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中秋明月夜下的你--可还安在？( 全文+插画)

那年中秋明月夜下的你--可还安在？( 上 )(插画) 2006-10-10 18:05:53

(写给不知名的、只见过一面的你，并送上----遥远的祝福。)


那是在我20岁在山区已生活了几年，那年的中秋节第二天，8月16月正圆。我住的房间在村子最前面一栋
二层土楼的楼上边间，另一间是一民办教师的。楼下是生产队的粮仓。而楼上是生产队的办公室，小学的课堂兼会议厅，四排直排六、七套桌椅同时给四个不同年级，就一个民办老师教，每节课就教一直排的一个年级。没轮到上课的就自习。到小学五年级时就不能在此读了，要走路半个小时到我们大队所在的正式小学读了。

山区的日照短，天已凉了，晚上都已穿上两件长袖衣了。睡前等每天都来我们房间报到的村民们陆续回去休息后，我独自在阳台遥望那凄美的月亮，月光下一片惨白。村前的小河花花流淌的声响伴随那倒映著银色月亮碎鳞鳞地闪烁。当然思乡情起，不禁泪眼朦胧。。。。！

我沉浸思乡情绪中，虽然在家乡的十几年过的中秋节也并没什么特别，但是月饼，那气氛加上古人关于中秋节的诗句，的确每年中秋望着月亮，不，不用望着月亮，只要一想到中秋这种思乡的情绪就会浮现，我想永远不会改变的了，并会伴随著好一阵子低落的情绪，这可能跟我常年离乡有关。

突然急促的动物脚步声和狗的狂吠声往前面河边涌去，我们村里共有十几条狗。都被惊起，扑上前去，听了就知道对方是有生命的、对它们没有危险的动物或人靠近我们，要是对它们有危险的叫声就不一样，记得有几次据说是老虎远远经过，单单老虎那很远的长啸声就把它们吓得屁滚尿流，每只都狠命的撞进门内，浑身发抖，只有2、3只还没经验的躲在门后，小声的吠著，最后可能是长辈的警告下才转为“嗯嗯”的声音。


举目望去，是有一个人影，灰朦朦的看不清楚，十几条狗都在那穿来窜去的，叫著，阻挡著，那人影也不敢动，僵持著。我平时也不是好奇的人，就远远望着，直到我们队长披著外衣出来，看到我在楼上就问我是否看见前面是怎么回事，我告诉他以后，陆续有几个胆子大些的集中在楼下，大家决定前去看个究竟，叫上我一同前去。

靠近些赶退了狗我们才看清那是一个女子，月光下看得出长得很秀气，端庄，衣服也比我们这里的人洋气点，和我们知青差不很多。问了后就让她随我们进村。可能是自私之心人皆有，对不明来历的人大家有点不放心，就叫我打开我们的厨房(就在我们楼下隔3、4米的空间，不能和粮仓建在一起的，防火灾。)

我开了厨房门，点上煤油灯，让大家进去。毕竟这是个女子，我又无权解决什么就退到门外。(待续)
由jk张贴 @ 2006-10-10 18:05:53 (1050)

那年中秋明月夜下的你--可还安在？( 中 )(插图) 2006-10-12 01:39:58

被赶开的狗无趣的散开了，我们这里养的狗都差不多品种，颜色也没几种，但有一点是一样的，就是叫起来很凶其实很和善的，没听说过有被狗咬的即使对完全陌生的人，它们只是仗著人势尽心的守著家园，叫著吓唬着想要进村子里来的陌生人，自己人来了也就没它们的事了。

这女子的两件行李也被大家帮著提进厨房，是一个旅行袋，这旅行袋在我们当地很少人用得起，一般是城市人用的，要不少钱才买得到的，我们知青是有，当地人有需要时，也曾向我们借过。而另一件行李是一条兰底白花的布包著，这是当地人最常用的包行李的样式，再有就是一根硬木棍，另一头还翘起，这是特制的专门在出远门背行李用的，用那翘起的一头可勾住行李放肩膀上一只手在胸前扶著木棍，这边酸了换过另一边，那木棍也可当武器吓唬小动物，或蛇。在我们这里时常可看到出门人的这身行头。



这女子显得大方得体，进门后就扯下红色头巾，这是当地人在冬天很冷时或夜里外出时常见的，男人有时也会用，冬天很冷很冻的真怕一不小心把耳朵拨掉了。一看和我们当地人一样的头发样式，但总觉得有些不同。因是光著脚进来的，我们厨房地板是泥土的又在全村最低的地方常年湿湿的很冰冷的，所以她先解开布的行李，从中取出一双泡沫拖鞋穿上。可以想象平时也是舍不得穿的。



在那包行李中还有几双皮鞋，有几乎全新的。还有里面的衣服看起来都不像我们当地人所常穿的，新旧都有，其他东西没看清楚。她说是江西人，夫家也是山里人，就离我们不远2、3天的脚程。她是嫁过来的。说的话和我们这里人差不很多，加上会说普通话，大部分都听得懂。反倒是队长他们问的一些话她听不大懂。

问她娘家哪里，她摇摇也没讲，只说已没什么家人了，我估计她是知青，娘家可能落难了，讲不出口。因为她那身衣服，皮鞋行李都和我们知青一样，还显得富裕些。不多久队长老婆也来了，并端来一碗茶让她先暖暖身子。并说食物现在正蒸著，一会儿热了再去取来。队长老婆同时也任妇女主任，我们都叫她"队长嫂"反而忘了她的名了。

一会儿功夫队长回去将一大海碗饭端来，上面铺满了菜料，这是晚饭剩下的。 山里 木材多，烧火都用大木头，灶又大，灶膛内常年都有大块的炭，只要添进些细木或干 的草，火就又著了。平时做好饭后，熄了火，洗净大锅添上满满的水饭后洗 澡的热水 都有了。

家家的灶头至少都有两口大铁锅，不是温著茶水就是热水。两口锅的中间灶壁还会挖个不小的洞,放著湿了的布鞋第二天就干了，很聪明实用的。只要有住人，这灶头常年就是温热的。

因为同为女人家，就容易熟络些，队长嫂边看着她吃饭边问著些事，我在门边听著她细声细语的说话声，也就顺便详细的打量著她。

这活生生的是红楼梦连环画里林妹妹的原型呢。(待续)
由jk张贴 @ 2006-10-12 01:39:58 (314)


那年中秋明月夜下的你--可还安在？( 下 )(插画) 2006-10-12 14:24:21
这人长得好看，只是脸色很差灰白的，都低垂着眼皮，只偶尔抬起望一眼谈话的对方就又垂下。看年龄应该和我不相上下，细皮嫩肉的显年轻些。

谈话里得知她结婚3年了 丈夫原本对她很好，只因后来才知道她有先天的哮喘病，加上已由医院确诊无法生育，为了她的病花去不少钱，欠下不少债，她又无法和当地人一样做全部的农活和家务事。夫家死心了，逼著他们离婚。她没选择的可能就离了。

离婚她没地方可去，丈夫留她到前些天再结婚的前日才狠下心将她赶出门，还算有点良心，帮她收拾了结婚时她带来的嫁妆，给了些钱，并特意交代一定要往我们这个方向走。这里的地方比他们富裕，人心也好，说不定可以找到肯收留她的人家，运气好时说不定能有能力帮她治病。听到此心里一阵痛，这可能吗?

这病在我当时所知，还无根治的可能，但生活还能照常人一样，只是无法劳累，要多休息，多营养。我一亲戚男的长辈也是这病，还是生了有四男四女，个个健康。只是比别人少活几年，但也活了50几年快60年了。按当时来讲并不算短寿。只是这病要常年看医生吃药，要是生活在大城市还好些，但在这深山里命运可想而知的。要不是夫家实在走投无路了，像这么好的女人谁舍得。

聊了一阵子后，队长嫂已是满脸泪水，这女子倒还很坚强，平静的娓娓道出她的辛酸，不幸。偶尔抬起眼皮的眼睛里还是能看出她的无助、求生的渴望。当时我确实很同情她，但知道没有能力帮她。正想著是否有
可能让她到我们的城市去，找好的医生看看，但又有谁能收留她呢?想著时队长嫂问我是否可以让她先跟我们知青一起过，以后再想办法帮她找个人家。

随著队长嫂的问话她眼皮再一次抬起，看了我一眼又马上垂下了，嘴角微微露了点笑意。摇了摇头说，不好连累知青。

前一年我们这里是灾年，大家饿怕了，吃的野草，米糠，大便都拉不出，最后用井里的卵石烧水来喝几次才能排出(是取其常年浸泡在阴冷的泉水里的凉气，这是否有科学根据还不知道，先请教专家再决定要不要试用)。排出时你能感觉到硬物刮过肛门，真的，记忆犹新啊。

而今年早稻大丰收，长得好收得多，这里有我不能忘记的功劳(有空再另外说)。加上大家齐心使了个小心眼，就是在用风车吹稻谷时将出稻谷的口关到最小，手摇鼓风机由力气大些的轮流上，使劲摇加大风力，将一些没那么饱满的谷粒吹远些，当成没用的"胖谷"分给大家喂猪用，就不算在收成里，不算口粮里。我们知青没喂猪，但也折了两成好谷给我们。也因此我们队交上的公粮受到粮站通报表扬，上缴给国家的是最好的。

家家户户欢天喜地的，多个外人没人在乎的。但是她需要的不可能只有这些，她自己也明白，如果是有人要了她并为她治病就最理想了。

只能一切明天再说，今晚就先住下，但我们的厨房太凉太湿，不行。而大部分人家都睡了，也不好吵醒人家，最后决定让她到楼上教室地板睡，就在我的房间和教师的房间中的地板上铺著张稻草席子，靠近我们，队长他们也放心些。虽然还不敢接到自己家里睡，但对一个不明来历的、漂亮的、有病的、或还有未知的病的她，应该算很人性人道的了。

她自己有带一被子，估计还是真丝的，很薄、轻、柔的样子，只是布料旧了点。其实此女子外表看不出是逃难的人，倒像是串门走亲戚的知青。(待续)

由jk张贴 @ 2006-10-12 14:24:21 (275)
那年中秋明月夜下的你--可还安在？( 完 )(插图) 2006-10-13 16:31:55
该了解的，她愿意说的都说了。她也露出倦容，天也确实很晚了，平时大家都早早休息的，一般不超过10点，最早休息的人7、8点就都关门吹灯睡下了。本来她想等大家走了后才要到河边清洗。但队长嫂怕她着凉生病，将她带回家洗了澡上楼安置好大家就回去睡了。

秋天的山区夜里雾气重很凉的。队长嫂他们走后，我也关了厨房上楼休息了。我们住的二楼，因下面是谷仓，所以楼板还暖和干燥，再把所有窗子关了，只有两个门是没门扇的并不觉得凉。那民办教师50岁的人居然一直都没醒或可能不愿意多事吧都没露面。

回我房间要经过教师的门前再经过刚刚帮她铺的地铺，她已躺下。斜著照进来的月光下能看到她背靠墙角，被子裹紧全身只露出紧闭双眼的脸。这是警戒的状态啊。不容易啊，一个体弱多病，又如此美貌的女子，只身一人风餐露宿，今后要面对多少未知的事，并不是每天都能遇到像我们村一样善良的人。像今天她本来是想留在上一个村子的，但不被允许，可能人家怕她有别的病，或别的原因，她没说。只说那村的人叫她来我们村，说我们村今年好收成会有人收留她的。

无奈之下只好顶著月光拖著疲惫的身子，冒著遇上野兽的危险再多走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到我们村。这条山路曾经有野猪老虎出没，想起还真后怕。而且还是没吃晚饭的呢，可见人心不一样的。可她又带著有病的身子，一天走不了很远的，她夫家就离我们2、3天的路程，她却走了一个多星期。红颜真薄命吗?令人叹 息。

躺在床上好久，外面不时听见她急促喘息的声音，和翻身的声音。想著她的命运，久久不能人睡。突然想到我今天晚饭后还留下4、5条煎鱼，本来留著明天吃的。(鱼的来历写了但觉得不必要，留以后用)。心想没钱帮她，这鱼就让她吃了吧，明天说不定我起来后她已走了。但又怕她受到惊吓，犹豫再三，先点上灯，打开房门灯先行，让她知道我要出来，然后说我有几条鱼放这里，给你吃的，放下鱼就急忙回房间。不多久就沉沉的睡了。

第二天起来时已9点钟了，昨晚也不知几点才睡著，头晕晕的。楼下闹哄哄的，门边已收拾得不像昨晚有
人来过。下去一看大家都围在谷仓前，原来队长嫂一大早就叫村里6、7个老光棍汉来相过亲了，没人愿意要，就是怕传染到什么医不好的病。年轻些的都已订好亲了，也没人愿意。

女子也很平静的和些女人们说着话，气色好了许多。见我来嘴角也就微微露了点笑意，眼皮又马上垂下了，这也算打了招呼了。今天光线好，觉得她的确漂亮动人，几个我平时教夜校的闺女媳妇打趣的让我留下她，这下她眼皮更不敢抬起，灰白的脸色露出淡淡的粉晕。这不合宜的玩笑话让我呆不下去，还是到厨房漱洗吃我的早饭。

这时出工的哨子响起，队长喊"上工了，走了。" 陆续的都走了，只留下几个年纪老的和队长嫂陪著她。今天我不用出外，在村里上工，不好意思面对那无助的低垂的眼皮，我上楼去了。

楼下队长嫂她们交代著要小心什么什么的，看样子那女子是要离开了。我也赶紧走向阳台，是的，一群人
已经过晒谷坪，向村前的小河慢慢走去。


就在我昨晚见到她站立的地方，她们站定了，从队长嫂手中接过行李挑上肩。另一只手挥了挥，最后的几下显然特意往高处摇摆，眼皮也抬高了，看了看在楼上的我，转身下了河。我心里一阵酸楚，真想喊她留下，但我有此能力吗?

只能在心里祝福她。希望上天能保佑她。 趟过小河就可以上公路了，公路可以通向有希望的地方。一直往前走，天地或许会宽些的。往前走，说不定你生命里注定会有奇迹。往前走。。何处是你的归宿?

也希望你能看见我的祝福! (全文完)。

>由JK原创以美国洛杉矶2006年中秋。
由jk张贴 @ 2006-10-13 16:31:55 (257)

jk 的评论 jk 评论于：2006-10-13 23:51:29
谢谢你看完了，她自离开后就没人知道了，真希望她现在能看到我写的。这也就是我想祝福的。
linda319g 评论于：2006-10-13 20:26:42
这女子后来怎么样了?无论如何经过了这么多年,还远在万里的人还会想起她,也是一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