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之四:第一次反蒋的失败
共产国际指示中共抛开国民党干革命的《五月指示》密令,是造成武汉国民政府“分共”的直接原因。为什么共产国际会突然传来一个《五月指示》呢?这与当时苏联内部进行的斯大林和托洛斯基的权力斗争有关。在中国问题上,斯大林持比较现实的态度,要求中国共产党在国民党统一中国以前,保持与国民党的合作。而托洛斯基却持比较激进的态度,要求中国共产党抛开国民党干革命,通过暴力革命建立真正的苏维埃政权。
斯大林通过苏联驻国民党政府顾问来指导中国革命,苏联顾问鲍罗廷是斯大林的代表,而托洛斯基却通过共产国际这个组织来指导中国革命,带来共产国际《五月指示》的印度人鲁易则是托洛斯基的代表。这样的双重指导,也给中共带来了很多麻烦,中共内部也分为现实的斯大林派和激进的托洛斯基派,在当时似乎支持激进革命论的人占了上风。在南昌起义问题上,1927年7月23日斯大林派来接替鲍罗廷的苏联代表罗米那兹,强烈反对中共搞武装暴动的南昌起义,但并没有说服中共的激进派。
汪精卫看到共产国际指示中共抛开国民党干革命的《五月指示》后,开始要求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的共产党人退出国民党,进行所谓“分共”。当时武汉政府的大部分国民党人都赞成分共,只有孙中山的遗孀宋庆龄和外交部长陈友仁等很少数人反对分共。宋庆龄反对分共的理由,是声称凡是孙中山生前亲自制定的方针政策都不能变,否则就是总理的叛徒。
汪精卫反驳宋庆龄等“凡是派”的意见时说:“孙先生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根据其三民主义之原则来发展他的观点,改变他的策略。当初他联合袁世凯,后来经过事实的教训就发动了讨袁,当初他依赖陈炯明,后来他又义无反顾地发动征讨陈逆。如果孙先生看到今天武汉的形势,看到共党正虎视眈眈地欲篡我党之权、我党之军,他会怎样?他一定会改变他的三大政策的。”
本来汪精卫和武汉国民政府并没有打算象蒋介石那样武力清共,而是准备让共产党和平地退出国民党。但共产党1927年8月1日在南昌发动了武装暴动的“南昌起义”后,使武汉国民政府的和平分共政策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弯,也开始逮捕处死共产党人。汪精卫后来检讨说:“由于我的误谬纵容,才使共产党发展到这个地步”。汪精卫的“容共”政策使他在国民党内部的威信受到很大影响。
武汉国民政府开始“清共”后,武汉政府和南京蒋介石政府之间的根本分歧就消失了,很多国民党人开始要求分裂的武汉和南京政府重新统一。1927年8月初,冯玉祥分别致电宁汉政府,请求双方重归于好,合二为一。武汉政府坚称自己是正统政府,斥责蒋介石违背党统党纪,在南京另立政府是“以军治党、以党窃权”,是搞个人独裁的结果。汪精卫提出宁汉政府重新联合的前提必须是蒋介石下台,南京方面的国民党人要求宁汉统一的呼声也很高,特别是在南京的李宗仁桂系军队的势力膨胀,也从侧面催促蒋介石下台。
正巧蒋介石指挥的北伐军在1927年8月初的徐州作战中,又败于孙传芳的军队,蒋介石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提出需要“休息一下”,于8月12日离开南京前往上海,8月14日正式发表下野宣言,前往日本访问。蒋介石的下野使汪精卫等反蒋派松了一口气,8月19日汪精卫代表武汉政府发表《迁都南京宣言》,汪精卫以为从此国民党就可以实现“以党治军”的文人领导,消除军人独裁的疾患。
但汪精卫却想错了,当时的中国是一个谁枪多谁发言权就大的强权社会,各路将军拥兵自重,汪精卫这样的文人政府根本无法对他们进行有效的管束,更不要说进行领导。蒋介石宣布下野后,支持蒋介石的人纷纷离开南京,南京又成为李宗仁、白崇禧桂系军人掌权的军人政权,所谓“才驱走虎,又来了狼”,桂系军人依靠手中的兵权,并不服从汪精卫文人政府的领导。孙中山是一个文人革命家,最早跟随孙中山干革命的汪精卫等人也均是文人政治家,没有效忠于自己的嫡系军队。作为文人政治家的汪精卫要想在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社会中搞民主政治,几乎是一种空想。
随著北伐的进行,国民革命军中桂系军队的势力大大扩张,但桂系在党内却没有什么地位,于是统治南京的桂系实力派把在上海的西山会议派国民党元老请来,帮他们在政府中撑腰。西山会议派是国民党中最早开始反共的一派,1925年11月曾在北京西山碧云寺的孙中山灵前,召开过反共排共的西山会议,当时汪精卫主持下的广州国民政府在二届一中全会上通过了《弹劾西山会议案》,并宣布开除林森等18人的党籍。
然而西山会议派并没有就此绝迹,他们仍在坚持活动。后来西山会议派迁往上海,在上海自行成立了国民党中央党部,和广州的正统国民政府相对立。在汪精卫和陈独秀发表国共两党合作的《联合声明》时,西山会议派的上海国民党中央党部,曾以国民党中央的名义斥责汪精卫的行为是“卖党、卖国之罪,愿与国人共弃之。”蒋介石在南京另立政府后,作出了恢复林森等18人党籍的决议,但武汉的汪精卫政府并不承认这个决议,所以西山会议派对汪精卫耿耿于怀,极力反对汪精卫当国民党的领袖。
1927年9月11日,武汉政府、南京政府和西山会议派的三方人士,在上海召开了宁、汉、沪三方中央委员谈话会,讨论宁汉政府合并和统一党务的问题。西山会议派的张继发言说:“既要统一党内各界同志,就要承认上海的中央党部,就要废除二届一中全会上的《弹劾西山会议案》。这个非法决议案是当时左倾路线的产物,必须宣布废除,否则怎么能团结统一党内同志?”
汪精卫反驳说:“中央的决议岂可任意废除,除非由将来的四中全会作出新的决议。”汪精卫的发言遭到宁、沪代表的强烈反对。李宗仁说:“我们迁都南京后,于6月7日宣布林森、张继等18位同志恢复党籍的决议,所以才有今日统一党务的基础。汪同志,你也不必再坚持过去的决议了。”
汪精卫仍坚持说:“南京的决议我们武汉中央并不知道。现在我提议:西山会议派决不能参加二届四中全会,但为了团结同志,可容纳个人参加,不能容纳上海党部。二届四中全会必须在武汉召开,否则我们武汉的同志不参加会议。”这时宁、沪代表们开始翻汪精卫的旧帐,指责汪精卫反共不力,贻误了党国事业。宁方代表自称他们是反共的先进,而沪方代表则更标榜他们是反共先进中的先进,这使汪精卫不得不自责说:“武汉方面防范共产党过于迟缓,请求处分。”
在这种拔剑张弩的气氛中,孙科突然站起来提议说:“各位,兄弟提出一项折衷办法,由宁、汉、沪三方共同组织一个中央特别委员会,作为过渡,先使合作告成,然后再谋补救的办法。”孙科的折衷方案得到了大部分代表的同意,由于孙科是武汉方面的代表,汪精卫不好坚持反对,也勉强同意这个方案。
后来在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操纵下,推举出14名中央特别委员会代表,汪精卫虽然名列第一,但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人占据多数,使特委会成为一个桂系军人、西山会议派、以及孙科等人的联合体,汪精卫、胡汉民、蒋介石等国民党中的重量级人物,均反对这个中央特别委员会。由于当时蒋介石和胡汉民均已下野,汪精卫也于9月13日通电下野,表示抗议特委会。汪精卫从反对蒋介石军事独裁,又转为反对桂系的军人统治。
汪精卫下野后,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虽然靠中央特别委员会的名义执掌国民党中央政府,但他们在军事实力上无法和蒋介石相比,在党内的资历声望又无法与汪精卫相比,所以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政权注定难于长久。汪精卫辞职后,张发奎、李济深等人,在广东召开了迎汪回粤大会,联名邀请汪精卫回广东指导革命。汪精卫于10月21日前往广州,然后于10月30日召集在粤的中委会成员开会,通电全国否认南京的特别委员会的合法性。汪精卫说:“中央执行委员会是党的全国代表大会选举产生的,非全国代表大会无权取消。成立特委会取代中委会职权,等于取消了中委会,不合党的法统和组织原则。”汪精卫邀集外地的中委会委员前来广州,在广州召开四中全会。面对汪精卫的攻势,南京的孙科等人也发出通电,坚持特别委员会不能取消,邀请各地中委会委员到南京召开四中全会。国民党又出现了宁粤分裂的局面。
就在宁粤双方对峙之时,蒋介石于1927年11月10日从日本回到上海。原来不少国民党人看到蒋介石走后无人能够解决国民党内部的分裂混乱局面,纷纷电请蒋介石回国复职,出面收拾混乱的残局。在南京的李宗仁桂系本来是反蒋的,但汪精卫公开反对他们的特委会后,使他们的政权已难于支撑,所以也表示同意蒋介石回来复职。蒋介石在这次访问日本时办成了两件大事,一是征得宋太夫人同意他与宋美龄的婚事,二是得到了日本方面对北伐的理解和支持。
北伐军1927年3月进入南京时,发生了针对外国人的暴行,为此英美军舰曾向南京城中炮击报复。1927年4月11日,英美法意日5国向武汉和南京的国民党政府同时提出了通牒,要求国民政府正式道歉,惩罚责任者,以及对被害者进行赔偿。南京的蒋介石在列强提出通牒后的第二天发动了“清共”的4月12日政变,作为对列强通牒的无言回答。本来西方列强对苏联支持下的国民党势力的迅速发展十分担忧,蒋介石的反共政变使英美日等以反共为第一国策的各列强,有了一块石头落地的安心感,所以没有再向国民党要求道歉和赔偿。
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争取英美日各国的政治支持和经济援助。当时在中国如果没有外国政治和经济的援助,是不可能掌握政权的。蒋介石一旦离开苏联的援助,就必须寻找新的援助国,蒋介石把眼光转向英美日等资本主义国家。但由于以前国民党和苏联的关系太深,如果只是进行平和的分共,未必能消除英美日等国对国民党反共之诚意的疑虑。所以蒋介石一不作二不休,用共产党人的鲜血来换取西方列强的信任。果然西方各国对蒋介石的坚决反共大加赞赏,开始在政治上支持蒋介石,这也是蒋介石后来能够在国民党的多次内斗中取胜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为什么会发生杀戮外国人的南京事件问题上,国外学者比较倾向于北伐军战士自发地发起反外仇外事件。当时北伐军战士在共产党代表的列宁“帝国主义理论”的教育下,相信中国的贫穷落后皆为帝国主义国家的侵略掠夺所造成,所以非常痛恨作为“侵略者”的外国人,自发地发起了杀戮外国人的事件。也有人认为南京事件是苏联的阴谋:由于当时蒋介石反共的迹象已经比较明显,苏联顾问密令在蒋介石军队中的共产党员挑动士兵杀戮外国人,这样就使蒋介石与西方国家的关系敌对化,从而断绝蒋介石投靠帝国主义国家的后路。但苏联人的计谋却起了反作用,不但没有阻止蒋介石投靠西方国家,反而促成了蒋介石彻底反共的决心。
蒋介石在1927年9月末到11月初的访日期间,与日本首相田中义一,陆军大臣向川义则等政府要人进行了多次密谈。日方要求蒋介石承认日本在满蒙的特殊权益,履行孙中山以前的诺言(据说孙中山以前曾以满蒙的特殊权益作为日本援助中国革命的交换条件),蒋介石则要求日本不援助张作霖,支持国民党统一中国。最后双方达成协议:日本不援助张作霖,支持反共反苏的国民革命取得成功,承认国民党在中国建立政府,并保证向蒋介石提供一笔巨额借款。蒋介石则表示承认日本在满蒙的特殊权益,坚决反共到底。蒋介石访日期间还与美国驻日本的特使进行了会谈,得到了美国支持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政府的许诺,而蒋介石则许诺保障美国在中国的一切权益。蒋介石利用“下野”进行的外交活动,取得了日美等列强的政治经济支持,大大增加了他在国民党中的政治资本。
蒋介石一回到上海,就立即给汪精卫拍电报“负荆请罪”,毕竟汪精卫在党内有相当的地位威望,得到汪精卫的谅解才能顺利复职。蒋介石在电报中说:“此后党国重任,惟兄是赖。凡能于党国有益,则弟必尽我心力,依照兄之意图,不渝始终,以尽区区之意。若兄能来沪晤商一切,胜幸焉……”汪精卫见蒋介石有诚意,就于11月16日乘船赴上海和蒋介石谈判国民党各派的联合问题。没有想到汪精卫一离开广州,张发奎等人就发动了一场倒桂政变,将桂系在广州的部队缴械,尔后张发奎指挥的粤军在梧州一带和桂军相持。共产党人则乘广州城内空虚之机,在叶挺、叶剑英的领导下于12月11日发动了广州暴动。
共产党的起义部队自称“红军”,和回师镇压暴动的张发奎第四军发生了激战,使广州遭到了极大的损害。李宗仁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共产党此次暴动,可说是毫无理性,烧杀之惨,实无前例。市民均被迫以红巾系颈,表示拥护红军,否则格杀勿论。张发奎等人以共党在后方捣乱,破坏其统一两广的大计,愤恨之余,遂也恣意杀戮。下令凡见颈系红巾的,即格杀勿论。人民分不出孰为红军,孰为第四军,只知有红巾亦死,没有红巾亦死。一时广州全市鬼哭神嚎,无辜人民被杀的不计其数。大火数日不绝,精华悉被焚毁。
广州暴动之后,全国哗然,一片声讨之声。张发奎等人见众怒难犯,均宣布辞职前往香港。而蒋介石派、西山会议派、以及桂系军人派则借机攻击汪精卫,他们说汪精卫和张发奎等人勾结共产党,蓄意制造了焚杀广州事件,甚至有人说汪精卫本人就是共产主义分子,一时间搞得汪精卫说不清辩不明。南京的特委会要求查办汪精卫,白崇禧甚至找上海的青帮头目杜月笙下绑票暗杀汪精卫。后来虽然查明广州事件和汪精卫并没有直接关系,但汪精卫作为广州地区的政府首脑难以逃避责任,于是汪精卫12月16日发表了引退政界的声明,和陈璧君一起前往法国。
汪精卫前往法国临行之前,陈公博前来送行。汪精卫劝陈公博也一起去法国,陈公博却提出相反意见,陈公博说:“我总是不明白汪先生遇事便出国。中山舰事件发生时,先生本可不必走的,却走了。四中全会快召开了,李宗仁、胡汉民都离开了,拥护汪先生的人不是没有。凭汪先生的资历和威望,还担心选不上国民政府主席?”
汪精卫说:“蒋介石既然容我不得,我又何必留在他身边合作?合则留,不合则去,这是我的办事原则。与其受人之羁縻,不如离去。”陈公博说:“我的想法与汪先生不同。合则留,不合则去,虽然有古君子之风,但我认为每个国民对国家都有一份责任。我的处世原则是:合则留,不合则打,打不过才去。我也知道留在上海有一定危险,但我要作一个斗士,上海就是我的斗场。我手下没有兵,但我手中有笔,有一批朋友,我要同蒋介石展开理论上的战斗!”
汪精卫走后,陈公博联合国民党内的一批反蒋民主人士组成了“改组同志会”,即所谓“改组派”,在上海办杂志和蒋介石进行理论上的斗争,汪精卫则成为改组派的精神领袖。
汪精卫一走,国民党中就没有了能够制约蒋介石的重量级人物,蒋介石又开始独揽大权。1927年12月28日,在蒋介石的压力下,桂系军人和西山会议派的特委会宣告结束,1928年1月4日蒋介石回到南京正式复职。在蒋介石的主持下,2月2日召开了二届四中全会,统一了国民党各派,使持续了半年之久的国民党党内斗争暂时告一段落。二届四中全会明文取消了孙中山在一大时制定的联俄联共三大政策,凡因反对三大政策而被开除党籍的人一律平反。
这次蒋介石重新上台接受了以前搞独裁引起党内强烈反对的教训,特别注意不给人造成独裁的印象。蒋介石只作军事委员会主席,把最高职位的国民政府主席让给了谭庭楷。此外蒋介石还建议除了南京中央政府之外,再在广州、武汉、开封、太原建立四个政治分会,以便互相进行监督。广州、武汉、开封、太原的政治分会主席由掌握军队实力的李济深、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担任。
蒋介石统一全党后,于1928年4月重新开始北伐,这次北伐进军顺利,于6月8日攻占北京。7月6日,蒋介石在李宗仁、冯玉祥、阎锡山等人的陪同下,前往北京西山碧云寺霭见孙中山灵位,蒋介石热泪盈眶地向国父之灵报告他生前统一中国的愿望已经实现。
孙中山晚年在国民党中的作风近似于独裁,但国民党是由孙中山一手建起,孙中山在党内具有无人可比、不可动摇的威望。汪精卫则是国民党内民主派的代表,汪精卫接班后,改组国民党建立了新的集体领导体制,也得到了国民党人的拥护。然而蒋介石上台后,却要学孙中山独揽一切的独裁作法,但蒋介石本人又没有孙中山那样的巨大威望,所以蒋介石挟军队搞军事独裁的做法,在国民党内引起了极大的反感和反对,这也是后来国民党内部激烈斗争频繁不断的主要原因。
这次汪精卫反蒋失败,虽然与汪精卫拘泥于孙中山的三大政策有关,但最根本的还是在于汪精卫没有一只效忠于他本人的军队,无法制止各路军人的拥兵自重,无法建立中央政府的有效权威。在具有“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历史的中国,汪精卫这样没有军队背景的文人政治家,要想遏制蒋介石的军事独裁,自然是非常艰难的。
第二部分之五:护党救国运动
1927年12月中共发起广州暴动之后,汪精卫发表了引退政界的声明,和陈璧君一起前往法国。汪精卫一走,国民党中失去了政治上能够制约蒋介石的重量级人物,蒋介石又开始独揽大权。1928年2月,在蒋介石的主持下,国民党召开了二届四中全会,统一了国民党各派,使持续了半年之久的国民党党内斗争暂时告一段落。蒋介石统一全党后,于1928年4月重新开始北伐,这次北伐军进军非常顺利,除了在济南和日军发生小规模冲突以外,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挡,仅仅两个月后的6月8日就攻占了北京,宣告北伐成功。
蒋介石这次北伐之所以非常顺利,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得到了英美等西方诸国的支持。在前一次北伐时,苏联支持国民党,而西方诸国支持北洋军阀。蒋介石于1927年4月暴力反共以后,西方诸国开始放弃对其他腐败军阀的支持,转而支持蒋介石。蒋介石统一中国之后,美国带头承认蒋介石的南京政府,其他西方诸国不久也承认了南京政府,使蒋介石的国民党政府成为被国际上公认的合法政府。奉系军阀张作霖在战败后从北京逃往奉天的途中,被日本关东军阴谋炸死。张作霖死后不久,继承父位的张学良宣布“服从国民政府,改旗易帜”,新疆的杨增先不久也宣布效忠国民党政府,使中国在军阀混战了十几年后,首次出现全国统一的局面。
按照国民党创始人孙中山的设想,在武力统一中国以后,要在中国建立一个民主政治的国家。作为孙中山政治思想中核的三民主义:“民族主义,民权主义,民生主义”,把建立民主政治作为中国革命的三大目标之一。但孙中山并没有准备在革命成功后立即在中国实现民主政治,而是要经过“军政,训政,宪政”三个阶段逐步实现民主化。“军政”阶段是指在军事革命时期,由革命军的军政府实行独裁的“军法之治”,这时既没有宪法也没有议会。在军政府的军事统治下,用暴力推翻反革命政权,建立以三民主义为纲领的国民政府。在国民党夺取政权,统一中国后,进入“训政”阶段。“训政”阶段是指在地方上进行局部的民主化试验,对人民大众进行民主政治的指导和训练,但这时全国仍由中央政府进行独裁的“约法之治”。等待人民大众的政治觉悟成熟以后,最后进入“宪政”阶段。在“宪政”阶段由成熟的国民进行选举,制订宪法,然后解散独裁的中央政府,建立民选政权,最终实现真正民主化的“宪法之治”。
根据孙中山的“三段论”民主化设想,蒋介石在统一中国后,于1928年6月15日代表国民政府宣布“军政阶段”正式结束,10月3日发表了进入“训政阶段”的宣言,宣布组建一个由行政、立法、司法、考试、监察五院组成的国民政府,这就是孙中山设想的“五权分立”政治体系。但这种五权分立政体居然在政府中设立立法院和司法院,使立法权和司法权均处于被国家政府所领导的地位,这与西方民主国家的立法机构和司法机构独立于国家政府之外的“三权分立”体系是背道而驰的。所谓“五权分立”,只是把五种权力集中于国民党之下的独裁体制,所有五院的院长由国民党中央委员会任命,皆由国民党员担任。
当然这种由中央政府进行独裁的“约法之治”,是符合孙中山三民主义思想的,当时国民党中并没有人对“五权分立”的国民政府提出异议。蒋介石自己出任国家元首的国民政府主席,由胡汉民等人出任立法院长等高级职务。可是在召开国民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的问题上,蒋介石的行为引起了国民党内极大的反对。
1928年2月21日,蒋介石以国民党中央常委会的名义宣布“三大”代表的产生方法:在全部大会代表名额中,由中央指定一半,省市选举一半,而尚未成立党部的省市也由中央圈定代表。按照这个方法,全部409名大会代表中,211人为指定代表,122人为圈定代表,真正通过选举产生的代表只有76人。这样一来,“三大”的代表几乎全是蒋介石的御用代表,“三大”也就成为蒋介石个人包办的大会。
这简直是制造蒋家天下!大量的国民党人开始愤怒了,他们纷纷指责蒋介石借大会之名窃党造派,把持中央,以发展其个人之地位。而反对蒋介石军政独裁最坚决的,是以陈公博为首的“改组同志会”。1927年底汪精卫辞职前往法国后,陈公博和顾孟余、王乐平等人组织起“改组同志会”,即所谓改组派。改组派主张恢复国民党1924年的改组精神,重新改组中国国民党。陈公博办《革命评论》,顾盂余办《前进》等刊物,与南京的蒋介石政权进行“笔战”。陈公博在《国民革命的危机和我们的错误》一文中指出:“今日国民党已被军阀、官僚、政客、买办、劣绅、土豪所侵蚀盘踞盗劫把持,孙总理的三民主义已被他们所篡改,第一、二次全国代表大会的纲领已被他们抛弃,南京的中央已成为一切反动势力的大本营。”
陈公博生于广州,其父是原广西提督陈志源。陈志源早年参加了同盟会,起义失败后入狱。此后陈公博开始以打工为生,后来又去当兵,做过班长、司务长。1914年陈公博考入广州法政专门学校,1917年又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在老师陈独秀的教导下,接受了共产主义思想。北大毕业后,陈公博回广东法政学校任教。1920年陈独秀到广东任教育委员会委员长后,和陈公博等人一起组织起中国第一个共产主义组织:社会主义青年团。1921年,经陈独秀提议,陈公博作为广东代表,去上海参加中共的“一大”。陈公博在中共建党初期担任中共广东区委组织委员,但1923年陈公博去美国留学后,宣布脱离中共,被中共开除党籍。陈公博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学习经济学,一年后获硕士学位。1925年陈公博回到广州,在广东大学当教授。陈公博最初得到廖仲恺的赏识,后来又被汪精卫看中,1925年国民政府成立时,陈公博担任军委会政治训练部主任,在廖仲恺遇刺后,接任国民党中央农民部长。陈公博一直是国民党左派的支持者,在各次党内斗争中,均站在汪精卫的一边。
汪精卫的政治信条是基于民主思想的“均权”与“共治”,这与蒋介石的政治信条“专权”与“独裁”是根本对立的。虽然汪精卫公开发表谈话时说:他只是同情改组同志会,并不是改组会成员。但汪精卫对改组派有极大的影响,是改组派的“精神领袖”。改组派以国民党内的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为主,他们要求在国民党内实行民主,在国民党内引起了很大反响,一时间其组织发展很快,在全国各地和香港,以及日本、法国、新加坡、越南等地都建立了分会,全盛时期成员曾多达万余人。改组派在蒋派的南京国民党区内也有相当的力量,凡南京国民党有组织的地方,几乎都有改组派的组织。
在“三大”开幕前夕的3月11日,陈公博、顾盂余、何香凝、王乐平等第二届中央执监委员十三人,联名发表《关于最近党务之宣言》。《宣言》指出:“北伐胜利以后,党中腐化分子及投机分子却违反民众要求,至人民之权利,则一无所获。而万民所望之党的‘三大’,其代表选举法及代表产生法,将近百分之八十之代表,为中央所圈定与指派,将本党民主制度之精神,蹂躏殆尽。本党曾反对段棋瑞之善后会议,以其为少数军阀政客所操纵。今本党最高权力机关代表之产生,亦与类似。按照此种办法,则所谓代表者,己完全丧失其意义。同人等对此违法之代表产生法,虽屡次提出异议,而主持中央者,竟充耳勿闻。为此,对此种之会誓不承认。”
改组派的这篇檄文,在国民党中掀起了大澜,不少反对或不满蒋介石的大会代表也提出辞呈表示抗议。3月14日,中央大学学生、国民党员吴健带动一批党员到南京市党部请愿,要求召开全市党员代表大会,讨论出席“三大”代表的问题,人们高呼:“反对蒋委员长阴谋篡党夺权!”,“坚决反对蒋委员长包办操纵大会代表!”。南京市党部被迫同意在夫子庙大礼堂召开全市党员代表大会,大会由吴健主持,全市十个区党部的代表都参加了会议,在会议通过《反对非法的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案》后,忽然一群暴徒冲向主席台殴打吴健和其他主持人,紧接著大批军警赶来冲进会场,大打出手,打伤多人,并当场逮捕代表七人。这就是轰动一时的“三一四”事件。
“三一四”事件后,改组派的南京分会被暴徒捣毁,改组派在南京已无法立足,于是他们转移到上海,以法租界为基地,建立起“中国国民党各省市党部、海外总支部联合办事处”,继续进行反对蒋介石独裁专制的斗争。
国民党内反对蒋介石的除了改组派等文人团体外,还有很多军人将领。北伐胜利时,国民革命军共有84个军,220多万人,这还不包括张学良的数十万东北军。如此庞大的军队,给国家造成了沉重的财政负担,对中国近代化构成严重的影响。当时中国的年度财政收入约4亿5千万元,除去1亿元用于偿还各种外债以外,实际可以动用的财政约3亿5千万元,其中3亿元为军事费用,占政府支出的80以上。所以蒋介石在北伐胜利后提出裁军,本来是有充足理由的。
但蒋介石的裁军计划,却引起了很多国民军将领的强烈抵制,因为蒋介石要搞的裁军只裁旁系部队,却不裁他的直系部队。北伐时国民革命军有四个集团军,除了第一集团军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以外,第二集团军是冯玉祥的西北军,第三集团军是阎锡山的晋军,第四集团军是李宗仁、白崇禧为首的桂系部队。此外张学良的东北军,张发奎的粤军,唐生智的川军,以及一些地方上的杂牌军,都是非嫡系的旁系部队。这些旁系部队并非绝对服从于蒋介石,对于蒋介石的军事独裁显然是一种潜在的威胁,于是蒋介石想通过裁军来除掉不听从他命令的旁系军队。
蒋介石这个带有私心的裁军方案,当然引起各路旁系部队将领的强烈反对,蒋介石首先拿对他威胁最大的李宗仁桂系部队开刀,结果李宗仁害怕蒋介石暗算,于1929年2月私自潜出南京,脱离南京政府重返广西。在蒋介石召开“三大”之前,白崇禧又宣布辞职抵制蒋介石包办“三大”,拉开了桂系和蒋介石直接对抗的序幕。
在一片反对和抗议声中,1929年3月15日,蒋介石在南京主持召开了国民党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在这次蒋介石包办的大会上,通过了很多处分反对蒋介石之人的决议案。蒋介石在主席团报告中说:“今日讨伐叛徒,以国家论,是为讨伐叛将;以党论,即为讨伐反革命分子。此等叛党分子,应由大会开除其党籍。”结果大会通过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的“叛党乱国罪”,永远开除党籍,改组派领袖陈公博永远开除党籍,顾孟余开除党籍三年。对汪精卫则予以书面警告的处分,处分汪精卫的理由是“迹近纵袒弄兵,酿成广州共变”。
在“三大”结束后,蒋介石于1929年4月开始讨伐桂军,分兵三路进攻广西,与桂军经过几次激战,结果桂系军大败,6月桂军将领李宗仁、白崇禧逃往香港,第一次蒋桂战争结束。虽然蒋介石在蒋桂战争中取得了军事胜利,但在政治上却进一步陷入众矢之的。1929年5月,以改组派为核心、联合其他国民党的反蒋派别,在上海成立了“中国国民党护党革命大同盟”,唐生智、张发奎、李宗仁等地方实力派代表参加,阎锡山、冯玉祥也与之建立联系。
“中国国民党护党革命大同盟”发表宣言,呼吁恢复党权,“铲除叛徒蒋中正的一切势力”,“打倒盗窃党权政权的蒋介石”。宣言中还特别声明不承认蒋介石包办的“三大”,声称南京政府的一切命令与外交等皆无效力。“中国国民党护党革命大同盟”尊远在法国的汪精卫为领袖,号召“迎吾党领袖汪主席归国护党”,组织护党政府和护党革命军,直捣南京政府,肃清反动势力。
1929年9月17日,张发奎在湖北打出“护党救国军”的大旗,发表《拥汪讨蒋宣言》,电请汪精卫回国:“主席回国方可对国内军事发挥号召力,对官兵之影响尤为重大。即使返国不能深入军中,亦可居香港以指导军事,策励士气。”在这种情况下,汪精卫决定回国抗蒋。临行前他与陈公博等人联名发表一篇《中国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监委员会最近对时局宣言》,历数蒋介石的十大罪状:“习于专制,私利是图,首内启本党之纠纷,复外援帝国主义及国内反动派以自固;啸聚群小,把持政权,摧残民众,排除异己……”。汪精卫在这篇《宣言》提出五项主张:改组国民政府,筹备召开真正的“三大”,否认蒋介石包办的“三大”以及会上通过的一切决议案,否认蒋介石出卖国家经济权利的一切秘密文件。汪精卫说反蒋运动是“一常厚主势力与封建势力的大决战,广大党员应奉献自身于民主势力,将血作水,以溉民主势力之根,将身作肥料,以沃民主势力之果。”
当时中国除了政界、军界掀起强大的反蒋运动外,在学术界也引发了民主与独裁之争。胡适在1929年蒋介石发表训政的“约法之治”后,发表了著名的“人权与约法”的文章,指出国民党政府作为中国民众的代言人,进行独裁的“约法之治”,违反了人民的基本人权。胡适主张首先建立保障人权的宪法,开放“党禁”,实施多党政治,建立一个“以法治国”的人民参政国家,而不是“以党治国”的一党独裁体制。
胡适这样的批评并不局限于蒋介石,还牵扯到了孙中山,在学术界与钱端升等专制拥护派学者进行了激烈的笔战。但胡适提倡的人权思想并没有在国民党政界引起共鸣,国民党内的民主派汪精卫等人虽然主张实行党内民主,但并不主张立即放弃国民党一党专政而搞西方式的多政党体制。胡适的民主思想实在走得太远了。
1929年10上旬,汪精卫来到香港,使改组派和“护党救国军”的精神大振。然而汪精卫曾经在1927年带头反对过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的“特委会”,所以双方有很大的隔阂,但这次为了反蒋的共同目的,双方重新言归于好。汪精卫回国后,以“中国国民党第二届中央执监委员联席会议”的名义发布命令,对各路“护党救国军”发出委任状和番号。其中第一、二路的番号留给阎锡山和冯玉祥,张发奎、唐生智、石友三、胡宗锋、何键、李宗仁,分别委以第三、四、五、六、七、八路军总司令。他一人统领六路反蒋大军,一时声势极盛。
但这只七拼八凑的队伍内部矛盾错综复杂,指挥不灵,步调不一。不到半年,汪精卫的六路反蒋大军很快被蒋介石各个击破或收买瓦解。虽然汪精卫的南方反蒋军队失败,但北方冯玉祥和阎锡山的反蒋军队,并非汪精卫的六路反蒋军那样的乌合之众,而具有相当的战斗力。1930年初,阎锡山联合冯玉祥和李宗仁组成反蒋联军,1930年4月1日,阎锡山在太原宣誓就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冯玉祥、李宗仁分别在潼关、桂林宣誓就任“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三个司令部下辖七十余万军队,组成八个方面军向南京围攻,浩大的“中原大战”爆发了。
“中原大战”爆发后,阎锡山电请汪精卫北上主持党务。在阎、冯等人的发起下,改组派和西山会议派等反蒋各派,在北京联合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中央党部扩大会议”,汪精卫被奉为“扩大会议”的领袖。本来左倾的改组派和右倾的西山会议派是势不两立的对头,然而双方在遭到蒋介石的排斥打击后,深感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对抗蒋介石的军人独裁。于是双方暂时摒弃前嫌,握手言和。
1930年8月7日,“中国国民党党部扩大会议”在北平中南海怀仁堂正式召开,汪精卫、陈公博等人的改组派、谢持、邹鲁等人的西山会议派,以及阎锡山、冯玉祥等人的军事实力派参加了会议。会议由汪精卫主持,颁布了《国民政府组织大纲》,宣布成立国民政府,阎锡山当选政府主席。在领导分工上,汪精卫主党,阎锡山主政,阎锡山和冯玉祥共同主军。
在中原大战中,蒋介石军队和阎冯联军都损失惨重,双方共有30余万人伤亡,为中华民国建国以来的首次恶战。此时决定战局的胜败就在于张学良的东北军,东北军加入哪个阵营,就会使哪个阵营取得胜利的主动权。所以蒋介石和阎冯等人都在拉拢张学良,阎锡山给他送来中华民国陆海空军副总司令的委任状,蒋介石也送来了同样的委任状,还同时将数百万元巨款汇至沈阳,但张学良在中原大战初期一时间持袖手旁观的中立态度。
1930年9月,战局向有利于蒋介石军队的方向发展。9月17日,张学良发出了拥护南京中央政府的声明,派东北军入关,在十余天时间内先后接收了天津、北平和河北等地,使阎、冯联军处于腹背受敌的困境,纷纷败退。11月4日,阎锡山、冯玉祥见大势已去,联名发表通电声明“即日释权归田”,长达七个月的中原大战遂告结束。
阎、冯联军败阵后,1931年元旦汪精卫在天津发表下野声明,并准备宣布解散改组派,反蒋运动一时进入低潮。此时蒋介石不仅任国民政府主席,又开始兼任行政院长,独揽国民党的党政军大权。但不久蒋介石因为软禁立法院长胡汉民,又引起了全国范围的反蒋大潮。
胡汉民本是与汪精卫一起最早参加同盟会的元老,但胡在1925年的廖仲恺被刺案中,因涉嫌而被迫出国。胡汉民回国后寓居上海“闭门读书”,不直接参与国民党的政事。1927年4月蒋介石请胡汉民去南京,共商反共之事,胡汉民欣然同意,第一次与蒋介石合作。1927年4月18日蒋介石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胡汉民出任国民政府主席,胡汉民以国民党元老的身份主持南京国民党中央党部,在关键时刻帮了蒋介石的大忙,替他支撑起了“另立中央”的门面,与当时武汉的汪精卫正统国民党中央相对抗。1927年8月蒋介石下野后,胡汉民由于不愿和汪精卫合作,随之也辞职出国考察。
1928年9月胡汉民回国后,再次与蒋介石合作。1928年10月,胡汉民帮助蒋介石组成了五院制的国民政府,尊蒋介石为主席,自己当立法院长。此后胡汉民在新国民政府的建设上出力颇多,对蒋介石打败阎冯的“护党救国军”也帮了大忙,在这段时间胡汉民和蒋介石的合作比较密切。然而蒋介石取得中原大战的胜利后,越来越不尊重胡汉民这位“老前辈”,蒋胡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胡汉民常对人说:“我在中央不过是一个开会机器罢了。”
蒋介石在中原大战胜利后,又设想招开国民会议,制定训政时期的“约法”,选举总统,用法律程序确立自己作为国民党领袖的地位和独裁权力。此时胡汉民也开始反对蒋介石的独裁,坚决反对蒋介石搞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的总统制,也不同意制定“约法”,从而发生蒋胡的“约法之争”。1931年2月28日,蒋介石以宴请议事为名,将胡汉民骗到总司令部,逼胡辞去立法院长职务。次日胡汉民提出辞呈,将党部、政府职务全部辞去,被宪兵押送南京郊外汤山温泉别墅软禁。
胡汉民被扣压一事,在国民党朝野引起了轩然大波。1931年3月14日,汪精卫在香港发表了《为胡汉民被囚重要宣言》,斥责蒋介石“一面摆酒请客,一面拔枪捉人,以国民政府主席而出于强盗绑票之行径,较之青霜剑之狗官,有过之而无不及。”1931年4月30日,国民党中央四位监察委员古应芬、林森等人,发表了《弹劾蒋中正提案》的通电,指责蒋介石排除异己,制造独裁,要求对蒋进行撤职查办。5月3日,两广将领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等数十人联名发表通电,拥护“四监委”弹劾案,要求释放胡汉民,蒋介石下野。
1931年5月27日,两广地方实力派陈济棠、李宗仁等人,效法孙中山当年在广州召开非常国会,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中央执监委员非常会议”,打出“打倒独裁”“护党救国”的旗号,提出凡国民党第一、二、三届中央执监委员赞成反蒋者(共产党员除外),均自然成为非常会议的委员。陈济棠、李宗仁等人邀在香港的汪精卫出任领袖,在汪精卫的主持下,于5月28日成立了广州国民政府,否认南京国民政府的合法性。
本来胡汉民和汪精卫在孙中山逝世后就长期不和,宁沪汉合流期间,汪精卫到上海胡汉民府上登门求见,胡汉民竟拒之门外。然而这次在反蒋的共同目标下,两人又重新合作。汪精卫对人说:“过去我和胡先生的不和,都是上了蒋介石的当。蒋之所以能专横跋扈,就是因为我们不能团结。这回反蒋,一定要合作到底。即使万一失败了去跳海,也要大家抱在一起去跳。”
这次在广州成立的国民政府,是一个反蒋势力的大联合,除了以前参加反蒋的改组派和西山会议派外,又新添了胡汉民派,后来南京的林森和孙科也前来参加反蒋队伍。但派别越多,派系之间的矛盾也越大,使汪精卫经常处于左右为难的境地。1931年9月初,广州政府派军北上讨蒋,宁粤战争爆发。正在此时,9月18日在东北的日本关东军发动了“九一八”事变,完全改变了中国历史的进程。
对1927年到1931年这一段国民党人反对蒋介石独裁斗争的历史,国共两党的历史书都有所曲解。由于台湾国府是蒋介石政府的班底,台湾的历史书把1927年到1931年的反蒋斗争,曲绘为蒋介石消灭“新军阀”的派系斗争;大陆共产党的历史书,也把这一段反蒋斗争描绘为国民党内部“狗咬狗”的权力斗争,这些都人为地歪曲了当时国民党人反对蒋介石军人独裁的斗争。尽管这场反蒋斗争中可能包含有一些权力斗争的因素,但后来国民党内几乎所有非蒋介石嫡系的政治派别和军队,都站到了反蒋的一边,说明蒋介石的独裁在国民党内是非常不得人心的。这场反对蒋介石独裁的政治运动和军事行动,从历史的眼光来看,应该属于正义和进步的。
如果没有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蒋介石的军事政权在广大国民党人的反对下,也未必能维持很久。如果历史真是这样的话,蒋介石不但当不成民族英雄,反而要成为袁世凯那样搞复辟倒退的民族败类。所以不但共产党感谢日本侵略的“帮忙”,蒋介石也感谢日本侵略的“帮忙”,帮他从专横的独裁者走上了民族英雄的宝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