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又讲第二个案件:“这个案件西都市很多人都知道。县法院受理了一个强制拆迁案件,被拆迁的这家人从农村来到城郊,在一个农贸市场买了一间十几平方米的门面开了一个小饭馆,由于家里十几口住不下,他们便在房子的上面又加盖了一层。今年政府要重新规划这个市场,拆迁过程中,仅给这家人补偿了十几平方米的钱,不够他们搬到别处。政府拆迁办劝了几次都没用,他们说啥也不搬。只好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为了解决这个钉子户,县法院的党组书记亲自赶到现场指挥拆迁。房主是个六十岁的老头儿,他手持一把菜刀站在屋顶扬言要与房子共存亡。正当大伙儿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个书记身先士卒,冲了过去,用电棍将其击倒并系上手铐。当时老头儿一下子就昏死过去,到医院后经抢救医治无效死亡。正巧有个法院邀请的记者,本来想让他写篇稿子宣传一下强制拆迁案件中,法官们如何英勇顽强同暴力抗法分子作斗争的,结果这小子偷偷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拍了一张老头儿死亡的照片,画面上扭曲的脸上血迹斑斑,手上还戴着一副没来得急打开的手铐。
第二天这张照片赫然出现在西都省法制报的头版头条。标题是:法院如此强制拆迁。省委领导得知后马上责成我院认真做出调查。仇院长派我带着工作组去县法院。后来通过调查,法院确实有一定责任。结果那个党组书记也被调离了法院。”
听完这个案件,还是有不少人替那个法院的党组书记打抱不平。他们认为法院执行案件本身就有危险,还要去承担当事人的过错,这太不公平了!
但多数人觉得县法院做得有点过头,那个党组书记头脑也太简单了,案子执行不了可以先缓一缓,犯不上非要去搞。
也有骂那个记者的,说他只追求轰动效应,把法院往死胡同里赶,真是个卑鄙的小人。
仇祥林也表了态。他说这是个血的教训。并要求研究室将调查材料给省委整理一个报告。再起草一个专题通知下发全省法院,让大家能引以为戒。
柳副院长又介绍了几个省委主要领导批示的案件。其中还有中央领导批示的。案情都比较复杂,拖的时间也很长。有一个案件是省委书记和省长分别给双方当事人批示,还有个省委领导在一个案件中的不同当事人的材料上都批了意见。
仇祥林说:“无论是哪个领导,只要他在案件上有批示就必须要认真研究,而且还要给他写出报告,这是个讲政治的问题。”虽然“三讲”运动已经过去几年了,但他还能熟练地使用这些名词。
按照惯例,党组会结束前仇祥林都要部署下一阶段的工作。每到这时大家就会低头忙着记录,他感到自己就像大学里的教授面对一群学生,在慢条斯理地解释自己布置的作业。
“最近我们要抓好以下几项工作:一是结合肖阳院长的讲话精神,继续认真学习“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对照自己工作的现实,每个人都要写出学习的心得体会。”
他看了一眼机关党委的谢书记说:“老谢,你要发一个文件,给大家列出学习的书目,要把那些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经典作品加上,特别是毛泽东选集上的文章,温故而知新嘛,我们永远不能忘了改造自己的世界观。这可是当前一项最重要的政治任务。
第二项工作就是要搞好这次竞争上岗的组织实施工作,要做好动员,做好宣传,不仅要让全院同志了解,还要让全社会都了解法院改革的情况,增加人民群众对我们的信心。
第三是要认真对待党委和人大批示的案件,涉及到这些案件的单位回去后要尽快拿出处理意见并写出专题报告向有关部门报告。刚才柳副院长讲的案件中的那个记者对法院有偏见,抱有这种偏见的人可能还不少。最近我就听说有些记者在报纸上不负责地发表文章,说法院这也不好那也不好。谁给他这个胡说的权利?他们既没有法律常识,又没有充分调查研究,凭什么对案件品头论足!就是这些哗众取宠的人把群众的意识搞乱了。我们法院的宣传部门有必要找他们谈谈。让他们闭上嘴!”仇祥林对新闻媒体一直没有好感,特别是那些记者经常报道一些法院的案件,把不该公开的东西公布了出去,造成法院的不良影响,曾经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
他呷了一口桌上的茶接着说“:第四项工作就是要突击结案。马上又快到年底了,今年的积案较多, 院里要在最后两个月里举行一次清理未结案件的会战,一定要把未结案件率降下去。
第五项是精神文明建设工作,市政府社精办下周要来我院检查,这将关系到我们能否取得精神文明单位的称号。因此院里要提前安排一次卫生大扫除。我们要干干净净迎接他们的检查。
第六项工作是抓好“两庭”建设工作。我省在全国是经济比较落后的省区,有个中级法院因为没钱盖办公楼,结果挪用了当事人的案款。还有个法庭一年的经费只有一棵树。所以我们要再强调一下,有本事的法院就去向上要钱,从中央要点,省里给点,自己再筹点。如果坐在那儿等,西北风都没有,天上不会掉下来馅饼的!
第七项就是要组织好普法教育考试。法官也要参加政府的普及法律知识的考试。很多人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不管怎样,多学点知识总没有坏处吧!
仇祥林停顿片刻,用手指抠了一下鼻子。最后说“:如果大家还有什么意见,会后可以再提。当前工作任务十分繁重,大家也很辛苦。我还是那句老话:只有加倍努力,才能完成好任务。”
会议到中午一点半才结束。院里很多人都去办公大楼地下一层的食堂吃饭。一股饭菜的香味从电梯里飘上来,游建国摸出手机给仇英发了一条短信。
过了几分钟,仇祥林就收到了仇英的电话:“爸,你还记得在北京的时候,我给你说过的那个案子…” 还没等她说完,仇祥林就打断了她:“手机不方便,你过五分钟给我办公室打电话。”五分钟后,仇祥林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仇英。
“爸,那个案件的当事人上诉权被无理剥夺了,我看了案件材料,确实有问题,报告已经给了小周,需要你在上面批一下。”
“好,我看看再说。” 仇祥林心里有些不高兴,这个臭丫头,我不是说过电话上不要谈案子,手机上就更不能讲。有事应该当面说,就是不长记性。仇祥林又一想,毕竟女儿才出道几年,还不知道社会的深浅。他很快从小周那儿取来了老胡帮助起草的恒大公司请求准予上诉的报告。他简单看了一遍,然后给立案庭的司马庭长打了个电话:“司马,我是仇祥林,你到我这儿来一下。”
司马进了院长办公室,从仇祥林手中接过恒大公司的报告,报告的右上角有仇祥林的批示:请司马庭长依法办理。
仇祥林对司马说:“我看这个案件,是个程序问题,要给当事人喊冤的机会嘛。就算让他上诉了,案子还是要依法办理,难道让他上诉就一定能嬴吗?”
司马连连点头:“院长,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