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丁夏上小学四年级时,爷爷丁文钟的身体已很虚弱,许多老年疾病加速恶化,已完全起不了床。朱老师对公公不闻不问,丁根茂也不送父亲去医院医治,认为是慢性老年病,医治了也无用,任其躺床上在病痛中煎熬,慢慢等死。
放学回家,丁夏经常听到爷爷在病床上虚弱地喊:“我口喝呀,水,水……你们总要做做好事呀!……”
朱老师全当没有听到,丁鹰或丁夏闻声跑过去端起碗一勺子一勺子喂给爷爷水喝,丁根茂周末回家时见实在无其它办法,只得叫丁鹰休学在家照顾爷爷的吃喝拉撒。
丁鹰负起了全职照顾爷爷的重任,喂爷爷吃饭喝水,外加煮全家的一日三餐和干所有的家务活。起先丁鹰用尿壶接爷爷的小便时有些不自然,久了也就习惯了。由于吃得少,爷爷的大便一周才一次,当爷爷要大便时,丁鹰就去请邻居的叔叔婶婶们帮忙,一起抬爷爷下床来。
丁鹰趁空闲时抓紧补习功课,尽管一直不去上学,成绩竟然也没有拉下,期末考试还是名列前茅。
接下来的几个月,爷爷全瘫在床,因翻不了身,身下起了烂疮。丁夏一直与爷爷睡一起,俗称“捂脚”, 也就是在冬夜里给大人暖被窝的,丁夏觉得爷爷的呻吟声一天比一天小,最后只剩下喉咙里的一点呜咽,脚趾缝也开始溃烂,流出白白的脓水,越来越严重。
在病床上挣扎残喘了几个月后,爷爷终于去了。那天丁鹰给爷爷喂水,爷爷的喉咙一动不动已全然没有了反应,喂进去的水都从嘴角流出,见这情境,丁鹰赶快跑去告诉在村边广场晒太阳的丁根茂,丁根茂回家来,一边扑在爷爷的胸膛上一压一压地做人工抢救,一边焦急地喊:“爹醒醒!爹醒醒!”。这时的丁根茂才真正表现出一个孝子的模样,然一切都太晚,爷爷终于走了。
丁文钟做了一辈子勤勤兢兢的农民,虽育有二子两女,但享不到什么福,晚年还要与丁鹰丁夏这对小孙女相依为命,临终前无助地在床上被病痛折磨,一天天地衰老虚弱,结束了劳累的一生。
今后每当想起爷爷走时的凄凉,丁夏总不免升起些对丁根茂怨恨,当时丁根茂做了些什么呢?没有给爷爷医疗照顾,也没有在日常生活里对他问寒问暖,更没有喂过爷爷一口水,倒是经常喝得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发酒疯,直到爷爷死那天,丁根茂才流下了伤心泪。
丁根茂应是爱他父亲的,但爱需要点点滴滴日常生活里的耐心与付出,丁根茂缺少这两样基本的东西,只有当他心血来潮,他需要亲情时,他才会做一瞬间的好儿子好父亲,所以他的爱自私又空洞,最后为父亲洒的泪也不怎么值钱了。
爷爷死后,丁夏改与丁鹰睡,刚开始时丁夏总觉得爷爷还睡在他身边,还听到他虚弱的呼吸。
许久以后,丁夏还经常想起爷爷放他们入竹筐,挑他们去田野捉蜻蜓的情境,想起与爷爷一碗豆腐衣汤吃一天的日子,想起爷爷在床上喊“根茂呀,你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呀,他是买来给我吃的呀” ,想起爷爷硬从病床上支撑起来,一拐一拐地到客厅等朱老师拖着丁鹰从雪地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