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钱啦、发钱啦!”生活委员张大军——昵称军子——扯着嗓子叫着,手里挥舞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口袋,试图让大伙儿安静下来。马上就要出发军训了,在党中央、教育部、北京市和学校各级领导的亲切关怀下,积欠了两天的赈灾款——就是大学生生活补助——终于发下来啦。
“军子!这次是发几个月的?”有人在人群里问道。
“两个月。十月和十一月的一起发了,少数民族同学是五十五,其他同学四十八。我叫到名字的同学上讲台来领钱,别忘了给我签个字!”军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整个一个以李素丽同志为榜样。
“凭什么呀!”我身后一个小个头娃娃脸的男生不满的咕哝着,他叫梁飞,是我们班里最小的同学,大家都叫他“小弟弟”。对于这个外号,梁飞是十二万分的不满意,数次抗议无效之后,只好仰天大叫一声“悲愤啊!”接受了既定事实。今天为了这笔赈灾款,小弟弟又发牢骚了,“少数民族就这么好?高考加分,录取优先,连补助都比我们多,早知道我也当少数民族。”
“说什么呢你!”坐在青青和忱忱之间的那个梳着一条大马尾的女孩回头对小弟弟开炮,语气冲得能把人顶一跟头。她叫陈瑶,也是我们宿舍的。陈瑶是天津人,满族,心直口快,热情善良。一头蓬松浓密的长发不仅给她平添几分风韵,也给她赢得了一个极形象的外号——松鼠。“少数民族你想当就能当啊?”
“我——”小弟弟的反驳还没出口,眼光瞄到坐在我左边正似笑非笑看着他的天仙化人般的维族姑娘,所有的不满自动消了音。维族姑娘叫哈依努尔,汉语“月光”的意思,我们图省事,便都叫她“月光”了。月光自幼就是上的汉语学校,一口汉语标准流利,她在民院上过一年预科,是我们宿舍的老大。眼见得小弟弟也难过美人关,我在一边忍笑忍得肚子疼。
军子在上面开始点名了,我们一个接一个的鱼贯而上,走回座位的时候充分体现了什么叫“肚里有粮心里不慌”,人人神气十足。我回到座位忍不住美滋滋的又点了一遍手中的票子,还没来得及把钱收到口袋里,就听小弟弟一声怪叫,又在那儿不平则鸣了。
“银晓玲,你等等!——军子!太不像话了!少数民族多拿补助就算了,凭什么你们北京学生也比我们拿得多?欺负人哪?”哇!这帽子扣得真是不小,连地域矛盾都扯出来了。
“不可能!”军子赶紧解释,军子也是北京人,这要是不说清楚,我们这百分之十五的北京学生还不得给那百分之八十五的外地同学生吞活剥了,“都是四十八,我自己也是这么多啊!……那个,你要是不信,你再问问丁阳。”丁阳是我们班长,北京人,高大英俊,绝对的阳光男孩儿,虽然刚开学一个月,文雅热情的丁阳在同学中间已经很有威望。
看到丁阳肯定的点头,小弟弟的气焰立马儿被压了下去,虽然还是不甘心的歪着脖子,嗓门可小多了,“那为什么银晓玲拿那么多?”敢情小弟弟看到我数钱了。
“咳!你说银晓玲啊,”军子总算松了一口气,这小弟弟,也不调查研究就瞎发言,“你问问她自己。”
迎着小弟弟疑惑的目光,我先给了他一对卫生球。你想知道?哼!我偏不告诉你。
“铃铛!”坐我右手的温柔美女浅笑着打了我一记,一派的婉约精致。她叫刘雪芬,山西人,我们叫她“阿芬”。阿芬肤白似雪,眉目如画,是无可争议的校花级人物。阿芬长得漂亮,更难得的是个性极好,不象我这样骄纵任性,开学不到一个月就已经开始源源不断的收情书了。 这不,看我把小弟弟晾在了哪儿,好心的阿芬又忍不住给他解围了,“梁飞,你误会了。铃铛补助拿得多,那是因为她也是少数民族。你没注意到吗?铃铛从来没去过咱们食堂,她都是在回灶吃饭的——铃铛也是回族。”
“啊?这,可是,她不是北京的吗?”小弟弟面红耳期期艾艾,完了,我都替他难过,这脸算是丢在阿芬大美人的面前了。
“谁告诉你北京就没回族的?”我叹了口气,决定原晾他的年少无知,“牛街、马甸,都是回民聚居区——这回知道啦?”
坐在小弟弟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浩子目光闪动,笑笑的开了口,“嚯,你们宿舍倒真是‘民族团结’宿舍哈!”
我们宿舍六个人,月光是维族,青青和我是回族,松鼠是满族,只有忱忱和阿芬是汉族。我们就差把“民族团结,亲如一家”这八个字做成匾额挂门上了。我冲天翻了个白眼,“组长大人,你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