿们,昨晚上的事实在是对不起了,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只是想让气氛诙谐一些而已。”

程墨雨长叹一声,苦笑道:“我说兄弟,昨晚上你的幽默,跟今天早上你办的好事比起来,简直是一点都不风趣了。你这人啊,怎么说你呢,就是缺根筋!像你这样从小到大一直是从学校到学校的,环环相扣,密不透风,也就难怪你了。书本上是教不了你怎样做人的,而那些老师们,大都又是误人子弟的货色。——好了,不说了,你还是陪我喝喝酒吧。”

傅庸笑着说:“我不太会喝酒。哥们,你也少喝点尤其是在心情烦闷的时候。”

程墨雨说:“喝,晚上我就是要你喝,而且要一醉方休!你醉了,就算是向我道了歉了。”

两人边喝边聊,傅庸似乎受到了程墨雨情绪的影响,也不停地随着他长吁短叹。两人喝到酒酣耳热的时候,程墨雨猛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叹了口气,说道:“我说,哥儿们,你知道吗?人生一场大梦啊!”

傅庸打了个重嗝,斜着眼应和道:“我也是喝了酒以后才悟到这一点的,——世事几度秋凉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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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小袖回到7楼走廊,她疲惫地正要开门,只见韩晋年房间的门开了,韩晋年走了出来。他疑惑地问耿小袖说:“小袖,刚刚是你到我门口来了吗?”

耿小袖茫然地说:“我没有啊!我刚才到大厅下面找我先生去了。发生什么事了,韩先生?”

韩晋年笑着说:“没什么。我刚刚在房间里听到有一阵脚步声在我门口前停了一会,又离开了。我以为是你呢。你先生走了?做学问的人就是忙。”

耿小袖叹口气说:“他又耍脾气了。他性格老是这样。韩先生,今天我们的事让你见笑了!”

韩晋年笑着说:“夫妻之间嘛,磕磕碰碰,闹点别扭总是难免的,只是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耿小袖心想,对于今天的尴尬事,程墨雨他可以不往心里去,可是自己对他的事能不往心里去吗?他和费宁的事她要是跟韩晋年提起来,韩晋年肯定会笑话自己的。家丑不可外扬,这种事还是不说为好。

韩晋年见她脸色不豫,就说:“小袖,我看你神色不太好,你想不想到我房间来喝杯咖啡,轻松一下?”

耿小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韩晋年招呼耿小袖在沙发上坐下,然后问说:“小袖,你想喝咖啡还是喝酒?”

耿小袖想了想说:“还是喝酒吧。喝了咖啡只怕要睡不着了。”

韩晋年于是给她倒了一杯红葡萄酒。耿小袖望着酡红色的酒杯,一边轻轻地摇晃着,一阵香气顿时扑鼻而来。她泯了一口酒,说:“韩先生,我想问你一件事,就是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韩晋年往自己的酒杯添了些酒,笑着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不好开口的?我猜,你是想问我,我为什么要离婚的吧?!”

耿小袖一怔,瞪圆了大眼睛说:“咦,韩先生,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这事的?”

韩晋年笑着说:“从你的神色看出来的。我看你今天神态不自然,你肯定是跟你先生闹别扭了。而且,你有话哽在心里,不好说出来,因此想找到一个类似的话题,平衡一下自己的心理。而你正想拿我以往的经历作为镜子。是这样的吗?”

耿小袖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子就被韩晋年窥破了,于是脸色不觉更红了。她说:“其实,我跟我先生之间也没有什么,——我只是想,像你这么优秀的男人,怎么会走到离婚的地步呢?!”

韩晋年叹了口气说:“不是当事人,你就不理解其中的难处了。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是最危险的,他可能面临着一种完全不同的选择。我跟我太太之间无论是在生活习惯还是在性格上,都相距太远。时间一长,大家都觉得没意思,还不如离了好。因此只好离了。”

耿小袖问说:“你们中间没有第三者吗?”

韩晋年笑了起来:“小袖,你以为只有第三者的出现,才会造成婚姻的危机吗?看来你对婚姻的看法还是很幼稚的。在我看来,婚姻跟爱情是两码事。”

耿小袖笑着说:“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离婚呢?!”

韩晋年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耿小袖会问出这句话来,将他的话题陷于悖论。他说:“其实,有了第三者也未必非要离婚不可啊!如果你觉得稳定的婚姻对自己很重要,那就没必要去离婚。因为第三种感情并不完全威胁到婚姻。”

耿小袖忍不住又想到了程墨雨跟费宁的事。她想,程墨雨是不是就是抱着这种脚踏两条船的心理呢?她又问说:“韩先生,你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你们婚姻中如果有了一个第三者,比如说,你跟另外一个女人有了很深的感情关系,你会怎么处置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当然,我说的只是假设。”

韩晋年喝了一口酒,点了点头。此时,他对耿小袖今天的情绪波动的原因,大体上有个比较完整的了解了。凭他的经验,他相信在美国,无论是在纽约还是在洛杉矶,向程墨雨这样的穷酸男人,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女人会轻易地爱上他的,更何况他又是有妇之夫。事情很明显,今天他们两口子发生的事,显然是耿小袖多疑了。他觉得,耿小袖是个敏感的女人,而敏感在他看来,是不成熟的表现。耿小袖她纯粹是在捕风捉影,短暂的分别,已经造成了她跟程墨雨的感情障碍。

但是,他不想去点破这一点。他笑着说:“小袖,你假设的那个作为第三者的女人,她是独身的呢,还是有夫之妇?”

耿小袖说:“就算是个独身的吧。”

韩晋年说:“独身的第三者女性对婚姻来说,的确是一个威胁。但是如果她对男方感情真的很好的话,她是不会去Care他的婚姻的。这种女性应该有着极高的涵养,感情对她来说是不可替代的事物。不过,她如果爱到了Crazy的地步,那么男方就要冷静一些了。那是很危险的事,除非他已经厌倦了他的婚姻。”

耿小袖说:“依你这么说,韩先生,那位作为妻子的女人,就应该逆来顺受,忍气吞声了?”

韩晋年凝思着望着窗外说:“如果她很在乎他们的婚姻的话,我想她也只能这样了!”

耿小袖脱口说道:“不行,这样不行,这太不公平了!”

韩晋年错愕一下,随即笑着说:“小袖,你太投入了!你不是说了,你这只是假设的话题吗?!”

耿小袖回过神来,笑着说:“对不起,韩先生,我的确是太投入了!我喝多了。”

韩晋年说:“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来谈一下明天的安排吧。明天早上,我们先去跟Johnny今天给我们物色的一位会计师见面,把我们在这边的新公司的相关文件材料交给他,请他在加州有关部门帮我们注册一下,还有今后报税的事也交给他。明天下午我们一起去办公地点,筹划一下房子装修的事。后天我们就可以飞回纽约了。——对了,我还让Johnny在罗兰岗给我看一幢房子,这也可以说是为你准备的。”

耿小袖笑着说:“韩先生办事真是雷厉风行啊!这么多的大事,你这么轻巧地就给搞掂了。”

韩晋年笑着说:“小袖,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捧人了?!你知道,在生意场上,时间就是金钱。在处理大事的时候,千万不能优柔寡断,这点你一定要记住了!”

耿小袖点了点头。正说着,她的手机响了。她一看是程墨雨打来的,便赶紧打开手机。程墨雨瓮声瓮气地说:“小袖,是我。我晚上在酒店进电梯后,又回去找你了,你上哪儿去了?!”

耿小袖呆了呆,说:“墨雨,你说的是真话吗?我怎么没见到你?!”

这时,韩晋年忽然大声问耿小袖说:“小袖,这么晚了,谁呀?!”

耿小袖听了,吃了一惊,她正要说话,程墨雨问道:“小袖,谁在你身边说话?!听声音,好像是韩晋年吧?!”

耿小袖看了一眼韩晋年,“嗯”了一声,说:“墨雨,我们正在谈论明天公司要办的事呢。”

程墨雨笑了笑,说:“那么,你们继续谈吧。不过,要注意身体语言。”说着,他马上就把手机关掉了。

耿小袖本来还想跟程墨雨解释几句,没想到程墨雨一下子就把手机关了。这时,她拿着手机的手颤抖着,她知道,她再怎么跟程墨雨解释都没用了。她愤愤地看了一眼韩晋年。突然,她拿起手机劈头就朝门口重重地掷了过去。

韩晋年吓了一跳。手机击打在了门上,然后“嗵”地一声摔到地上,碎了。韩晋年缓缓走过去,捡起手机,然后将它扔进了垃圾桶。

耿小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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