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节 回家
时己至中秋,飘了几天的牛毛细雨刚停,成熟了的晚稻在雨洗后闪着纯净的金灿灿的光,远处天空阴霾,浓厚的云层沉沉地压在烟雨迷朦的大地。
姑夫背着轻瘦的丁夏穿梭在田间小道,庄稼汉五趾分叉的双脚平平稳稳地踏在高高低低的泥泞路,青筋毕暴的瘦而结实的双腿在田塍豆叶与稻叶间掠过,希希索索响声中,碰落挂在叶尖上晶莹的水珠,打湿了双腿。
五岁的丁夏趴在姑夫的背上,头有点晕,心也随着姑夫强有力肩膀的上下颠动,一直忐忑不安。自从二年前寄住在姑夫家后,姑夫从来没有背过他,在苦涩与胆战的记忆中,姑夫就是一张冰冷的脸外加拳头与耳光。现伏在姑夫的背上,听姑夫一路的轻言细语,感觉是如此陌生,就好像骑在一堵冰冷阴森的墙上,墙突然说起话来。
丁夏的头越来越晕,想吐,但对姑夫刻骨铭心的惧怕,又强压下了升至喉咙口的酸潮。
今天真象在戏中一般,午饭时,姑夫一改往日的冰霜脸,和颜悦色地叫丁夏上桌与他一起吃饭,而不象往日,自个儿端个饭碗蹲在门边。饭桌上,有好菜好饭尽量吃不说,还破天荒地叫他喝了一杯米酒。这米酒的酒力,现就在这五岁男孩的肚里翻腾,在血液里汹涌,随姑夫肩背的震颠,一阵阵的头晕恶心。这随酒精汹涌上来的血液,使脸泛红,掩盖掉了营养不足的菜黄色。
“爸爸如问你在姑夫家过得如何,你要说‘很好’ ” ,姑夫重复着这几句一路上说了几千遍的话,“姑夫走时,你要说‘姑夫走好’”。
五岁的脑袋,既不知喝酒的目的,也不明白这些话的用意,丁夏只是一遍遍机械地回答着“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