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事(1)

飞落雪花一片,捧于手中,待欲细看时,早化为莹莹水珠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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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太阳开始钻出山坳的时候,润生醒来了。朦朦胧胧地,感觉有一只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抚摸。“不烧了。”母亲自言自语了一声,那只手又轻轻地在他的脊背上摸着,然后替他拽了拽被子,离开了。母亲的手很粗糙,但是很温暖,痒酥酥的,润生闭上了眼睛,真希望她能多抚摸自己一会。记得小时候每次起床,母亲都会在他的屁股上拍几下,然后在背子上替他挠痒。现在长大了,都开始上学了,母亲就只在他的额头上摸一下,然后喊他起来。有时喊了几次,便会生气地一把扯了被子,他便在一瞬间赤裸裸地晾在那里。润生慌忙用手捂了羞处,看时,炕上除了自己,早就不见人了。
  
  母亲说醒了就起来吧,别在那里装睡了。润生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坐起时,觉得头还有一些胀。 “怎么搞的?上学的人了还不知道经管自己,夜黑了(昨晚上)烧成那样,尽说胡话,把你姐都吓哭了。” 母亲说。润生说糟了,今天要迟到了,老师会罚站的。 “我已经给你请过假了。” 母亲在锅灶上忙活着,把苦菜过了开水,跟面团揉在一起,蒸进锅里,锅盖上顿时冒出腾腾的热气,轻轻地在土窑里漫舞,散发出一股诱人的味道。润生听完后就又躺下了,席篾子在他的身上络下许多花纹,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像时髦青年的纹身。润生家没有褥子,精屁股溜光席,多年来一直这样,都习惯了。席子的一些地方被热炕烤得焦黑,席面被肌肉磨得光亮,都能照见人影。有时席扦会扎进他的屁股,母亲便拿了针,仔细地把它挑出来,然后用手按一会,拍一拍说没事了。母亲说你赶快起,到彩娥家借把锄,你哥晌午要用哩。润生出了门,发现太阳已经一竿子高了,把半个天空映得透亮。`
  
  彩娥跟润生是一个班的,平日里两家也多有来往。彩娥的母亲白豆花生了十二丫头,分别是秋娥、麦娥、春娥、喜娥、秀娥、彩娥、娇娥、锦娥、雪娥、燕娥、凤娥和芳娥,号称金陵十二钗,就是没有男丁,气得彩娥的父亲关世彦经常跟她在老槐树下打架。结婚二十年里,眼看着老婆的肚子一次次地鼓起,又一次次瘪了下去,就是捣鼓不出个男丁!在村人的影响里,白豆花好像一直挺个大肚子,一年四季在那里呕。白豆花呕的时候姿态优雅,一只手扶在胸口,一只手搂着肚子,哎呀哎呀的,好像很痛苦,又好像很得意——痛并快乐着。白豆花呕的时候喜欢跑到大槐树下,喜欢在人多的地方,扶着树,脸憋得通红,不好意思地笑,眼泪都流出来了。一开始还有媳妇围着她看,问长问短的,后来就没有人看了,都习惯了。如果好长时间没有看见白豆花呕,大家会觉得不正常的。豆花见三女儿过来了,就问:“春娥,你说妈这次能不能给你生个弟弟?”春娥想拉母亲回去,豆花瞪了她一眼,说咋啦?又不是怀的野种!春娥红了脸,嘟囔着:“也不怕人笑话!”走了。
  
  世彦是个好强的人,什么事情都不输人,就是这事,让他在人前说不起嘴。豆花说了,他们家掌柜的是发过誓的,不生个带把的小子誓不罢休!多年来,他们一直为之奋斗,辛勤耕耘,一口气生了十五个,活下十二个丫头。世彦是不相信他命里没儿的预言的——熊!狗日的还是没到时候。为此,他不耻下问。关世保养了五个儿,红旗、红星、红兵、红卫、红军,没一个丫头片子。
  
  豆花曾商量用彩娥换他家红卫,世保不同意。世彦说兄弟呀,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羞丑了,你说这咋搞的,我咋就会生丫头片子呢?世保接过世彦递上的纸烟,看世彦给他点火的样子,毕恭毕敬,忍住了笑,扬起头慢慢地吐了个烟圈,笑而不语。——世彦呀世彦,相当初你把豆花娶回来,是何等威风!村里这一茬,就你能哩!你凭借老婆的关系当上队长,这些年来欺上瞒下,给村里做什么好事了?你的光景是怎样过起来的?还不是凭老婆偷?整天耀武扬威的就知道教训人,老婆生了十几个丫头,你活该!再生下去还是丫头,不信就走着瞧!世彦见世保不说话,只是瞅着他眯眯地笑,说狗日的你倒是说话呀!世保说让我去给你当教练?世彦一脸的严肃,说难道这事还真有套路?世保狠狠地抽了一口,看着世彦暧昧地笑,笑得世彦心里发毛。世彦火了,说狗日的你什么意思?看我的洋相是不?世保说这事光凭下苦是不行的,得讲究火候。火候把握好了自然就是儿子。说完又眯眯地笑,高深莫测的样子,让世彦琢磨不透。回家后世彦跟老婆反复研究,还是不得要领,只好又去讨教。
  
  世保问了详细,笑得前仰后合,说你又不是给狗游儿子!然后面授机宜,要他按自己说得去做。
  
  第二天一大早,豆花来了,说世保你个绝死鬼出得什么破招!我们家世彦的腰扭了,躺在炕上不能动弹。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世保听后笑得气都喘不上来了,说世彦呀世彦,想你如此聪明之人,咋就这么愚蠢呢?——生儿育女的事情哪有什么谱?我是逗你玩的,你就当真了!白豆花不听则已,听了气得就跳了起来:“好你个关世保!世彦把你当兄弟信任哩,你却这样日弄他!害得我两口子躲在地窖里一晚上没睡觉,直折腾到天亮,世彦把腰都扭了!你绝死鬼的安得什么心!?”说着便拉了世保直奔老槐树下,让村人评理。人们笑得前仰后合,都接不上气了。放学的孩子也围了一圈,想看个究竟,被大人踢了一脚,悻悻地离开了,觉得莫名其妙。
  
  豆花一开始只是气,想起自己这么多年受得委屈,遭人耻笑,被人骂作老猪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嚎起来。直哭到人都走光了,才在秋娥、春娥的搀扶下回去了。
  
  白豆花做女子时人长得漂亮,十里八村都知道。那一年黄泥村扭秧歌,她就看上了打飞锣的世彦,白白净净的,还有一副好嗓子。世彦早听说她的厉害,敢跟男人打架,把嫂嫂都逼得跳了井,在北塬上是出了名的,没想过要娶她,白豆花可不好惹,遇集的时候在大路上堵,上工的时候在地里截,后来在一个下雨的日子硬是把自己献给了世彦。
  
  豆花是挺着个大肚子结婚的,拜堂的时候都弯不了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但她身材虽有些变形,却显得很富态,依然好看漂亮。白豆花爱说爱笑,口无遮拦,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婚后的头几年一鼓作气,连着生了三个丫头。也许自己没有男孩,看见谁家的男孩子都喜欢。她很疼润生,有什么好吃的都给他留着,甚至不给自己的闺女吃。有时去沟渠,看见润生妈打润生,她便上去跟润生妈吵:“你打我娃咋咧?这么嘹,这么乖的娃你都打,我看你是烧得不行(逞能的意思)!”润生妈被弄得哭笑不得,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我管我娃,与你有什么关系?”豆花也不恼,扑上去抱了孩子就走,搁在她家一天不让回去。
  
  由于母亲的偏心,一群女孩有时便会拦在门口,不让润生进屋。豆花看见了,便打大的骂小的,说她们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润生从小身体就好,长得虎头虎脑,胖乎乎的,世彦也喜欢他,小时候去了便给他吃糖果,条件是要让他摸雀雀。豆花喜欢搂住他的头亲,一边亲一边说:“我娃亲,我娃乖,我娃长大有钱来;我娃俊,我娃绵(柔软可爱的意思),我娃长大不缺钱!”有一次太用力,把他的脸都亲破了,润生放声大哭,豆花很尴尬,从此润生就不让她亲了。
  
  大门开着,院子里静悄悄的。润生喊了一声“婶!”没有回应。于是便去推门。屋门是虚掩着的,一阵紧张的喘息声从炕上传来——世彦精溜溜地骑在豆花身上,豆花也赤条条一丝不挂……看见润生,男人慌忙从女人身上翻了下来,溜进旁边的被窝。女人脸上泛着红晕,不好意思地背转了身子,钻进另一个被窝……润生痴愣了一下,便夺门而逃。跑到大门口的时候,听见世彦在屋里喊:“润生,我娃有啥事哩?”润生把借锄的事情也忘了,出了大门,便一路狂奔,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有了这次现身的经历,润生开始对男女间的事情有所了解。只是自己从小到大,还没有见过父母在一起亲热。母亲一辈子生了十一个孩子,活下他兄妹六人。大哥润民,大姐润梅,二姐润叶,弟弟润喜,妹妹润娥。平日里一张大炕上睡八口人,母亲睡最里面,父亲睡最外面。彩娥家也一样,只是他们家的孩子更多,整整齐齐地铺满了两间房盘成的大炕——彩娥的父亲睡窗边,彩娥的母亲靠里墙。黑夜里夫妻之事象偷人一样,世彦不敢有大的动作,豆花紧紧地咬住嘴唇,憋得都快背过气了。豆花说:“啥时候你这些小先人都出窝了,让我好好地放开一回!”世彦说:“等她们都出窝了,你就老了,给你个年轻人也没那心情。”豆花说:“我老了你还年轻吗?那时你就该再找个碎女娃陪你玩了!”说归说,夫妻该办的事情还得办,只是不敢太声张,总觉得意犹未尽。一大早趁着孩子们都上学去了,想好好地放松一次,却让润生撞个正着!
  
  回到家里润生想让自己尽快忘了这事,却怎么也忘不了。母亲见他脸红红的,以为又发烧了,用手一摸,额头上并不烫。夜里躺在炕上也睡不着,脑子里尽是早晨看见的事情,下面便痒酥酥的,胀胀的难受。那时我们的润生已经十几岁了,开始发育了,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了。早晨醒来的时候润生觉得裤衩里凉冰冰的,用手一摸,滑腻腻的一片。润生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这可怎么办?母亲喊他起来,他吱吱呜呜,面红耳赤。悄悄地把裤衩压在炕席底下,登上裤子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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