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徽州,如同走进一幅幅中国画。青山绿水间,群鸭戏水,渔舟唱晚,土坡田野上,桑林滴翠,牧人归迟,炊烟袅袅处,隐现着小桥流水人家。
而作,日落而息,躬耕陇亩。这是徽州人的一种长期田园生活方式,但徽州人并不完全满足于如梦田园。祖上有训,株守不可取也,要走出去,外面的世界更精彩。走出去的目标是什么?有人把人仕作为首选,“庶民之业,唯仕为尊”。
【(安徽省徽学会副会长 张脉贤说):三间草屋书声响,放下扁担考一场。(徽州人)都有这种积极的思想,就是一边在劳动,只要创造一点条件,只要有考试的机会,那就要去考,考官。所以,考官在徽州来讲,是一种普遍性的,具有很大影响的一种共同性的这个要求。考不了官就要“入贾”,有人甚至把“入贾”当作第一等生业,恬静的乡村生活是好梦,坐贾行商同样是好梦。圆一切梦都必须知书达理。】
这是被联合国定为“世界文化遗产”的黟县西递村,西递的兴旺是数十代人艰苦创业才圆的梦,当年靠经营典当铺和钱庄,而成为江南六大富豪之一的胡贯三,和另外一些胡姓人物,如南飞的燕子回归后,在这个当时非常优美但又非常闭塞的地方大兴土木,建房、修祠、铺路,架桥,将这块地方建设得舒适、气派、堂皇,圆了一个“从商敛财,归隐行善”的美梦,他这样做是荣归故里,追求风光,更重要的是,他真正喜欢乡村生活,因而极其隆重的打造着自己的家园,从民居的对联上,便能看出他们寻梦的指导思想。
“快乐每从辛苦得,便宜多自吃亏来”、“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读书”,西递历经数百年社会的动荡,和风雨的侵蚀,虽然半数以上的古民居、祠堂、书院、牌坊已经毁坏,但目前西递仍保留下数百幢古民居,在青山绿水中,显得十分安静而悠闲。有人说,中国人在文化思想上是亦儒亦道。这是说的,中国人一方面积极进取,另一方面又是说,中国人在骨子里是喜欢逍遥,喜欢田园风光。从徽商的人生走向来看,这种说法相当有道理,徽商精心构筑自己的家园时,不仅仅是因为这些钱财难寻去处,实际上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孝”,对父母尽孝,对长辈重礼节,这是完美人生孝弟家风不可或缺的,自然也是田园梦想所不可少的内容。
这个小村庄名叫唐模,它是一个沿溪水而建的,非常美丽的村落,唐模的整体布局匠心独运,在村口,有一座八角亭,作为唐模村的水口,八角亭之后,是一座表彰该村进士许承宣、许承家的“同胞翰林”坊。再往里走不远,则有一片人工湖泊,这就是在徽州相当有名的“檀干园”了。据说清代初期,唐模有一姓许的外出经商,在江南各地经营几十家当铺,但他的老母一直在家乡,年事已高,行动不便,孝顺的儿子,便想将天下绝美的西湖搬到唐模,供老母游玩。于是便斥巨资挖塘成湖,垒坝成堤,叠石栽花,并模仿着西湖,修白堤、玉带桥、湖心亭和三潭印月等名胜。“小西湖”终于建成了,伫立堤畔塘隈,便可见湖中荷叶亭亭玉立,小桥曲径通幽,亭榭池沼,药栏花径。老母因为有美景相伴,自然心旷神怡。唐模村在结构上异常精巧,这显然是徽商们为了田园梦想而精心打造的,在当时那个农村社会里,从伦理上和心理上,人们都会表现出对土地的根本性依恋,只不过徽州人有足够的财富成为这种理想的身体力行者。
休宁县秀阳乡溪头村的“三槐堂”是一座气势恢弘的建筑,由于年代久远,风雨侵蚀,今天看来,已经破败不堪,可当初,却是仿着皇宫里的金銮殿兴建的。据当地人介绍,当时工程未了,便有人告状,说此处有人犯上,胆敢私自建金銮殿,房子的主人赶紧在大殿左右,隔出了两间房子,说是厕所,金銮殿也就从此便名叫“茅厕厅”,个中原因,意味深长。从慈母尽孝,对皇帝尽忠,“三槐堂”的主子花了大把银子树起了99根柱子,尴尬地圆着忠孝两全的梦。
曾经有人批评徽商有浓厚的腐朽性,因为他们没有将财富用于扩大再生产,只是用于修宅买地,建造家园,这实际上是对徽商提出了苛刻的要求。其实,要指望一种经济现象,超越社会背景是不适合的,在封建社会背景下,徽商在赚得一笔钱后,选择隐逸是可以理解的。而家乡徽州,无疑是与山水对话的最佳所在。徽州就这样一代一代地做着田园美梦。梦,并不是永恒的,当历史走向工业革命的轨道上时,天翻地覆,徽州的梦破碎了。
然而今天,当我们走近徽州时,一种印象怎么也抹不掉,那就是,徽州的美,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