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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批評基督教的經過及教訓
2006-09-05 10:57:56
一世紀基督徒多出身低下階層,教會僅散處羅馬帝國四境,基督教尚未夠起眼,故少見認真批評。看他們不肯參拜羅馬神祇,私下常守主餐,蜚短流長,形容為吃人邪教,任由主流社會糟蹋。知識階層對之更不屑一顧,世有基督之徒,要入二世紀初方出現羅馬人文字著作。論者提到他們,大多當作是一種類似猶太民族的迷信,宣泄嫌惡的感情,缺乏具實的論說。這種憎厭,形之行動,更甚書面,教難頻起,十字架獅子坑烈火柱,均屬常事,然限于地區和時期,此起遂又彼落。
但後來的一百五十年,教會在各地未因不絕如縷的迫害殉難受抑制,信眾反而激增,擴散全國,且多有知識分子和上層人仕加入。這樣非傳統的新興教派才廣受注目,學者要展開直接針對性的批評,因知道一般言行的奚落謾罵和粗暴打壓,已無法奏效。二世紀後葉哲學家克理索Celsus,最代表那種較完整的基督教批評。他反映當時羅馬社會視基督徒為心腹大患的恐懼根由,在于他們虔诚,為追求幻想的永生,甚至甘心尋死,這種心靈力量,是可怕的革命,羅馬光恃嚴刑峻法,嚇唬不住。為此克里索的立論,徵集當時各種宗教神學,多神論泛神論無不可用,以刻薄修辭,判定一神上帝及其信仰者為無神論,甚至不惜借猶太教反基督論調,說耶穌母親通姦,就連門徒也拒絕他出賣他,再筆鋒一轉,把猶耶二教都歸非理性的同惡相濟之輩,然而其從眾又是易騙的可憐無知之徒,總之壞話說盡,這教門全無是處。
如此狠批,相對于基督教的知識分子著述者即史稱教父Church Fathers的滔滔雄辯,
他們二世紀答覆外來攻擊進行護教,三世紀兼回應內部異執從事教理解析,於是便相形粗糙浮浅。三世紀中葉的教父俄利根Origen,寫下《闢克理索》作出全面反駁。他不迴避任何責難,照單記錄,再逐條回應,克氏的原論與失實指控,得到俄氏忠實反映,也終獲保留。《闢克理索》所以寫出,正因為俄氏感覺風雨欲來,偏見積聚,已成仇恨,可惜他再怎麼講理也是沒用,仍無法阻擋250年起爆發的全帝國大逼迫。仇恨本無需理由,但要心安理得去仇恨,最好找理由。那時國家剛舉行過羅馬建城千年祭,然偌大的帝國,現已風光不再,國力衰退,皇帝認為此皆因不敬祖先之神所致。上諭施令,公民都要入廟祭神,為國家祈福,不從者收監,基督徒拒拜偶像,乃成打擊目標,被投獄從事苦役,折磨慘死無計。仇恨蔓延,益變暴虐,官員信教立予抄家,教會領袖更須處死。教難十年,基督教根基,竟絲毫未動,社會內憂外患,反有增無減,帝國氣若游絲。拉無辜者來為現實的困難代罪,虛耗精力,畢竟是講多少的克理索理由既不成理由也無補于事。十年盲目反教,終不了了之,國家性質的打壓掃蕩暫時和緩了,只剩地方上的排擠私刑。
對基督教動手減少,不等于動口可免,批評的理論水平更待提高。俄利根建立首個基督教神學體系,已借助新柏拉圖主義,這是一種吸收宗教態度完成的古希臘末期哲學思想,俄氏之後同用來抨擊基督教。新柏拉圖派第三代傳人坡菲留Porphyry寫《闢基督徒》十五卷,他比半世紀前的克理索熟悉聖經,會大談新舊約矛盾,耶穌言行不一,使徒內哄。他手段成熟,不作生硬全盤否定,也肯承認耶穌的教訓高明,只可憐後人把他當神來拜,乃變邪惡教派。他甚至懂得借基督徒的詞匯及觀念,申引自己的宗哲觀,如勿做屬血氣的人,當憑信望愛成為宇宙太一也即上帝的殿。鋪墊這類更有水平的理論意識,待時機一到,又再燃爆仇恨!303年皇帝戴克理先Diocletian宮庭失火,歸罪基督徒陰谋,更深層原因是鄰國亞美尼亞已變基督教國家,怕內呼外應,威脅帝國安全。他是中興明主,敉平內亂,擊退外敵,改革經濟。為增皇權合法性,自稱主和神Dominus et deus,使原有的羅馬帝銜「最高祭司」,
更添神權意味。戴帝的才智,令之對付基督徒起來尤為徹底,先拆毀教堂,再焚燒聖經,三監禁教士,四嚴刑不獻祭教徒,五要國民在拜像與死亡之間作出選擇。
這次逼迫蓆捲全國延續八年,最後竟由戴帝的繼任人又教難背後的鼓手,臨終宣佈:寬容基督徒,請求你們同心愛國,為國祈祷!因當時基督徒不是少了,反更多了,數逾帝國人口的廿分之一。圖用打壓方式對待真正信仰,不論是言是行,都無以服人心,無以改變國家命运。按我們中國人的老話,這叫倒行逆施,不懂順天應人。再兩載代興的新君康士坦丁,正式頒佈「米蘭上諭」,解除250年至313年基督教非法宗教的罪名。康帝優容基督教,同時一樣扶翼改良的羅馬傳統宗教,他的錢幣,一面刻字基督,一面鑄像大陽神。他得基督徒史家立傳譽為史之明君,又為羅馬元老院奉入奧林匹克聖山與諸神同列。康帝沒作戴帝的蠢事,不設打擊信仰的國策,聰明利用宗教為政治服務。他有戴帝缺欠的政治魄力統領全國,更有戴帝所無的狠心,不只敵人即使親友同僚,若疑不忠殺之無赦。死後諸子奉行老父的操控宗教策略,然乏其平衡術的巧妙,打擊清理不合意的教門,兄弟鬩牆,更你爭我奪互相追殺。直至他們的堂弟猶利安Julian接掌政權,才結束這一家人的荒謬。猶帝幼年遭滅門,甫一登基,立即推行法術化的末期新柏拉圖主義。他勵精圖治,潔身浴德,品格足向稱言耶穌的叔父堂兄誇口。因小時受灌輸基督教教育,深悉傳教反教都不能靠打罵,他振興古羅馬多神教以禦基督教,和風細雨,不太著跡,婉轉把信徒調離教席公職,削弱影響,扶持非主流小派包括猶太教,令互牽制。他衣褐吃素,吟頌諸神的詩篇,編寫闢加利利人的文章,執政與反教共十八月,速隨戰死沙場,人亡政息,倒耶風潮身後終成絕響。克理索的輕蔑,坡菲留的尖刻,猶利安的深算,都歸枉然,正信反而是要經過批評和刀口下茁壯的。基督教若身敗名裂,是因她暗戀虛榮投靠權勢貪享安逸,自內腐化,但那該作後話,當屬史冊的另外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