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打平伙（#33）

（打平伙 = 凑份子聚餐）
老妈要是早生几年啊，当不了江竹筠，也得是个双枪老太婆，她骨子里有股均贫富聚众合吃的豪气，保不准先把外婆的家产革命了，再拉个队伍当绿林英雌，有福同享。身处和平时期，老妈只好蜕变成个打平伙的头头。怀疑她结婚都是为了拉老汉打一辈子平伙。

小时最记得老妈下班回来，端碗好吃的，“今天学校又打平伙”。我一直以为，平伙就是鱼呀肉的通称。
上小学时老妈周末进城开会，我也去校队训练。每到中午，老妈身边总是聚一堆人“刘老师，今天又去哪点打平伙？”要是单吃独喝，兜里的钱只够碗小面，最多加勺肉哨子。团结起来力量大，桌上就会多出一盘猪耳朵，两碗合水豆花，一堆鸡脚爪。
老妈工资最高，自然出大头，替民办老师多交一份，威望也就最高，负责收钱点菜，很有老大风范。

连住院半年，老妈都改不了这作风，吆喝一帮病友，躺的躺床上，靠的靠床沿，痛得歪歪斜斜的，还要凑一堆，分享各家送去的鸡汤鱼汤。出院了，家里又多了一拨难友，不时提着肉菜上门来搭伙。

我和妹妹上大学，好不容易有点奖学金家教收入，假期回去，老妈格外兴奋，有多了两个打平伙的。想买点零食冷饮水果啥的，不忙掏钱，先画“鸡脚爪”----纸上画五块，两块，一元，五角的四个圆圈，连出乱七八糟的蜘蛛网，妈老汉妹妹加我，各自挑个线头追踪下去，碰到哪个圈圈就掏那份钱。
弟弟是无产阶级，只管画网网与跑腿 （现在老弟就靠搞网络吃饭）。我和妹妹要摊上个五块的，就找老汉耍赖。老妈要撞上五毛的，得意得象长了两级工资。一家人大呼小叫乐此不疲。

弟弟抱怨老妈平时才过分，嫌家里人少了吃饭抢不起来，借口补课，放学了还领帮学生回来，零食供着，小的写作业，老的批作业，吃完晚饭再送回家。一心挣钱的家长们乐得嘴都合不拢，过意不去的送点肉蛋粽子新米来，老汉买把小菜，家长也大多不收钱。
老弟可苦了，吃了点香蕉苹果花生瓜子，就被老妈念叨半天，那是她打平伙招待学生的。
等弟弟也上大学了，老汉述起苦来才如滔滔江水。

老妈干脆天天中午留在学校打平伙，离家才十分钟，扔下老汉一人在家吃剩饭。老妈领导的教学点有十几位老师，路远的中午带饭来热热，老妈不知出于关心呢还是私心，每天上午安排位没课的老师去割肉买菜，并收拾做好，肉香菜熟时敲下课铃。中午一起整一顿，乐不思家。结果所有老师都把午饭搬到了学校，还有学生拎肉抱菜来搭伙。
有次，教育局搞偷袭视察，一老师还蹲在水边洗猪大肠，看见几个头头慢慢爬坡上来，慌忙拎着肠子冲进教室找老妈做主，办公室哪有藏赃的地？老妈见天花板上有个钩钩，踩上桌子就把一笼肠子挂了上去。
领导们嘘寒问暖，指导建议，逛完每个角落撤了，恁没人发现头顶的秘密。老师学生狂笑几天，把老妈佩服得五体投地。嘿嘿，千万不要因此妄断老妈误人子弟，她可是第一拨高级，特级教师，省市劳模。更难得人缘极好，威信极高，校长局长都敬三分。

退休后搬到重庆，担心老妈人生地不熟闲出毛病，没想到，连老汉都被拉入了她的打平伙运动。每天清早，挎着剑提着麻将茶杯进公园。先舞轮剑，再跳段国标，几十人的大场合，活动开了坐下来搓麻将。饿了？好办得很，打平伙噻，叫几个菜送过来，收了麻将慢慢吃吃喝喝。半下午，一帮老头老太婆才慌里慌张赶回去，买菜生火为儿女准备晚饭。 想请二老来美玩玩，老妈问：有麻将搭子没得？找不找得到人打平伙？安？没得？！哪有啥子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