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期间,一个从北京来的朋友,给我带来一本都梁著的《狼烟北平》。一口气读完之后,拍案叫绝。原想当时就写一篇文章推荐此书,可是一来那时较忙,二来此书的电子版在网上尚未刊出,生怕吊了人家的胃口。于是拖到了今日。
此书在北京已经火了好一阵子了,不知为什么还没见海外有人介绍。现在此书的电子缩略版已有,特将链接放在文尾,以餮有兴趣的读者。
都梁继《亮剑》和《血色浪漫》之后,潜心三年,著成《狼烟北平》这一新作。有人甚至将它与老舍先生的《四世同堂》相比。,它以一个人力车夫文三儿的遭遇为线索,着重描写了北平从三十年代抗日战争爆发前夕,一直到北平和平解放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书里贯穿了国民党,共产党,日本人,伪政权四股势力之间犬牙交错的斗争。看得直让人精心动魄,欲罢不能。
共产党方面是装扮成警察的地下党员方景林,国民党方面是军统局的徐金戈,日本方面是伪装成浪人的特务犬养平斋,伪政权的代表人物是汉奸报人陆中庸。四方势力,错综复杂,明枪暗箭,血雨腥风,却又好些次歪打正着,把一个文三儿卷入其中,让他这样一个小人物成为穿针引线的人物,让人看后不由得不感叹命运对人的摆弄。
书里涉及了大量的北京风土人情,引人入胜。各色人物,极具特色。车夫除了文三儿之外,还有他的同行;车行的掌柜的,天津混混孙二爷,古玩店的陈掌柜,天桥的八怪,八大胡同里的妓女,等等等等。在作者的笔下,都有栩栩如生的描述。我们从书中可以看出作者丰富的文化底蕴,深厚的写作功力。
仅摘录其中几段:
描写字画鉴赏的,
陈掌柜不动声色地展开画轴,他简单地扫了一眼画面,这是一幅兰竹图,他的目光迫不及待的落在落款和印文上,马湘兰?他心里一动。。。。。陈掌柜听说过这位女画家,此女为明末名震江南的“秦淮八艳”之一,曾为南京秦淮歌妓,色艺双绝,能诗,善画竹兰,她的作品传世不多,陈掌柜入行几十年,只闻其名,未见其画。。。。
罗教授显然对《兰竹图》爱不释手,他把雪茄放在一边,又拿起放大镜研究起画上的印文来,他一边鉴赏一边回答:“。。。马湘兰本名马守真,字玄儿,因祖籍湘南,有酷爱兰花,所以常在画幅中提名“湘兰子”。。。
书中像这样涉及文化历史知识的场面层出不穷。
描写天津混混孙二爷的,
谁知大家都想错了,事实上满不是那么回事,孙二爷根本就没打算攻击李二虎。,他把刀子王空中一扔,匕首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又落回他手里,动作很潇洒,不愧是玩刀子的老手,接下来的情景就让人目瞪口呆了,孙二爷右手持刀,一刀将左手的小拇指剁了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呼,只见鲜血象喷泉一样从孙二爷的断指出冒了出来,孙二爷面不改色地将断指和匕首扔在桌上,向李二虎作了个手势:“李爷,您请。”
除了对北京人物,风俗风俗的表述外,书中对北京地名的运用也是颇具匠心。天桥,东单,广安门,菜市口,八面槽,砖塔胡同,中山公园的来今雨轩,景山的万春亭。。。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读者仿佛随着书里的人物,倘佯在古老的北京城里。地名选择之准确,之精细,确实有老舍先生的骆驼祥子之遗风。
书里使用了大量的北京土话,歇后语。外地读者如果不看注解,恐怕有些地方都不易看懂。而北京读者看着,会觉得那样贴切,恰到好处,有生活气息。要想了解北京话,此书不失为一个好的读物。许多话,出自文三等平民百姓之口,让人觉得是那么自然。
孙二爷捧着水烟袋正和对门儿杂货铺的于掌柜下象棋,见文三儿一脸的怒气,便问道:“怎么啦文三儿,是谁招咱爷们儿生气了?”
“二爷,您说说,这金圆券叫钱么?还他妈的顶不上擦屁股纸,咱长这么大还没用麻袋盛过钱,这几天上街拉活儿我得带上两条麻袋装钱,今儿个一上午我挣了足足两麻袋金圆券,搁在车座儿上比他妈拉个大活人还沉,到了中午我用这两麻袋金圆券买了两根油条,卖油条的李老六数钱就数了一个多钟头,数得头都大啦,数完钱他回身给我拿油条,一脑袋就撞在门框上了,脑门上肿起个大包,还没来得及揉揉,得,又来了一位爷,愣是扛了四麻袋金圆券要买油条,李老六当时就急啦,操!我他妈不卖了,这哪是卖油条啊,这是收烂纸呢。我说了,李老六你小子知足吧,那油条不卖了你还能自个儿吃,文爷我招谁惹谁了?两麻袋票子才买了两根油条,还不够塞牙缝儿的,我找谁说理去?”文三儿愤愤不平地骂着。
文三儿的怒骂也勾起了孙二爷的火,他的一肚子不满正无处发泄呢,于是也跟着骂了起来:“你到我屋里瞅瞅,快成中央银行了。瞧着吧,今儿个晚上伙计们再交车份儿我就没地儿睡觉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文三儿咂巴着嘴叹道:“如今连逛窑子都不敢去了,从古到今还没听说过扛着一麻袋钞票逛窑子的,还没见着窑姐儿呢自己先累趴下了,哪还有精神头儿和窑姐儿招呼?这叫他妈的什么世道。”
于掌柜叹了口气劝到:“。。。。您算算吧,从民国二十四年到现在不到十三年时间,老百姓连着被卷了四次,其中一次算在鬼子账上,剩下的三次可都是咱自己政干的,说句不爱国的话,要这么比较,咱还真不如别抗日了,当亡国奴也挺好。鬼子虽说也黑,可再黑也黑不过咱自己的政府。。。。艮土匪兴许还有商量,可您要碰上政府,想商量?没门儿。。。”
孙二爷吸了口水烟又想起了什么:“于掌柜,前些日子政府三天两头枪毙人是因为什么?”
于掌柜撇了孙二爷一眼,似乎嫌他孤陋寡闻,他指了指院外说:“你没见布告上写着吗?枪毙的都是投机居奇的奸商,还有私藏黄金外币的有钱人。”
文三儿很是兴灾乐祸:“该毙,死一个少一个,政府要收拾有钱人,我举双手赞成。”
孙二爷不爱听了:“嘿!文三儿啊,你他妈怎么像共产党啊,老和有钱人过不去?”
“二爷,这就是您多心了,我不是说您,您又不是有钱人,您不就是趁几辆车么?那不算有钱。”
有人评价文三儿集阿Q 和骆驼祥子于一身。我却认为不是那么简单的叠加,文三儿就是文三儿。他身上有阿Q和祥子的特征,可还体现了一些他们身上没有的东西。可以说,文三儿是写活了。
相比之下,国共方面的两个代表人物,却没有文三儿着墨那么多,尤其是方景林,写得不够丰厚。和徐金戈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可以让人们想起亮剑里的李云龙和楚云飞,不过这次不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而是在地下斗争的北平。
书中某些情节的可信度,虽然多少会令人打些折扣,但基本上还是有史实根据的,大概是从别的地点移接过来,略显生硬。但我们读的是小说,不是正史,所以也没必要给与苛责。
我非常喜欢小说的结尾,它给人留下了无尽的思考空间,让人忍不住回味再三。
徐金戈:“那时我们都很自负,都认为自己掌握了真理,其实。现在看起来,你我的命运一旦融入历史的大背景中,谁又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方景林凝视着血红般的晚霞:“是啊,历史上的一切纷争,包括改朝换代无非是两种形式,革命和改良,到底用哪种方法更好?。。。说来荒唐,监狱的建筑计划监规制度,劳动改造,奖惩条例,犯人的生活标准都是我参与制订的,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囚犯。。。。早知道如此我该把犯人的口粮标准提高一些,把各种监狱制度制定得更完善,更人道一些,。。。无论是革命还是改良,都要符合人类共同的价值观和道德观。都要遵循人道主义原则,重视人的尊严。”
徐金戈站起来:“景林兄,我们下山吧.”
方景林拿起拐杖道:”走吧,走吧,生者如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两人搀扶着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