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说的故事,其实从题目上,大家已经明白了。中国古代主流知识分子的故事是进京赶考,十年寒窗,一朝中举。而西方古代主流知识分子的故事是使徒行传,传播上帝的福音,“直到地极”。这两种不同的运动方向,造就了两种不同的文化,影响至今。
孔子与耶稣一样,都怀着一个美好的理想。但是孔子把改造社会的希望寄托在君王身上,他传教的历程是从一个朝廷到另外一个朝廷。他教育弟子也是为了朝廷培养干部,他的学校其实是干部学校。他培养出来的学生,当了官就兴高采烈,可以施展人生报复了,没有当上官就垂头丧气,觉得怀才不遇,世人皆浊我独清。而耶稣从来不把希望放在罗马皇帝身上。他说凯萨归凯萨,上帝归上帝。他号召门徒深入民间,向最穷苦的人传播天国的好消息。耶稣生前没有办学校,但是教会其实就是学校,后来基督教教会还衍生出了教育神学之外知识的现代学校。
基督教面向民间的精神,鼓励着一代又一代基督徒下乡传教,越是狂热的门徒,越是走向穷乡僻壤。经过上千年的下乡传播运动,基督教在西方扫除了文盲,在社会的底层建立了一个坚实的基督教道德基础,这个基础也正是文明的商业和民主的政治之基础。没有这个道德基础,就没有现代西方。
儒家面向朝廷的精神,鼓励着一代又一代的儒生从穷乡僻壤走向城市。特别是科举制度设立以来,儒生们即便在乡间寒窗苦读,一个个也是心系朝廷,梦想金榜题名。从农村到城市,从内地到沿海,到处都可以看到儒生们奔向京城赶考的身影。争相入朝做官,做不了官也要做官的附庸。气极了,出城加入土匪,最后闹一个招安,也还是要做官。
在儒生们像苍蝇一样,围着朝廷嗡嗡乱转的时候,中国的乡村却是文盲一片。毛泽东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说,“农民没有文化。中国有百分之九十未受文化教育的人民,这个里面最大多数是农民。”毛泽东说的是一个事实。中国的社会底层的确没有文化,所以也没有道德建设。贪婪,嫉妒,欺骗,固执,狭隘,仇恨,赌博,懒惰,卖淫,暴力等等一切人类的弱点,都处于随时失控的状态。
正因为如此,中国的社会底层处于半野蛮状态。其实半野蛮状态也是一种文化,也可以叫流民文化。这是中国儒家文化从反面催生出来的。这种流民文化的理想比儒家文化还要高,那就是不仅要当官,而且还要当皇上。你儒家文化仁义道德,我流民文化偏不讲,一切跟你反着来,就是不讲理,不讲道德,看你怎么着?所以中国历史上有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儒生与土匪都在同一片土壤上生长出来。土匪进而军阀,退而乞丐,能伸能缩,能高能低,能左能右,只要能生存,只要能打天下坐天下,什么都可以接受,根本不管什么信仰,根本不管符合不符合道德。这让儒家惊呼,痛苦,愤恨。可是怪谁呢?难道儒家没有历史责任吗?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毛泽东倒是一个远离孔子而接近耶稣的人。他搞工农扫盲运动,他鼓励知识分子跟工农相结合,他建立农村党支部。但是毛泽东犯了两个致命错误,一个搞政教合一,让世俗权力腐蚀了党支部,一个是搞阶级斗争,鼓励仇恨,制造阶级歧视,也就是变相的种族歧视。因为有歧视,就无法有博爱,无法有平等。因此最终没有在社会底层建设起来一个文明道德基础。而中国就是在这样一个荒漠般的道德基础上开始进行经济改革的。所以现在商业充满了欺诈,富者淫,穷者恨。急功近利,暴力遍地。
当然并非儒家没有好主张,但是儒家千好万好,不把眼睛从朝廷转移到社会底层,就等于没用。民主政治,文明商业,都依赖于一个良好的社会基层道德。没有这个道德,即便是三权分立,法官依旧可能谋私利。没有这个道德,即便是民选长官,也可能把最能许愿的骗子选上去。而社会基层的道德建设,需要一群像基督教下乡传教士的那样心系底层奉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