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嗯。”
风谷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一眼。
她的长裙飘飘然地垂到了脚面上,但我依然看见她穿着一双浅金色的鞋。
为什么意味深长?我觉得奇怪。
原以为我们的见面会笼罩着轻松欢快的气氛,至少多说几句有用没用的话吧,唧唧喳喳,闹闹哄哄,也显得亲热是不是?
上,又上,再上辈子,当我还是一头大象的时候,她是一只小猪。我们曾经约定在红海或者黑海的岸边碰面,谈一谈关于该死的皮毛和毛皮的问题,因为我们都只有厚厚的皮,没有茂盛的毛。
象算猪算,都不如天算。我去了红海,她去了黑海。
几世过去了,如果你去红海,还会看到一头象的化石茫然地伫立,望眼欲穿,而黑海岸,一只小猪的四只蹄子印深深地刻进了沙石里。
我们的灵魂在虚空中呼唤对方。
“哎,早知道你不认识红海,我就约黄海了。”
“哼哼,早知道你色盲,我就给你配付标准变色镜了。”
再度投胎,对我们这样的大象鬼小猪鬼很容易,孟婆很同情我们的遭遇,她发誓让我们在某一世相逢,否则她会觉得很没面子。据说在望乡台上努力工作的小鬼儿都是她的亲戚,而他们总是一个没留神,让我和风谷擦肩而过。
那回喝汤之前,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做人。
因为我们看见那谁,那谁,那谁......都争先恐后地做了人。
“再碰不着,别怪我,我只做这一次人了。”
“哼哼,你以为我愿意啊,这一回把眼睛变成火眼金睛啊,别说我没提醒你。”
人是那么好做的?
路上我们就走岔了道儿,她去了北美洲,我奔了欧洲。
这不是嘛,昨夜雷鸟告诉我风谷在围湖畔再次出现的消息,我就立刻出发了。
雷鸟说:“不要坐过了车站,到地方了千万想着下来,我先飞一步了。”
好,我记住了。
围湖有点儿冷。秋天的光景毕竟是圆熟中有深深浅浅的萧瑟。
等了没一分钟,风谷在她的木屋门前出现了。
可她的裙子和鞋,挡住了我本来要喷薄而出的话,嗯,绝对要交待一下,裙子是黑色的,她的鞋嘛,我只看一眼就知道,是纯金的。
金的?金的!
“风谷百忙,风谷辛苦了。”雷鸟说。
“哼哼,你先从房顶上下来,别给我压塌了。”
风谷看着我。我看着她。雷鸟看着我们。
哦,老天爷一定要原谅我,我现在想见的不是她,而是她的金子。
我从没想到风谷居然有那么多的金子。
“进来吧。”
屋子里只有一张长长的桌子,深褐色。也怪了,我见过风谷的桌子,全都是深褐色的,这让我很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要把木匠抓过来杀了。
可是不行啊,风谷的眼神使我在一秒钟内忘记了来意。
桌子上摆满了黄金的首饰。
我终于明白她干吗那么意味深长了。
我干什么来的?为谈皮毛,为杀木匠,还是为来生?
“金子呀,金子!你快点儿看啊,我在门外守着。”雷鸟已经急了,直奔主题。
又是一件怪事啊,投胎好歹也投了许多回,他居然永远是雷鸟,也居然永远是火爆脾气,我决定找孟婆好好谈谈这件事。
“喜欢吗?”风谷拿起一只手镯。
嘘......别打岔,我的眼睛已经不够使了。
灿烂的黄金,绝妙的设计,每一件都能轻而易举地把一个村姑变成了公主,公主遗忘了水晶鞋,水晶鞋爱上了玫瑰花,玫瑰花装饰了大象。
“哪儿来的这么多?”
“我攒的,好些年,本来不想给你看的,但前几天被蜂连蜇了三回,刺激太大了。”
“你爱上了蜂?”
“哼哼,你胡扯,我只是爱上了被蜇。”
“不许无聊!”雷鸟在门外叫。
“拜托你走远点儿,别破坏我们的亲密。”我拔掉了一根羽毛。
风谷轻盈地转身,离开了。
“只许看,不许摸啊。否则来生你在南极洲,我在北冰洋。”
她随风而去,没带走一片云彩。
“下次到风之谷找我......”
我呆呆地注视着,绚烂的黄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