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打官司

Ｏ．Ｊ　Ｓｉｍｐｓｏｎ杀妻案的判决的日子，是美国司法界昏暗的一天，尽管后来Ｎｉｃｏｌｅ的父亲在民事法庭赢得诉讼，Ｏ．Ｊ对前妻的死负有民事责任，这种矛盾的判决，仍然不能遮盖美国司法的世纪耻辱，——美国的法律侮辱了美国人。

有许多学者撰文，从法学理论高度，颇为精确复杂地论述了判决的合理性……歪脖子树是一个法盲，面对剪不断理还乱的法律千条万绪，只能一筹莫展。但是歪脖子树有一个直白的判断：我把法律系统看成一个滚筒，不去理睬滚筒内部繁琐的结构设计，我只凭倒进滚筒的是煤粉，滚出来是元宵，我就知道滚筒内部一定出了什么鬼了。这时候，如果有专家教授系着领带在讲坛上作证，说滚筒的齿轮加工精度如何的高，其传动设计如何符合机械原理等等，我只是认为他们在为这滚桶内的鬼进行诡辩。

参加作鬼者，有美国最著名的几位“梦幻”或“魔鬼”律师。另外我们还看到了一位掷地有声的华人科学家李昌钰博士，不管李博士学业上有多大的丰功伟绩，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李博士没有挣脱俗套。他披着白大褂，参与了如何把煤球染白的专题项目。李博士因为　Ｏ．Ｊ　案的抗辩胜利也名气更大。但我总觉得这就像在自己清白的名字旁边画了一个浓黑的加重符号，名字受人注意了，但是被划蛇添足地污染了。

“你这样的没头没脑地发一通陈年舆论做什么？”

“因为我也涉及到一起民事案件。一提到法院，我就想到Ｏ．Ｊ”

“你是不是想用Ｏ．Ｊ的名声，给自己的案件造势，企图耸人听闻？”

“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反驳，我的潜意识里有没有这种企图，我自己也没搞清楚。”

……

歪脖子树的案件是一介草民为了一件草芥小事儿发起的一场官司，案件也只多有风吹草动那么点动静。与上个世纪Ｏ．Ｊ杀妻大案相比，我的案件只能称为“２１世纪最小的案件”。法院入档的名称是：歪脖子树ＶＳ“屁用”地毯公司。（“屁用”：假名，“Ｘ用”地毯公司的代名词）

一，案件的由来

去年７月，我家决定装修房屋，客厅改换木地板，厕所、厨房全改瓷砖，楼上卧室部分换新地毯，以迎接将从霍普金斯大学毕业回来的女儿，同时为她举行订婚Ｐａｒｔｙ。在《华商年鉴》上看到一家名叫“屁用地毯公司”的广告版面突出，热情动人：

手工一流服务最好，２４小时免费估价开工
如有比本公司更便宜，退回差额再赠１０％
以出厂最低价出售，无订金，可以分期付款
在您最后决定前，请光临本公司比较……

“瞧，这才叫做生意，象ＧＯＯＤ　ＧＵＹ、ＣＩＲＣＵＩＴ　ＣＩＴＹ一样，顾客不用担心会在价钱上吃亏上当。”

“那咱就叫它做了。”

７月１８日，该地毯公司的销售经理张Ｘ到我家测量面积，推荐地毯样式。两天之前在他的公司办公室，他就推荐了一种地毯，后来，张先生又说这个地毯没现货，等待时间长，我们不尽满意，他就又推荐第二个样品。

“这可是一个贵重地毯，以前卖３８元一平方码，现在减价大推销，２８．５０元一平方码，正在热销。”

第二种地毯看来还行，为了赶在女儿回来之前完工（８月３日），只好决定采用第二种地毯。当时就在我家客厅签署了合同。之后，我们再三拜托张经理，务必在７月底前完工，不要影响女儿的订婚Ｐａｒｔｙ。张经理表示，虽然近期安装工程排满了，但他会尽力照顾我们。

时隔两天，我们到Ｈｏｍｅ　Ｄｅｐｏｒｔ选取瓷砖，顺便看看地毯，这一看，就看出了毛病。同样的地毯，Ｈｏｍｅ　Ｄｅｐｏｒｔ标价２１元每平方码。进一步了解，才知道这种地毯材料是晴纶纤维，属于普通品质，售价不可能高达２８元，更遑论３８元了。

我们打电话质疑张经理，并且要求他按照Ｈｏｍｅ　Ｄｅｐｏｒｔ价钱重新计价，被他一口回绝，而且声明，押金已经不起作用，除非我们预先付清全部费用，否则他们不会动工。

歪脖子树是一个痛恨虱子咬，不惜烧掉一床被子的莽汉，哪能受得这种窝囊气。可是歪脖子树夫人，则是这样一个女人，即时烧掉了一半的被子，她也想把它补起来，而且补得纹是纹，理是理，花是花，让人看不出破绽。她说：“我说广东话，能和他们沟通，好说好商量，应该没问题，他们不做了，至少要退回押金。”

第二天下午。歪脖子树夫人一脸憔悴地返回家来，她的软功夫只是遭到冷落和奚落：

“不付清全部合同款项，我们不会动工。

我们不能动工，就是你们片面毁约，这３００元押金充作毁约费还不够，我们公司还要向你索赔损失。按本公司规定，你们还要另补２８０元的损失费。

什么？我们广告说保证最低价，还另赠差价１０％？不错！那得有合理的估价单哪！你能拿出和我们公司一样的估价单吗？测量面积，楼梯台阶的计算都一样吗？你的那个估价单我们不承认。

为了３００元押金，劳驾你辛苦跑一趟，你老公心眼太狭窄，人太小气啦！

要到法院控告吗？我们可不是被吓唬长大的，我们公司有一整套的办法对付你们，你告呀！”

歪脖子树顿时气的要爆炸。

如果我从街上回来，发觉自己的口袋被小偷割了口子，钱包不见了。我会生气，但主要还会责备自己为什么这么笨，口袋开了窗口居然没察觉。如果那小偷竟然把钱包伸在我鼻子下晃来晃去，还说：“嘿，笨蛋！看你能把咱怎么样。”那我一定顾不上骂自己笨蛋，豁了命也要把小偷抓到手，即使钱包里只有五分钱。

上庭！告他个ＮＮ的！

二，案情进展

为３００元上庭，都说不值得。

有朋友献策，就给消费者协会写封信，抱怨他欺诈顾客，他公司的信用会受到影响，也免去上法庭的麻烦。

我的女儿甚至想自己掏出３００元，佯装“屁用公司”退的押金，好让我的血压降下来，免得触发了心脏病。

我坚持：我偏不信邪，我要告，我准备再花费３００元成本立案。我要小题大做，见识见识美国的司法系统。

这是我的“处女讼”我要认真准备。

我立刻做了法律咨询，搞清程序。

首先，我向“屁用地毯公司”发去一封挂号信，信中要求，他们必须履行合同，尽快安装地毯，如果不开工，必须退回押金。限定的回应期限是１５天。１５天过去，对方没有回应，我保留信件及挂号凭证，作为呈堂证据。

——好，我的法律程序第一步完成。

第二步，我们让熊猫地毯公司承包工程，采用与“屁用公司”完全一样的地毯，价格比“屁用”便宜了近９００元，其报价单作为呈堂证据。

——好，第二步完成。

第三步，将《华商年鉴》上“屁用地毯公司”的广告拷贝并译成成英文，关键字句用黄色Ｈｉ－Ｌｉｔｅｒ　标出，以给法官醒目提示。

——好，第三步完成。

第四步，到Ｓｍａｌｌ　Ｃｌａｉｍ　Ｃｏｕｒｔ递交表格立案，控告对象要选对，否则法院会退回案子。我在网上搜索了该公司的业主姓名，商业许可证号码、总公司地址等，确认填写无误，法院预定１１月２１日开庭审理，并要求在开庭之前１５日，将我控告“屁用公司”的表格正本，寄一份给被告，这可以委托法院办理，只要另付１０元。

——好，第四步完成。

第五步，在开庭之日，我西装革履，妻子也是一身庄重的淑女装，隆重佩挂庭。法庭开庭点名，谁知被告没到，被告不签署挂号信回执，佯称没收到我的控告表格，从程序上是允许的，法律上是不可追究的，我被“屁用”公司耍了一次，怪不得张经理说他们有全套的办法对付我。我们只好申请重新设定案子，并且这一次使用的法定的投寄程序，派专门人员，专程把控告表格送交被告，再由专门人员向法院具结证明。

——这第五步磕磕绊绊，还被耍了一下子，不能给自己叫好了。

０７年２月２５日，第二次开庭，“屁用公司”的业主和销售经理张Ｘ被迫出现在法庭，他们如再不出庭，缺席判决，原告一定胜诉了。

三，法庭风云

这么一个草芥小案，居然也闹了一场“法庭风云”，连我写到这里的时候，都还有些忸怩，生怕网友说我虚张声势、炒作新闻。

在开庭之前，我们曾预想辩方如何反驳我们，想来想去，觉得他们没什么好辩的，假广告、欺骗顾客，事情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没料到他们会从一个完全没预料到的角度反击，好像要乱我阵脚的样子。他们向法庭展示了我和他们签的另一份合同。这份合同是在张经理第一次向我们推荐地毯后，我们签了合同。两天以后，张经理又说那地毯没有现货，需要延期，我们不接受延期，就由张经理推荐第二个样品，签了第二个合同。而第一个合同，双方都理所应当地认为已经作废了，张经理在我家当场撕毁我们持有的合同红色一联，（另外两联在公司）而先前缴过的订金３００元，自然转移到第二个合同上。

我没有想到，他们又把第一个合同复印，声称依然有效。这样按照“屁用公司”的解释：

房主（歪脖子树）和他们签订了第一个合同，缴了３００元订金，由于房主没有办理撤销合同手续，所以合同仍然有效，以后房主改换地毯，属于违约，３００元订金做为违约罚款，已归公司收入账目。

签订了第二个合同以后，房主并没有再缴订金，所以第二个合同不能执行。

这还真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子。

还是妻子反应快，她当即反驳：“被告现在撒谎。首先，他们的广告说明不须收取订金，他们收取订金已经属于欺骗行为；其次，第一个合同是因为被告说地毯没现货不能在预定期内完工，才双方协商改签第二个合同的，不能说我们违约；张经理在我家将第一个合同撕掉，已经不存在第一个合同。而且第二个合同中的地毯样品也是被告推荐的，要价超过第一个合同，质量低于第一个合同。”

女儿凯特从ＵＣ　Ｄａｉｖｅｓ医院赶来。正好在法庭辩论的时候到庭，她提供了一个很富中国亲情风味的证词，她说：

“今年八月初，我从Ｊｏｈｎｓ．Ｈｏｐｋｉｎｓ医学院毕业，同时也订婚了，我的父母是多么高兴呀！他们盼望这一天好久了。他们决定把房屋好好装修一下，迎接我的回家，同时还为我举行一个订婚ＰＡＲＴＹ庆祝一下。结果在我回来后，看到家里一片混乱。因为受到地毯公司的欺骗，地毯没有换成，还遭到地毯公司人员语言攻击。父母是那么愤怒而毫无办法，最后，他们相信会在法院找到正义，这也是他们移民到美国的原因。３００美元，对于我们家庭不算一回事，我的父母花费了远高于这３００元的代价，费时耗力，几次进出法院，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正义……”

一个小小案件，居然辩论了近一个半小时，一般这样的案件，１０分钟解决问题。

最后，法官判决：歪脖子树计算损失的方法，用“屁用公司”的报价减去熊猫公司的报价再加１０％，没有法律依据，因为你们的合同并没有最后完成。但是，惩罚公司做伪广告的条列适用这里，罚退回的款项的３倍，另加法院的花费。总计：１１５０元。

在退出法庭的过道上，我高声对“屁用公司”的销售经理张Ｘ说，张先生，你们公司不是有一整套的办法对付客户吗？今天你又学了一套——在你所有的办法失灵以后，老老实实接受惩罚！”

对着那张正要消失在电梯门后的尴尬的脸，我用刚学会的广东话加上一句：“你这个衰人！”因为我的喊声过大，以至法庭里的法警以为发生了什么冲突，急忙从法庭里出来，监视我们离开。

……

看来，美国司法这个滚筒，倒进了糯米面，还能摇出元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