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交者: 京虎子 2005年2月08日 春节又要到了,一位从未谋面的朋友要回国陪伴病重的母亲,在祝福老人健康的时候,想起了五年前的春节。 很小的时候盼春节,可以穿新衣服、吃好东西、听震天的鞭炮。父亲按家乡的风俗,事先准备好饺子馅和面,临近午夜开始包饺子,除旧更新之即饺子出锅,一家人一道吃这一年的头一餐。可是虎子兄弟都耐不住困,没到半夜已经进入梦乡。父亲从来没有执意叫醒我们,只是和母亲一起延续家乡的风俗。记忆中童年时吃除夕饺子不过一二次而已。 上中学以后可以熬夜了,可是一帮哥们商量好了,除夕时相聚在一个哥们家多余的房子里通宵打牌,成了惯例,无拘无束地过年。每到那时,父亲在流露出遗憾之际从未阻止。就这样一直到成家,没有和父母一起辞过岁。 结婚以后到出国前那几年是和虎太一起陪父母辞岁的,无论是住下还是赶回去,一定要吃那顿饺子的。父亲开始按习俗给我们压岁钱,尽管在外面已经是人五人六了,接过压岁钱的时候每每仿佛回到围绕父母膝下的时光。 背井离乡的春节总是凄凉的,跨越大洋的电话令人发狂地想家。直到有一天电话那边妈妈说父亲得肿瘤是中晚期、已经做了手术、怕我耽心之前没有告诉我,那一刻天涯乡关,心痛得已经流不出眼泪。其后几年中也曾回国探亲,可是总有陪父亲过春节的愿望。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病友们相继辞世,父亲忍受着病痛的煎熬,出入医院,顽强的支撑着。知父莫如子,我知道父亲的心愿,也知道如果父亲的心愿了结,他在尘世上就没什么留恋了。於是忍住床前孝子的愿望,用工作做推辞,让这心愿成为支撑父亲生命的火焰,直到千禧年,看看父亲已经如风中之烛,不敢留下终身遗憾,终於启程,年三十抵京。 终於和父母一起吃辞岁饺子,没有期待中的欢乐和美好的回忆,只有悲伤。肿瘤压迫着父亲的神经,靠用最大剂量的吗啡换取片刻的宁静。父亲的视力已经不行了,注意力也不能集中,直肠手术早就使大小便不能自理。清醒的时候就是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呀写。那一个除夕夜,四邻欢声笑语,家里唯有凄凉。服侍被病痛折磨床榻的父亲,渡过一生最难忘的除夕之夜。 三个月以后父亲走了,这些年想起来,如果晚回去些,父亲的航程可能会长一些,可是也可能留下终生的遗憾。去年回国时,对着父亲的墓碑,还是没有流泪,因为看见了在天堂上,那个深爱我并为我所爱的人欣慰满足的笑容。 岁月无情,仅有的几位深爱我们并为我们所爱的人迟早会离我们而去。陪伴他们过年吧,也许是最后的机会。 2005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