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热心于帮人牵红线,总觉得这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想想小人物的一生里也曾做了点改变某人一生的事,心里顿感厚实了几分。然而,每每回忆个人的媒人史,成功率的数字为零,心里着实有点不好意思。暗忖自己此行资质甚底,还要自不量力。这样想来,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有点热情过度,象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然而,不知怎么的,自从昨晚在饭桌上帮人牵红线后,心里突然变得从未有过的疲倦,疲倦于做媒!这次做媒疲倦事件毫无原由,然而我却疲倦了。象往常那样,我跟当事人以及当事人最熟悉的朋友在饭桌上见面。这顿饭通常由小伙子提供。这次的男当事人因为厨艺精湛,所以在家请我们,顺便秀秀他的一技之长。在去吃饭的路上,我的情绪突然陡转。这种情绪的变化无常,我不是不熟悉而是太熟悉了,因为基本上来说,这是女人的专利。然而这次专利兴许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因为这次情绪颇有点象人类历史上那次冰川事件,一下子使得原来生龙活虎的生命在短时间内悄声匿迹。地球演变史虽说有规律可寻,有时的骤变却象极了女性,难怪地球是阴性的。我那来自地母的情绪也象那次冰川事件,可能改变了原本由于我做媒成功的那些夫妇的精卵结合,为此而失去了好多生命。这是我在决定金盆洗手后跟朋友作出的感叹,朋友连连说我脸皮厚,在做媒方面有点超级自信,甚至自恋。然而在我看来,生活确实是很玄乎的事。就拿前阵子那根红线来说,现在看来,成功率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如果我不当介绍人,那他们一辈子也不会认识,那么,他们的生活轨迹将是另一种。实际上,或许,从无意识角度来分析我做媒的动机,可能在与我过分迷恋生活里那种偶合的玄妙吧。可是,这次,即使我拿这些最奥妙的玄机理论来劝说自己继续保持原有爱好,金盆依旧在我眼前晃动,洗手的欲望变得越来越强烈。看着男当事人热情高涨的招待,听着各自对事物的见解,谈着无聊有趣的八卦,品尝着地道的中国菜,这是一场欢快的聚餐,尽管我们彼此都不是很熟悉。人在异国他乡,生活压力大,人们的心情大多集中在生机上,有趣的事总是来不及品味就蒸发了;牵红线把熟悉的不熟悉的拉在一起,不管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几个不太熟悉的人围在一张热气腾腾的饭桌前,拘谨地挖空心思地找着各种话题,我想,那时,每个人心里都在想着能让大家放松的事吧。所以,我总觉得这种聚会充分发挥了人们善的一面。想想那些在大漠里行走的人,彼此都不熟悉,但是,当夜晚的篝火牵引着人们肩挨着肩吃着烤肉的时候,当话题袅袅飘升的时候,人之间的防线开始变得脆弱了,于是,很多故事就在那篝火里产生了。我也是,想用这种浪漫的遐想与做媒挂上钩,以便让我那日常行为的做媒与行为艺术沾上边。然而,这一次,任凭我展开想像的翅膀,把做媒跟战胜缘分打破防火墙生命偶然论人性幽闭论等等诸如此类的谬论联系在一起,我还是战胜不了做媒疲劳!人们的面目在蒸腾的雾气里摇曳着,模糊而清晰,象那印象派的画,声音时远时近,仿佛午夜时邻家的宴会。我机械地做着媒人该做的活,可是,这活计却是虚空的。我象往常那样热情有余,连连话语,频频点拨当事人的特质,人的心里却什么也不存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是架线路密布的机器人!这心被抽空了!我甚至对空心人做媒的行为艺术没有半点内疚。今天,我写此文,不知是为了反思我意识到的空心人热情,还是真的为了纪念以往的做媒生涯。与其说做媒是一种爱好,不如说是对生活的一种热情表现。然而,空心的做媒与其说是一种热于助人,不如说是一种场景表演。怪不得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倦,只因为它来自于行为的表演。我没想到这种后现代的症状突然在我身上出现!做媒原本是件成人之美的好事,而在我面前,却变得如此虚空,不知是意识到自己本身的虚空,还是触摸到生活背后的虚空,我感到疲倦。于是,因为疲卷,我从此金盆洗手于做媒了。然而,在生活里,尤其在当下的现代后现代生活里,疲倦似乎成了一种流行病,即使那些最隐秘最微小的角落也难于幸免。使我感到惊奇的是,这种流行病竟然会侵袭我那完全无偿奉献的做媒领地。那么,做媒疲劳来自于个人生活的虚空?还是来自于后现代生活的虚空?在后现代社会里,个人能象历史上的个人英雄那样,抵挡得住后现代理念的渗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