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上床了， 十点半我去看她。 她用小被子紧紧裹着小身体，只露出两只大眼睛。 “干吗呢，还不睡？明天还得上学呢！” 我问。女儿眼里有惊慌，问了一连串问题：“妈妈，你什么时候死？”“你死了我想你怎么办？”“我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小孩也不想买大房子，我不想让你死。”我听了先是觉得好笑，才五岁就要和我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及而，又有些伤感。我也不想和她和我的亲人们分开啊。
记得我小时候也有一阵子，天天一躺进在被窝里就哭得天昏地暗，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父母大概以为我挨了老师批评正在反省，或者干脆就是太忙没在意，也不管，我就一个人哭啊哭啊。我想：爸妈会死掉，我再也看不见他们了；我也会死掉，我会去哪儿？还是干脆变成了地上的泥、地上的土？我死了就没家了，多凄惨，考这么多一百分有什么用！
这个问题困扰我很多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后来干脆就不去想了、不敢想了。不想了，恐惧感还在，大概到了二十多岁偶尔想起死亡，还不寒而栗，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恐惧的来临像怪兽在吞噬我之前那一霎那，令我浑身颤栗，无处可逃。
在国内时，有亲戚是地下教会的，有时来家看我奶 奶，同时逼风头。外地抓地下教会的组织者抓得很厉害。她向我传福音，我的姐姐是绝对不听的，一开言就跑了。那时的我也将信将疑。到澳洲后，有心入教，可惜找不到合适的教堂和令人信服的传教。也没有受洗。去过几个，觉得人文气氛不适合。在这里多说一句题外话，如果哪位可介绍一个在悉尼的由文化水平较高的人组成的国语堂，在下多谢了。
人有前世来生吗？我和我爱的人们在我的来世还会相聚吗？我已不再惧怕死亡，但不愿和我爱的人们分离。我死了以后能不能常常来看那些还活着的人？当然保证不去吓坏他们。或者和已死的人重聚首？不会有人给我答案。我想信教，但有疑惑。受共产党教育太多年了，共产党说信教是一件只有没文化的文盲才会去做的令人羞耻的事，这种情节也困扰我。想早一天得救但又有怀疑，很矛盾。
早以前女儿曾经问我，她到妈妈肚子里之前在哪里。我告诉她：那时你和妹妹还是天使，有一天，我向上帝祈祷，希望他送给我一个聪明美丽的小女孩，他就把你和妹妹先后送给了我，你们是上帝送给我的此生最好的礼物。
此时的她提到了死亡的问题，我不想我的宝贝像幼年的我一样饱受困扰的痛苦，就这样解释给她听：我会死，但要过很多年，不会现在或很快死掉的，你放心！我一定要等你长大、至少要等到你长到像姥姥姥爷这样老的时候，再死。等我死了，我会重新回到天上、上帝的身边当天使，就像你我在出生之前一样。我会在天上等你，我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就像我在悉尼而姥姥在北京一样。我死以后，你听不见我说话，也看不见我，但妈妈永远在你心里，当你想我时，我就会来看你。她暂时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不再一连三、四天失眠。她才五岁啊。
其实我心里的疑惑不比她少。不敢肯定我的回答是不是在骗她、我的回答是不是真的。因为不会有人活着时告诉我他死了以后是什么样，更不会我死了以后再告诉诸位我的状态如何。
但是我宁愿相信那一切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