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羽衣曲(六-十三)

思无邪,是指单凭思想是无法给一个人定罪的。所以,道德说教在这里不受欢迎,追 求的是 人性的释放最终的自由。自由无极限,唯心存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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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羽衣曲(六) 长孙同才踏进门,惊讶地发现花厅里现成的精致酒菜,居然还有难得的鲥鱼.二云的两眼亮 晶晶的,尤其是花容,双颊绯红.另外一个,身材颀长玉树临风,相貌英挺,剑眉星目,眼含笑 意,居然是那位...安公子. 这边厢,安宅仁乍见长孙同,只觉得此人分外眼熟,却怎么也记不起在何处见过.如果不是他 坦荡明亮的眼神和嘴角若隐若现的洒脱笑意,长孙同本应该是那种在人堆里很不扎眼的那 种.确实也是如此,然而长孙同有那么股气势.不高,很瘦,本色麻衫.微微的惊讶瞬间即逝, 取而代之的是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仿佛重逢了个经年不见的老友. 相请不如偶遇,毕竟是年轻人,又都是相互倾慕的上佳人物,推杯把盏觥筹交错酒酣耳热,几 个人竟似神交了几世,简直是相逢恨晚酒逢知己.两位公子已恨不得立马撮土为香结拜兄弟 了.但江湖儿女又何必拘于俗礼?相视一笑置之. 几人中最快乐的要数花容了,原以为象大多的过路客,是不会再见到长孙同的.虽然只见过 一面,花容对他却有着异样莫名的好感.不象对安公子,总是象大哥.花容也不敢公然痴痴注 视他,虽然她却有此心,只是和姐姐小安说话时用眼角偷偷摸摸地溜溜,如若看到长孙公子 明亮的眼神笑盈盈地对着她,花容就心如撞鹿,作贼般转了视线,心里却比蜜还要甜.要是长 孙偶尔失神或者喝酒拣菜而并没注意到她,她的心里就空落落地以为他不喜欢她说的啥话. 那么明显,连云裳和小安都看出端倪来了. 反而长孙,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对花容还是一样仔细温柔地照顾,一如对待邻家小妹. 云裳和小安稍觉不妥,却也一头雾水,弄不出个子丑寅卯.只能暗自祝愿他俩能彼此投缘,水 到渠成. 感情的事,局外人即使亲如姐姐总是帮不上忙的,或者是越帮越忙. 上天自有定数的,他们俩都是这么坚信的.就象他们自己,是父母打早安排好的,不也投缘得 一塌糊涂吗.两人很难想象没有对方的存在,天还会每天都这么兰,水还会每天都这么绿么. 霓裳羽衣曲(七)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光溢彩的夏日悄悄溜过,转眼瓜果满枝层林 竟染了.是天远亦青的秋天,因为心情好,连瑟瑟秋风凛凛秋雨也不象往年那样引得云们伤 春悲秋了.而且,过了这个冬天,有个天大的喜事在等着她们呢. 那就是:二云恢复自由身,此后小安和云裳就能择日完婚! 当年因为是重案,虽然有安大人上下打通关节,二云还是得在乐籍呆到云尚满十八岁,因为 那时循婚约理论上云裳已是安家的人了,扣着朝庭一品大员的少夫人怎么也说不过去.然而 幸好有安家的保护,二云并没有受到太多的苦处,平日间琴棋书画的教习反而比一般人家的 多了很多.小安出仕后,两人基本就随小安迁徙,好有个照应,反正乐坊也是官家办的.这不 最近几年才在江南安定了一段.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几个年轻人都深深爱上了江南 的妩媚婉约风清露白。如有可能,恨不能在此买下个粉墙墨瓦的山庄定居。然而安家的祖 训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侠之大者当为国为民出仕拜相,不能退隐江湖独善其身。象安大人 ,就是封疆大吏,边境上自从有他已经少有争端,边疆百姓无不因此感恩戴德。小安本人 亦文武双全,所以定居之念,怕是要等告老还乡了。 霓裳羽衣曲(八) 安宅仁人如其名,宅心仁厚,为人处世颇有乃父大将之风,任何事情只要交托在其手,都 能办的妥妥帖帖,让人放心。 因为是世家子,反而视功名如粪土.出仕也只是为了想要尽力为寻常百姓多作些事,与同侅 少有利益冲突,因此超然于官场中常有的乌七八糟的人际关系.正如亭亭莲花,出淤泥而不 染.劳形案牍之外,有红颜知己红袖添香,举案齐眉,夫复何求. 而云家双姝,并没因早年的惨痛身世而遭扭曲,反而因此成熟了起来,不安定的生活和江湖 流浪,造就了她们豁达大度的气魄和胆识,和随遇而安的洒脱.与她们天生丽质融合在一起, 形成了常人难以抗拒的魅力.而姐妹俩的高贵雍容的气度,让人平生敬意,丝毫不起邪念.或 许也同二人超凡脱俗出神如胜的音乐造诣有着很大的关系.在圣洁如天籁的琴箫声中,任多 纷呈的杂念也都化解了.而世上本无事,如果不是因为这些贪嗔痴怒怨. 霓裳羽衣曲(九) 今年的中秋天气有些异常,乌云蔽月,星月无辉,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按星象说,这并不是个好兆,意味着有贵人将不久于世了. 对刚刚熟悉热络起来的长孙一众,虽然因恶劣的天气而不能借皎胶中秋月风雅一把,但也 无妨他们进行其他一些比较另类的活动。比如说摇上一只乌篷小船,船上备一只红泥小火 炉,可以煮茶温酒,再提上个八宝食盒就全了。食盒里备着几样点心小菜:糟毛豆,醉虾 蟹,薰鱼,风鸡,松子糖,云丝卷,蟹黄包,云腿月饼。因为多有生冷腥膻,所以成坛的 女儿红是必备的,另有杏花汾和竹叶青。茶是二云亲自采的雨前,混着玫瑰花瓣细细焙过 ,有着异样的幽香。水是头年自梅花瓣上细细积下来的雪化成的一小瓮。还备了烹茶的宜 兴的紫砂陶,洗手的菊花瓣水。 简易而丰盛。令长孙同也不禁想起家中,年节时也是时常备些这样的零嘴,以备重亲朋好 友相聚看戏饮茶小酌时用。长孙夫人有时得空,也喜欢亲自下厨作了,然后抿着嘴听大家 夸赞她的不俗手艺。说来也奇怪,长孙夫人亲手做的的确好吃,人称能胜过御厨。与其说 她的厨艺高,长孙宁愿相信是她的专心,是食物中包裹的浓浓爱意让她胜出的。因此长孙 深为母亲骄傲,并不是所有的一品夫人都能象她那般放下身段亲自洗手为所爱的人做羹汤 的。而在云氏姐妹身上,却难得地让他依稀有了回家的错觉。 霓裳羽衣曲(十) 红泥炭火炉暖暖地温着黄酒,几个人行了几圈酒令后,发觉窗外滴滴答答居然下起雨来了. 雨打残荷,竟也做珠玉之声.秋风萧瑟秋雨急.冷冷秋灯秋夜长.这瑟瑟秋风卷起几星秋雨打 了进来,确有几分寒意. 两位公子是练家子,一身好筋骨,尚且无妨,云裳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花容也冷得有些失色 了.自然小安温柔地解下披风裹紧云裳.长孙则先去将火炉挪到姐妹俩身边,想了想觉得有 些不妥,于是不露声色地将自己的披风递给了花容,只说要去帮着摇船好快些趁风雨稍霁时 回岸,怕弄湿了所以算是请姑娘代为保管,然后果真戴着斗笠蓑衣就出去了. 这边小安同云裳交换了一下眼神,替云裳拨了拨炉头,在炉上坐了一瓮水,也出去了. 转到船头,却发现一个人呆呆地立着,定睛一看果然是长孙,也没有披雨具。也是,风雨 飘摇时哪能拨转船头回岸?多是一动不如一静。长孙的借口并不高明。 长孙早已是落汤鸡一个,瓢泼雨水还落井下石地顺着长孙披散的黑发和面颊流下。然而长 孙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若有所思地怅然咬着一只折下的苇秆,嘴角一如既往的微笑说是苦 笑更为恰当。如此入神,连小安到了身边都不知。 小安轻叹。凭直觉长孙应该是为情所困。但作为朋友又能做些什么?只好轻轻将竹笠扣回 长孙的头上。 此时长孙方如梦初醒,定睛一看原来是小安,稍稍放下心来。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小安的肩 膀以示谢意。 小安指指舱房,长孙会意摇摇头,道:“有时觉得浇浇大雨挺好,要不头脑发热。所谓醍 醐灌顶不过如此吧。” 小安笑道:“其实有心事,如愿让朋友分担,对人对己都好。” 长孙仰天打了个哈哈:“我一个江湖浪子,能有什么心事?倒是安大人你不可不谓操劳, 难得的是你居然能甘之如饴。” 小安笑笑并不作答,忽然想起一事:“对了,一直不知道你千里迢迢来江南所为何事?不 只是慕名来听小云她们弹琴吧。” 长孙心中一动,却面不改色,不置可否:“闯荡江湖,增些阅历." 小安阅人无数,知他所言非实,必有难言之处,也就因此作罢,并不强其所难. 陪他抬头看雨线纷纷. 不经意头上挪来了一把油布伞.两人回转身来,却是花容,面色飞红如桃花夭夭.披着若大的 男用斗蓬,往日的猿背蜂腰此时却显孱弱,眉目体态依稀象极了舱中红灯笼下端坐的云裳. 本来也是亲姐妹. 一时长孙有些恍惚,望着笑餍如花的花容,不觉痴了. 霓裳羽衣曲(十一) 雨停了。 雨后初霁,其实是天底下最生机勃勃的时候。空气格外清新,是荷花那种特殊的沁人心脾 的清丽脱俗的香气。雨过天青,一碧如洗,明晃晃的中秋皓月终于如愿地露了玉盘一样的 脸。蛙鸣声和着秋虫的浅吟低唱。 小船悠悠而返,船桨欸乃拍打着水面,橹儿伊伊呀呀。古意盎然的箫声顺着清幽的水面飘得 很远很远,直到和远处岸上幽幽点点的桂花树浑成一片。 船上的人儿,又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多心事在眉头? 霓裳羽衣曲(十二) 长孙跨入竹影斑驳的小院时,臻首低垂浅笑盈盈地迎上来的是双颊飞红如夭夭桃花的花容 。 云裳自然又同安公子出去了。大婚在即,又没有父母帮衬,一切都得靠两人自己商议定夺 。纵是安公子再忙,婚姻大事也是不能马虎。更何况对于云裳和花容,大婚无疑是重新开 始崭新生活的契机,想要不看重都难。 房内珠帘半卷,长孙可以看到一只古琴安卧在小几上,琴身隐约有烧焦的痕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凤桐焦尾? 长孙询问的目光投向花容,后者自然福至心灵,心有灵犀:“正是焦尾”。 当年云府抄翻天时,皇恩浩荡,念云家祖宗当年与高祖太宗出生入死的情份,大发慈悲网 开一面,入藉女眷准许带一件随身包裹离开,不论金银细软。云裳硬是连随身的衣物都不 带,也要吃力的背走几乎和她一般高的传家焦尾古琴,只为着从此开始的江湖浪迹看看摸 摸有个家的念想。任是世事再艰环境再难人情冷暖,日间的铁马冰河夜间的凄风苦雨,人 在琴在家在。只要琴在,就能硬撑着细若游丝的信念,天南海北随遇而安。 幸好,安家父子即时出现,姐妹俩因此并未受到许多飘零之苦。焦尾古琴安卧几上,只对 知音人诉说亘古不变的情感。而姐妹俩的希望,就围绕著古琴,蓬蓬勃勃地生机萌芽了。 这不,眼看就要开花结果,枝繁叶冒了。 霓裳羽衣曲(十三) 花木扶疏,光影阑珊,一壶密制金银桂花茶,香气氤氲。 花容娓娓道来的仿佛只是一个古久的传说,而不是年少时的飞来横祸,从此本应在王榭堂 中承欢膝下的娇儿女踏上险恶江湖。 花容的神情,镇静从容,语调一如既往地轻松调皮,并没有一星一点对世事无常的愤懑怨 怼。令长孙思量再三,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到:“当年云家钟鸣鼎食,出事后除了安 公子一家难道再无人相助?” 花容明亮的眼神并没有因此黯淡下来,反而宽容体谅的笑了笑:“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没 有落井下石的就好。再说,又能帮上些什么呢?” “倒使我们坚信,最无助的时候,只要自己不放弃,总会有希望。” “怕只怕,从此怨天尤人顾影自怜,郁郁寡欢。世人总以为外界的妖魔鬼怪可怕,环境的 凄风苦雨难忍,因而不快乐。其实,” “那只是自己的心魔。” 语出惊人,长孙如醍醐灌顶,混沌初开。原来花容的快乐是一种并不简单的坚强。不禁盯 住含笑的花容愣怔起来,心底平添无数景仰之意。 多少英雄好汉都未必看得开得的到的道理,就让个花样年华的小姑娘轻巧道出。 只恐双溪蚱蜢舟,载不动,几多愁。看着语笑嫣然的花容,长孙忽然有种将她揽入怀中然 后轻轻吻她的额头眼角的冲动。 然,发乎情,止于礼。长孙同,已不是个冲动的热血少年了。只是轻轻牵起花容的手,抚 慰地拍了拍。 花容微微有些吃惊,或者毋宁说是惊喜更确切。笑意越来越酽,面颊越来越红,竟有些酒 不醉人人自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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