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与共产主义

其实,也就那么点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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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错阳差,这两天有一搭没一搭的在看一本叫做《月影》(Moon Shadow) 的漫画书。书中的主人公月影出生在一个幻想中绝对完美平和的空间,里面的居民如同共产主义理想国一般按需分配,没有矛盾烦恼,生活等同于一般人求而不得的涅磐、升华、天堂等所有宗教信仰竭尽追求的终极幸福。当然,月影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这样的理想国里,否则故事就无法展开了。

因为各种原因,月影离开了理想国,踏上了一条寻求自我实现的痛苦而怪异的旅程。在这条道路上,月影不只一次有机会进入并永远停留在与他出生地类似的共产主义世界里,可他都拒绝了。因为只要一想到那个没有痛苦矛盾的地方,月影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自我的丧失。这样的情节不仅让我想到了俄国流亡作家Yevgeny Zamyatin于1920年创作的小说《我们》(We),以及之后受其影响的一批批判共产主义的文学作品,比如《1984》和《勇敢新世界》(Brave New World)。这些故事里虽然没有寻求自我实现的怪异旅程,更多的是对共产主义理想破灭的刻画与对独裁的反抗,不过逃离终极幸福的理念却是十分相似的。

看到这里,我突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幸福究竟是什么?

假设幸福是人类追求的一种理想境界,那么各种宗教,不管实现的方式方法多么不同,几乎都是在追求这样一种理想:爱,平和,宁静,救渎,还有矛盾挣扎痛苦的彻底消失。想想小时候学习的共产主义理想世界,其生活状态与这些宗教终极理想差别还真是不大。那么,可以说,幸福从某个意义上讲,就是共产主义,就是乌托邦,就是终极理想国了。可在文学作品里也好,在物理实践中也好,乌托邦们却分分破产,那么,这终极幸福的理想也是不可行的了。可是,为什么我们还要去追求幸福?月影为什么选择自我而放弃幸福?难道幸福与自我意识的实现是不能共存的吗?

仔细回想一下我们每个人的生命旅程,那些幸福的时刻,那些成功的喜悦,无一不是伴随着欲望的被满足与愿望的被实现。升迁,加薪,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初为父母第一次握起宝宝稚嫩的小手指头,资助失学儿童获得内心的平静喜悦……不管是实现的过程还是结果,我们在那一瞬间衷心的微笑,彻底的快乐。我们把这样的瞬间称作幸福,因为我们灵魂的价值,我们存在的意义在这一时刻被承认,被感谢,被补偿。

如果我们生活在理想国里,没有矛盾烦恼,一切的欲望可以随时被神秘无上的力量满足,我们时时幸福着,可幸福也就此失去了它的意义。这就如同经济学里边际效用递减原理一样,再美味的蛋糕,不停吃下去,迟早也会让人反胃呕吐。幸福之所以可贵,正在于这极度兴奋快乐状态的不持久性。平淡,甚至痛苦的存在,不仅提醒人幸福的可贵,更给人以继续存活的理由,给人不断追求向上的动力。所以要实现幸福,就必须接受幸福-不幸福,快乐-不快乐的无穷循环。永恒的幸福,就如同共产主义理想一样,固然美丽,却不过是概念化的浮光掠影,在真实生活里无法实现。

这样说来,幸福原来不是一个状态,不是我们原来以为的一个目标。它是飘忽即逝的寒塘鹤影,它是春花的一秒钟灿烂,它是手心即将融化的晶莹雪花,它是烟火表演最璀璨的尾声。幸福的宝贵,正在于它的不长久,正在于它的瞬间特质;幸福的魅力,正在于它可重复,正在于它遥远却又亲近的不停召唤。平淡,痛苦,只不过是这条没有尽头的追求道路上一些中点站而已,正因为它们,下一次幸福的降临才成为可能。月影要逃离的是一成不变的理想状态,并不是一个个的幸福瞬间。在追求自我实现的过程中,越痛苦才越幸福。

弄清楚了幸福,才明白人世间这悲欢离合,生生不息。有人平淡怡然,是因为欲望不断的被满足,或者源自其能力高超,或者源自其欲望低微。有人惊涛骇浪,只不过在制造追求下一次幸福的契机。哪一种人生更好?哪一种状态更妙?这样的问题其实等同于比较两个不同系统坐标轴上不同的点,找不到参照物般令人无所适从。

虽说如此,可我们还是要比。比出身,比成绩,比工作,比家势,比婚姻,比儿女,比生老病死。我们固执的认为幸福是个状态,随便两个点就可以比出个高下见一个分晓。结果幸福不再是自我实现,而变成了被他人实现。这个世界上他人那么多,我们两眼盯着人家的无数幸福时刻,悲哀的看着自己生命里那么多的不幸片断。结果,虽然幸福仍是瞬间,这比出来的不幸却延绵扩展成了固定状态。

月影的旅程还没完,对幸福探索的话题仍在继续。在艾小柯看来,幸福更是一种选择,选择放弃比较,选择追求瞬间,选择活在当下。不过这样的选择并不是一条容易走的坦途,因为人总是想着别人天空里的风景。所以不如时刻提醒自己:幸福是天边变幻的七彩云,是拂面吹过的杨柳风,是淙淙流淌的清溪水,是稍纵即逝的灵感瞬间。抓住了,为幸福而开怀,抓不住,只要生命不息,世界不灭就还有下一次机会。至于比较,春天的桃红与秋天的落叶,夏天的海浪与冬天的飞雪,怎么规定哪个更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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