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谁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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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有生以来肖天诚从未觉得哪个夜晚如今夜这样漫长,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张已经陪伴了他将近十年的写字台的后面,这张写字台还是结婚的那年买的,十年来他在这张写字台上洋洋洒洒,何止写过千言万言。从一个一文不名的小人物写成了省委书记的专职秘书,从莽撞冲动浮躁浅薄写到了谨慎周到老成持重。这其间经历了太多的辛酸,但是所有的这些和今夜的艰难比起来,真真的是算不得辛酸和艰难了。

        他就这样呆呆的坐着,晓匀夜里出来看过他两次,他似乎就没改变过姿势,一只手撑住头,另一只手拿着笔,而面前的稿纸始终未着点墨。晓匀望着丈夫的背影,并未惊动他,她知道他心里的苦,今夜他面临抉择。

       天终于大亮了,吃早饭的时候天诚一句话也不说,孩子们虽小,也似乎知道有事情发生,因此今儿也格外的安静,并没有象平日里一样爸爸长爸爸短的吵个没完。天诚吃过早饭什么也没说就出门了,晓匀也不问。天诚走了以后,她照顾孩子们吃完饭,然后把碗筷收了,把灶里的火用湿煤压了,又给子晴换了尿布,喂了奶粉。一切料理停当之后,她叫孩子们都到大屋的炕上去,让明旋在炕里头一个人搭积木玩儿,然后拿出小学一年级的课本,叫明凯坐在炕桌边,她自己怀里抱着子晴,费力地上了炕,又费力地在明凯的身边盘腿坐下,开始教明凯认字。

        当肖天诚把那份写了一夜的揭发材料交到苟主任手里的时候,感觉心如刀绞,而苟主任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娘娘腔也似乎拉得不那么长了,还亲切地拍着天诚的肩膀说:“这才象个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嘛!”可肖天诚却觉得那只拍着自己肩膀的手有如鹰爪般直钩住自己的心脏,直叫他的心缓缓地渗出血来。

         肖天诚不记得是如何走出革委会办公室的,当他回过神儿的时候,已经站在陆文斌的家门口了。门没有锁,天诚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文斌正在整理东西,见到天诚进来,吓了一跳,就见他目光直直的,也不说一句话,地中央放着一个木头箱子,是文斌准备放书籍进去的,他看也不看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天诚,事情怎么样了?”
 
         “我交给他们了,文斌,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先把孩子们送走。反正小匀现在学校都放假了,我想先让她带着孩子们到乡下我妈家里去住一阵子,孩子们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早收拾好了,我这就给你拿来。”文斌说着慌忙跑进里屋拿出一个破旧的皮箱来,“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了,衣物、户口薄和我们这些年的一点儿积蓄,另外还有一张我和佩佩的照片,万一我回不来, 给孩子们留个纪念吧。”文斌一边说一边将皮箱递给了天诚。
 
         “孩子们在哪儿?”

         “在里屋呢,我这就叫他们出来。”文斌说完便冲里面叫道“子平、子安,出来,爸爸有话对你们说。” 说话间就见子平拉着子安的手,从里屋里出来。两个孩子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看爸爸,一会儿又看看天诚。
 
        “子平、子安,过来,到爸爸这儿来。”文斌把孩子们叫到自己的身边,拉着孩子的手,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爸爸要出差了,可能要去很长时间,所以这段时间要由天诚叔叔和小匀阿姨照顾你们,你们要听叔叔阿姨的话。不许惹叔叔阿姨生气,听到了吗” 两个孩子不说话只是用力的点头,文斌从炕上取过大衣和棉帽子,分别给两个孩子穿带好。又对天诚说道:“快走吧,我怕来不及了。”

         天诚一手接过皮箱,一手抱起子安,又用提着皮箱的手同时牵过子平的手,转身向门外走去,刚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放下孩子和皮箱,突然转回身一把抱住文斌,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文斌,答应我,千万保重自己,别和他们拧着。”

           “好的,我会的,好兄弟,快走吧。” 天诚这才带着孩子们出了门,急匆匆地赶回家里。小匀听见声音便从大屋出来,天诚急匆匆地对小匀说:“小匀,快收拾收拾东西,你带孩子们先回乡下奶奶家住一阵子,你放心,过些天,我就去看你们。你快点,我们得赶10点半那班车走。”

          “文斌呢?文斌出了什么事?天诚,你千万别瞒我。”晓匀急得要哭出来了。

          “小匀,文斌没事,你别这样,孩子们都在这里。快去收拾东西吧。”

           小匀和天诚带着孩子们回到乡下父母家里的时候,老两口正在院子里喂鸡呢,乍一看到他们吓了一跳,就见天诚的肩上背着个大包,小匀挺着个大肚子,两个人怀里各抱着一个孩子不说,手里还各牵着一个正在流着长鼻涕的小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奶奶慌忙上前从小匀怀里接过孩子,到了屋里让孩子们把大衣都脱了,赶紧上炕暖和暖和。也把子晴放在火墙根儿下最暖和的地方, 小匀也费力地上了炕 ,把包子晴的被子一层层地打开,看看孩子尿了没有。果然屁股底下湿漉漉的,这一路上一定挺难受的,可是这孩子好像天生就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自己生不逢时似的,不哭也不闹,总是那么地安静。这让小匀着实轻松不少。
 
         “这是咋回事?”公公是个老实人,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可是看了今天的架势心中甚感不安:“天诚,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可不能瞒着俺们!”
 
         “爸,没事儿,一会儿我再慢慢跟您说。妈,您看有什么吃的给我们弄点来,孩子们恐怕都饿坏了。”天诚回答 “有有有,都是现成的,我这就给你们热热去,一会儿就好。”天诚的妈妈一边说一边转身进厨房了。

         吃完了饭,小云把四个小子打发到里屋的小炕上睡觉去了,天诚惦记着文彬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回省城了。天诚走了以后小匀这才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跟公公婆婆讲了一遍。公公吧嗒着旱烟沉默了半晌,又扭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儿说道:“那咱可得好好待人家的娃,不能委屈着。”
 
         “是这个理儿,得和待咱自己的娃一样。文斌是个厚道孩子,怪可怜见儿的,他和天诚一起到咱家来过,可羡慕咱们家了,那孩子从小就是孤儿,好不容易娶了老婆成了家也生了娃,又贪上这么些个事儿,这都是命啊,谁也争不过命去!”婆婆一边说一边叹气,“嗨,但愿老天爷能保佑文斌平平安安的。”

          “村儿里的情形怎么样?”小匀问 公公只顾闷着头抽烟也不说话。婆婆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都死了好几个人了,别提这些了,心里堵得慌。我一会儿去隔壁老齐家看看,他家儿媳妇也刚生了孩子。说不定可以帮着喂喂咱娃不是,这么小的孩子老喝奶粉可不行。”


        老齐一家也都是厚道人,老齐的儿媳妇刚刚生产不久,还在月子里呢?虽然除了鸡蛋小米粥,也没什么好吃的,奶水却多的不得了,不但喂饱了自己的儿子,每天还把子晴喂得饱饱的。子晴的小脸一天比一天红润丰虞起来,只是小匀每每看到孩子可爱的小脸儿,就会想到佩佩,佩佩那么喜欢女儿,不想母女竟是无缘的,生了她却又不能养她教她,佩佩一定是充满了遗憾走的。想到这些,不免会心酸难过一阵子。

        小匀每天抱孩子过来喂奶,一来二去和老齐一家也就成了熟人了。老齐是老实人,对眼前这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有些糊涂,不敢问别人,觉得小匀是信得过的,又是老师懂得也肯定比自己要多,所以也就憋不住把心里的疑惑掏了出来。他闹不明白以前一直好好的人为什么突然就成了破坏分子反革命,他也弄不懂他们究竟做过怎样的坏事,但老齐心想,把人活活的打死似乎不大好。因此,有两次他忍不住问小匀说:“你是老师,懂的比俺们多,你说这啥是反革命呢?”小匀不知如何做答,只好说反革命可能就是反对毛主席吧。老齐又说,那就不对了,被打死了的二愣子不知道多爱毛主席呢?平日里总是念叨说跟着毛主席咱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咋会是反革命哩?”小匀慌忙对老齐说,不要把这话说给外面的人听去,要疑惑就在心里疑惑,千万不要让人知道,不然难保自己也会成反革命的。自听了这样的话,老齐便再也不提了。


注:因为没有经历过文革,场面描写都是听长辈的叙述和翻阅资料而得, 不实之处 万望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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