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二】:空山取痕 之 意境



有不少农村题材方面的作家,却是巴不得用上所能调用的一切缤纷笔法,毫不羞愧地扮演着类似于在农村写生的城里艺术家的角色,热衷于在自己的作品当中生产卖点,就像某些时候的老谋子;或者是通过人物中看似木讷的行动以及对话,来奋力打造出一派人为痕迹过重的乡村气息,就像我批评过的《等待》。“湾区老猫”曾经说《等待》“
打着中国人的旗号吓唬老美,又打着老美的奖回去吓唬中国人。典型的串串文学,两头蒙。”我一直拿她来当挡箭牌,但事实上,我觉得她说得很对。因为同样的原因,《灵山》我也始终喜欢不起来。

 

(一提起这个,就怀念起“湾区老猫”来了。这个ID跟我交谈了很多之后,突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曾经说:“我也巨喜欢《尘埃落定》。除此之外,喜欢看些游记,比如John muir,有他的一本叫什么“meditation of John muir”,挺好看的。还有EW teale 的一些博物学游记,我看的是中文译本,分春夏秋冬四季。。。反正都没有当年看昆德拉,看《时间简史》,甚至看《人生苦旅》的那种感动。”她说这话的时候,是将近两年前的冬天。当时她还推荐我看了《我的非正常生活》,事后我堆了一肚子对洪晃的不满,要对老猫诉说。无奈她失踪了,现在那些话都懒得再说,因为这位晃姐已经跟当年的状况毫不相关。不过我多么希望今天,老猫她能像当初一样,在半夜突然跳出来,喊我的名字,叫嚷着要跟我对话。那么我就可以跟她好好谈谈这一本《空山了》。唉,我会一直都很想念她。)

 

而《空山》则完全不同,所以它有天赋的魔力,立刻把人带回自然当中,看到简单的村落,朴素的村民。一开篇,就不难发现,书页当中对景色的描述起初并不多,却充满了迷离瑰丽的色泽,像正在离开树木的落英,纷纷扬扬的,保留着花朵的娇嫩与芳香,但是正在飞散呢,带些凄美的意境。

 

我知道感受的不可名状,还有即便能够确切描述却也不能确切传达的无可奈何。比如我走在路上,突然间空气和温度还有某个角落进入我眼中的组合,是的,包括声音、气味、景象等等,需要我调用不同感官才能将他们组合在一起。但它们每一样的量都恰恰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交错重叠着,让我完全回到了过去的某一点,经历完全相同的场景或者心灵的皱折或者两者都有。

 

具体到可能是某一个晚上,我正去往姥爷家的路上,左边是把我和工地隔开的木栅栏,右边是城市夜晚的灯光。灯光把一些物体的黑影印在我身上,揉着那个晚夏的温吞空气,永远刻在了我的记忆里边。过了二十年,它一点不差地在我身上重新发生了一回,短暂地,但是令人惊叹地。我感受它的时候,没有伤心或者快乐,就是被感受本身给感染了。因此我闭上了眼睛,尽量把自己完全放回到过去。这种感受,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同我分享。即便我可以说明白,也不可能把感觉本身交给它人。

 

所以阿来,他所描绘的意境,我能够深深地被它给浸透,但是也知道我感觉到的,离他在写作过程当中同那个时代那个村庄的对话有多么遥不可及。

 

一切的沟通都必定充满噪音和歧义,但是有一种阅读,它让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久久地潜入巨大的画面之中,对作者的信赖非比寻常,这是享受阅读的形式之一。

 

看一段普通的乡村景物描写,出现在一个风雨欲来的时刻,两个单纯的孩子在简单的下午,暂时离开杂乱的成人世界,脱离淡漠的人群:

 

“兔子有些累了,两个人在草地上躺下来歇上一会儿。两个小人一躺下去,草棵便高出了他们的身子,在脑袋上方迎风摇晃。风的上面,是很深的天空,偶尔有片云缓缓飘过,像一堆洗净了又撕得蓬蓬松松的羊毛。摇摇摆摆的草棵上,有许多虫子在上上下下奔忙。蚂蚁急匆匆地,上到草稍顶端,无路可走了,伸出触手在虚空中徒然摸索一阵,又返身顺着草棵回到地上。背着漂亮硬壳的瓢虫爬得高了,一抖身子,多彩的硬壳变成轻盈的翅膀。从一棵草渡向另一棵草,从一丛花飘向另一丛花。草棵下面,有身子肥胖的蚂蚱,草棵上面则悬停着体态轻盈的蜻蜓。”

 

农村秋后的草垛是孩子们的跳跳床,堆在空旷的场地上,有稀稀落落的灯照着场地,孩子们在大人的视野之外没完没了地跳着。这就是我马上想到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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