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离开中国已5年或10年都没有回去过的同胞,如果你的老家座落在市镇,我敢说
你若没有家乡亲朋的引领,回家的你会找不到自己的家门。这绝对不是夸张,你看我,才在半年前从那里出来的我,当朋友公司接我的车驶进那条走过20年的小巷时,我却找不到自己的大院门。
原本小巷高低错落,粉墙黛瓦的江南式老平房一大部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道单调笔直的
围墙,围墙内象刚刚经过了战争或地震,满目的残垣断壁和石块瓦砾。原来我们院门前的两大株翠竹也被关进了围墙内,通向我们家住宅楼的深深的院子已经不见,院门已被封掉,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提醒我:26号在以东20米。退回20米也见不到院门,而是一条直通我们公寓楼的汽车路,载着行李的车可以开进去,省了负重步行的力,可那一井一井院落的深幽和宁静,只能到记忆中去找寻了。
我父母家所在的老公寓,虽然因年久失修而风烛残年,可就因为隐蔽在人家的院子深处
又住户众多(有5层之高),被开发商觉得无利可图而暂时幸免于难。26号对门的王姓人家,6年前新造的2层小楼房被夷为平地,据说他们因此得到20万元的补贴。可是王妈妈拿这点钱在这条巷子里已买不到
一套公寓,而在她家原来楼房的地盘上将造起一排连体房,毛坯的售价在1万元/平米。在小巷里住惯了
的王妈妈不愿孤身一人住到给动迁户建造的邻里陌生的郊外公寓,索性在某老邻居家里租了一间卧室,
又在我们二楼的孙姓人家搭伙,做起了“``都市流动老人‘``。
街道上的变化更是快得惊人。本来已算漂亮的铝合金流线形公共汽车小站台全部换成飞檐翘角,
漏窗青砖的古式建筑,把江南古典园林的一廊复制了再搬到街上,主意很妙,但据说每个站台造价37万元!大手笔还在后面:多数马路几年前铺的青,红相间的地砖全被撬掉换成花岗岩石板,街灯都换成宫廷式样的宫灯。报载:仅仅照明更换一项,已投几千万元。这样大动干戈只为今年6月在该市举行的世界遗产大会,不过是3-4天的会议,是否值得动用百姓创造的如此多的财富,耗时一年多地修饰本来
不差的门面?去年此会议在巴黎举行,近年多次去过巴黎的我,没见东道主为了会议而把凡尔赛的花园搬到街上去。可巴黎的魅力依然如故。
在我认为真正应该重视的属於我们那个城市灵魂的水,却变得越来越污浊。这个被称为``东方威
尼斯的``水城,每天有100多人撑着小船在诸条运河里穿梭,遗憾他们不是威尼斯运河里风情浓郁的``贡都拉``船夫,而是水上清洁工,每天打捞出上吨重的垃圾,但无法打捞的是河岸两边的众多餐馆排出的污油秽水,及一些附件工厂悄悄排放的工业废水。难道与会官员只会听任安排,在大街上看看,就不会走上小桥,去闻一闻,看一看这城市之灵魂?城市面貌三天两头巨额投资的更换,最得益的可能并非是百姓,而是某些官员,及与之合作的公司,连出租车司机都在议论的分管城建的前副市长,就是再好不过的例子:他因巨额受贿而已被``双规’``,传说金额可能不止几千万!东窗事发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我的家乡真的一下子如此富有了吗?
还是在当地的报纸上,看到一个的报道:本市评弹大师某某某,因退休工资不够支付
医药费而上街捡破烂卖钱,记者夜间去看她时,她在户外接待他,夏夜在室外倒是凉快又浪漫,可这不是她的初衷,她是为了节约电费,报道说她一个月只用一度电,就是说,她几乎不点灯。更不用电器。这难道是我们这个经济发达城市里被称作大师的现状?我心痛,我不想去怀疑这篇报道的真实,因为本市报纸报道有名有姓的本地人,别人很容易核对它的真实与否,我更愿钦佩作者的正义感和责任感。评弹虽然没有象昆剧一样被评为世界文化遗产,但她以其婉转的唱腔,细腻的叙述而独树一帜,深得国人喜爱,即使算不上世界级但至少算得上国家级文化遗产,这类大师难道不该被更关心和保护吗?其实,他们需要的比起众星捧月的明星来实在是微乎其微。可是他们的一点点抵御年老病痛的经费却无法得到保障。人们忙着去追逐另外的明星,如刘德华,周杰伦已经大富大贵的歌星,他们来我市的演出票价,最高已达888元和1288元!在一碗焖肉面只需2元多的地方,这样的票价是什么概念?
再次心酸的是一个11岁的女孩在走过一个宿舍楼梯的时候,被一个兽性大发的民工撞见后劫持到
宿舍欲行不轨,女孩竭力反抗却惨遭毒手,歹徒把花季少女扔出3楼窗户!少女暂时没有死,但奄奄一息,内脏多处出血,很多骨折,被送到医院后因民工父母倾其所有还是不够开刀费用,只能做便宜的保守疗法。因为此事的新闻价值,引得电视,报纸天天做追踪报道,媒体也由此而发挥了慈善机构的作用。每天陆续有市民去看望这个不幸的少女和并资以延续甚至挽救她生命的金钱。可是我关注了十几天的新闻,每天捐款的加起来不过是千儿八百,多半是什么李女士,张女士,退休工人夫妇,杨同学什么的,对於如今天文数字似的手术费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这不能怪市民的冷漠,因为媒体每天都有需要帮助的新闻:这个为了筹集为亲人治病的费用而要卖肾,那个为小孩读书筹钱想卖家里最值钱的电视机,。。。市民就是捐献全部工资也帮不过来,何况自己也有急需钱的时候。我想,少女无辜被害是不同于一般生病的特例,却没有一个重量级的政府部门出来说话,也听不到医院说我们免费为其治疗。如今的医院,其实比商业系统更商业化,药品,医疗器械用到病人身上,要收取出厂价十倍,20倍的钱已是公开的秘密,住院或开刀病人再额外塞红包给医生,护士也成了惯例。一个略微严重的伤病,医院开出的费用令一些贫困家庭砸锅卖铁,卖血卖肾也难以企及,因为这样的高额利润是建立在已经处在困难甚至危难中的人身上,有乘人之危的感觉。医务人员原本那圣洁的白衣天使形像难以保持。当率直的我跟一位牙医说起医疗界的黑暗时,他振振有词地说:可是我们去买房,孩子去上学不会因为我们是医生就得到优惠呀。我无言以对,好像形势进入了一个黑吃黑的怪圈,难怪需常常行贿的生意人说,这年头,人的胆子越来越大,越杀越黑,越杀越贪。有一定位子或权势的人,很多急吼吼地忙着抢钱。
接近中秋节的时候,我能在我父母那陈旧的公寓里连续几天看到南窗,北窗外灿烂的大型烟火晚
会,每次长达10多分钟。我没想到无意中这么轻易地得到政府创造的奢侈。这在我多年的欧洲生活里是不曾有过的。可是我却是个生来没有享福命的人,在无比绚丽的光影声色里,想到了那个被色狼扔下三楼的小姑娘。他们为何不能压缩一点奢侈,去帮助那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呢?
家乡呀,你的外貌变得越来越漂亮,强大,可内在的却让我越来越认不得你了。当我越靠近你的
时候越觉陌生和迷茫。
究竟哪儿是我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