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引起穆斯林憤怒的講演,果真全無問題嗎?

   
不少穆民為教宗在德國大學的一場學術講演,怒不可遏,即使教宗親出深表歉意,仍于事無補.因視他冒犯穆斯林感情,罪不可恕,結果焚教宗肖像,毀基督教堂,乃至發出追殺令,皆成出師有名.教宗講題本是“信與理”,八頁文稿十六段中僅四段涉及伊斯蘭.論文主旨係回憶並反思信仰、理性分裂的危害,無論是背理之信還是無信之理,一樣都可以演成災難.可惜只管生氣的穆民,概聽不進去,專門挑一句六百年前不是你教宗原話也非他本人原意的引言,儘管大興問罪之師.教宗說宗教與暴力本不相容,信若乖理,會使宗教變成暴力--看來不想聽教宗說甚麼而只顧著抗議的,最後卻反以他們自己的言行,表明了教宗所言非虛.

以學術看教宗這篇講稿,於理有據,分析精闢,不僅是上乘的論文,更博古通今,對宗教學術文化,同有啟迪之功.不過世無完美的論文,教宗是卓越的公教神學家但非伊斯蘭專家.他引古蘭2:256“對于宗教絕無強迫”,說是穆聖早年的主張,但後來古蘭卻出現了“聖戰”.這裡含兩點錯誤,那節經文,並不屬前期的麥加,而是後期的麥地那,此誤一;古蘭有“吉哈德”奮鬥,竟卷無“聖戰”一詞;聖戰觀念最多是在穆聖身後出現,集政教一身而實際為世俗統治者的哈里發,欲合法化其帝國擴張,才以伊斯蘭之名把由內到外的自衛奮鬥解釋類似聖戰,而正式的聖戰說法,反見諸基督教國家的十字軍,此誤二.教廷及教宗對于伊斯蘭的和平信仰與教會自己歷史中十字軍、裁判所等涉入暴力的罪行,其實素有深刻的認知和反省.稽之教宗講稿文本,乃至其過往言論,並沒說伊斯蘭後來變成強迫人皈依的宗教,宣揚戰爭必神聖.故上述二誤,應非理誤,份屬言失.信仰乖離理性,是一宗教的危險偏差,人我皆會墮入,這屬他一貫之看法.人對此篇如有不滿,想要討道理,應扣緊論文教宗自己的原話商榷,不必為當中單一引句而大動肝火.

教宗講稿,這背理之信還屬開場白,他最關心的,卻是當代西方思想極端世俗化的以理排信,因這次講座聽眾是大學各學系學者代表.教宗首先鈎畫猶太上主信仰與希臘理性,在基督教中如何融合,並締造歐洲現代文明;及後神學逆流分裂信與理,由唯意志論到“去希臘化”.信漸離理,從改教的聖經唯一走到康德的實踐理性為第一步;十九世紀自由神學把歷史的耶穌及其教訓都放進人文道德經驗範圍才叫理性理解是第二步;當代科學限制理性只作檢證處處迴避面對信仰乃第三步.結果理性對神聖事物裝聾作啞,宗教竟成次文化,漸失其歷史中參與整體對話的權責.筆者同意教宗的擔憂,一旦理性厭棄對其基礎的探討變得唯我獨是,實人類的不祥之兆,這時代課題值得深思.然教宗檢討的方式悉自羅馬教承繼希臘一路說下來,雖足備一說,但信與理在不同傳統更各取進路,對其說非無問題,大家實可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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