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非马:《最后的刺客》(18)

司马非马:《最后的刺客·专诸》(18

§9 2

 

公子掩余与公子烛庸出征的那一日,公子光陪同吴王僚一起送出东门外。公子烛庸正要登车的时候,公子光从背后拍拍公子烛庸的肩膀说:“今早张武捞到三条大的,可惜你是吃不成了。”

公子烛庸不理,一跃登车,上车之后,方才回过头来说:“你不过成心气我,哪那么巧?”“你们说什么呢?”

吴王僚本来正送公子掩余上车,听见公子光说什么“三条大的”,赶忙凑

过来问。公子烛庸用马鞭指着公子光说:“他成心气我,说什么张武今早捞着三条大的,可惜我吃不成了。你信么?”

说罢,扬鞭拍马,绝尘而去。

吴王僚目送公子掩余与公子烛庸走远了,回过头来问公子光:“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公子光装傻。

“你以为我没听见烛庸说什么?”

“嗨!我以为你说什么呢!他不是说我成心气他的么?”“那是他说的。我要听你说。”“真真假假,亦真亦假。”公子光笑,笑得诡秘。

“什么意思?”

“我成心气他,是真。我说张武捞着三条大的,是假。”

“假到什么程度?”吴王僚也笑了一笑,也笑得诡。

“假就是假,还分什么程度?”公子光说,好像大吃一惊。

“是捞着三条,但其实并不怎么大?还是捞着两条?还是只捞着一条?这难道不是程度不同?”

“你怎么不说一条也没捞着?”

“那根本不可能。”吴王僚不屑地摇一摇头。

“为什么不可能?”

“你的脾气我还不知道?张武要是当真一条也没捞着,你还会有心思来气烛庸!”

公子光不答,一副默认的样子。

“究竟捞着几条?”

“两条。”

“那不正好嘛!咱一人一条。日子就定在明晚了?”吴王僚说,虽然略带一点问话的口气,其实是催促。

吴王僚既然馋得很,为什么不选当日夜晚却选明晚?因为龙筋凤尾豚至少得在清水里养一日,才能彻底去掉泥腥。其实,专诸早在两天前就捞着了两条龙筋凤尾豚,公子光故意把他说成是这一天的早上。

“为什么要这么说谎?”专诸问。

“不是说谎,是策略。”公子光提醒他。

“你这话怎么像是伍子胥说的?”专诸问。

“不仅这话是他的话,这计策也是他的计策。”公子光说。

“伍子胥?”专诸的语调透出几分惊,也透出几分喜。深藏不露的伍子胥既然出面了,他知道这回是玩真的了,绝对不再会是什么试验。他希望尽快了结,等的滋味不好受,无论是等死,还是等成名。

“拖这么一天有什么好处?”专诸相信伍子胥的策略必然有道理,但他还是想问个明白。快要死的人,其实是什么都可以不再问,可快要死的人,偏偏总想把一切都弄个水落石出。公子光笑而不答,不是不想给专诸一个答覆,让他带着疑问去死,是因为屏风后走出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出这谋划的人。伍子胥既然露面了,这问题当然是由伍子胥来回答最好。

伍子胥显然也明白这道理,所以不等公子光示意,就自行解释说:“赤云帮的人来早了,容易暴露,白天来,也容易暴露。只有在鱼已经上钩之后,趁黑夜赶来最安全。如果不多等这一天,如何能有这机会?这是原因之一。”

说到这儿,伍子胥把话顿住,望着专诸,像是关怀。伍子胥所说的“鱼”,不是鱼,是人,是专诸猎取的对象。这一点,专诸明白。不过,还有原因之二?这就出乎专诸的意料之外了,专诸的眼神因而流露出些许气愤,不是生伍子胥的气,是生自己的气,他气自己总是不如伍子胥想得深远、想得透彻。不过,生气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因为这也令他认识到他没本事当谋士,想要成名,只有当刺客。这么一想,他不仅消了气,而且也减轻了等死和等成名的烦燥不安。他总算是选择对了一条 成名的路,他想。

等到他的眼神回归平静了,伍子胥接着说道:“不错,还有其二。多等这一天,公子掩余与公子烛庸就进入楚国境内了,一旦同楚军对恃,即使听到了什么风声,想撤也难了。”

伍子胥的话就说到这儿,没有进一步解释公子掩余与公子烛庸回不来意味着什么好处。会说话的人,不少说,也不多说。说少了,意思表达不全。说多了,不仅是废话,也可能令听话的人恼怒。我连这都不懂?你以为我傻?伍子胥不想令专诸产生这样的想法。生气的人,很难视死如归。专诸必须视死如归,所以,专诸绝不能生气。

专诸能做到视死如归么?六年前的那一晚,当他以为那将是他这一生的最后的一个夜晚的时候,他没做到。手心不停地冒冷汗不就是证明么?这回呢?想起了那一晚,专诸下意识地伸出手掌来看了一看。没有,手掌乾得很。其实,手心冒不冒冷汗,哪用得着看?难道还感觉不出来?忘了能够靠感觉,或者说不敢相信感觉,说明他至少是有些紧张。紧张不等于不能视死如归,比如,担心失手也会导致紧张。专诸担心失手么?多少有点儿,这是人之常情,完全不担心,反倒说明有问题,那是自信过头了。自信过了头,难得不大意。大意,就可能导致失手。专诸对这一点很清楚,所以,他对自己有那么有一点儿担心感到很满意。

专诸这么想着的时候,也像六年前一样,独自躺在自己卧房的睡榻上。所不同的是,他没有想去见潇潇子的念头,虽然吃晚饭的时候他并没有当着潇潇子的面剔牙。其实,他根本就没同潇潇子一起吃晚饭,他的晚饭是在公子光府上吃的,不是在宴会厅,也不是在膳房,而是在公子光的书房,一个本来不该吃饭的地方。一起吃饭的是两个人,没有客,也没有主人,只有两个专心吃饭的人。其实,本来是有主客之分的,只因为吃饭吃得专心,所以忘了谁是主人,谁是客。对专诸来说,这顿晚饭将是他最后的晚饭。对公子光来说,这顿晚饭也可能是他最后的晚饭。将是最后,可能是最后,能不专心?

两人对席而坐,席上只有一盘菜。一盘什么菜?龙筋凤尾豚。龙筋凤尾豚?不错。龙筋凤尾豚不是要留给明晚宴客用的么?不错。不过,明晚只需要一条,不是为了吃,甚至也不是为了做样子,而是为了暗藏鱼线,杀人的鱼线!专诸与公子光默默地吃着鱼片,默默地喝着黄酒。酒喝光了的时候,盛鱼的盘子正好也空了。两人一同起身,一同出了书房,一同行到府门门外,一同停住脚步,一同相对拱一拱手,一个说:“你不必送了”。另一个说:“我的性命就是你的性命。”说“你不必送了”的,消失在黑暗中,说“我的性命就是你的性命”的,退入门内。门内凉飕飕,门外也凉飕飕,至少,门内门外的两个人都感觉如此,绝无丝毫热感,也绝无丝毫亢奋之意。是因为龙筋凤尾豚本来就无效呢?还是因为公子光与专诸的心凉透了,所以才无效?当时公子光与专诸忘了琢磨这事儿,如今龙筋凤尾豚绝种了,无从研究起,只好作为永恒的疑案处理了。

“我的性命就是你的性命”,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公子光没有解释,因为他认为专诸懂,否则,他就不会这么说了。专诸当真懂么?至少,他以为他懂,所以他没有问。根据后世史学家的揣测,公子光的意思是:只要有我公子光在,就会有你专诸的一切。你专诸虽然死了,就同没死一样。专诸是这么理解的么? 似乎不是,因为当专诸回到闲闲园,独自躺在自己的卧榻之上回味公子光的这句话的时候,他想的是:只要他公子光能成功地当上吴王,我专诸就必定会名垂不朽!专诸想的是杀身成名,不死,不能成名,死与不死怎么能够一样?后世的史学家为什么会猜错?并非因为史学家不是刺客,而是因为后世的人不是当时的人。公子光与专诸那时代,肯杀身成名的人虽然并非多如过江之鲫,至少不是九牛一毛。后世呢?好像只数得出欺名盗世的人,却数不出杀身成名的人。

“咿呀”一声门响,打断了专诸的思绪。专诸没有起身,没有抬头,也没有说“你进来干什么?吓我一跳!”他只是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他知道进来的是谁,也知道他骗不了她,他只希望她因为看见他装睡而生气,生气就会走,走就正合他意。他为什么不想见她?他有些累了,想休息,不想被打扰。更正确地说,他只是不想见任何人,并不是不想见潇潇子,只不过是包括潇潇子在内罢了。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谁都会觉得累,不管是二十岁,是三十岁,还是一百岁。所以,专诸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也不能不觉得累。潇潇子在门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悄悄地走到卧榻旁边,把卧榻左右两边的两枝蜡烛一一吹灭,又悄悄地退出门外,轻轻地把门关了。

难道潇潇子真的被他骗了?以为他睡着了?不可能,专诸想。专诸为会什么这么想?因为他从来没有成功地骗过潇潇子。他不相信这一晚会是例外。专诸没有错,潇潇子的确知道专诸不过在装睡,但她没生气,只是走了,因为她来的目的,不是打搅,是安抚。那当然是说,如果她认为专诸需要安抚的话。她怎么会想到专诸可能需要安抚?难道她知道明日的刺杀行动?不错,潇潇子不是外人,她知道公子光的底,比专诸更知道公子光的底。六年前那一晚,专诸不知道是试验,潇潇子知道是试验。这一回,专诸知道是玩真的,潇潇子也知道是玩真的。消息都是经郑姬传递的,当然也都是公子光的意思。六年前,那意思是让潇潇子放心。这一回呢?让潇潇子做好逃命的准备?公子光没有这么说,郑姬在传话的时候没有自做聪明地做这么一点补充,潇潇子听过郑姬的传话之后也没有这么问。说话的人、传话的人、听话的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懂得什么时候应当推开窗儿说亮话,什么时候应当心照不宣。

潇潇子来看专诸,既是为了看看专诸是否需要安抚,也是为了看看是否有必要做好逃命的准备。在推门进去之前,她在门外悄悄地站了一会儿。从专诸的卧房出来之后,她也在门外悄悄地站了一会儿。两次都听不见门里有任何动静,可见专诸的心态很好,至少,潇潇子认为如此。这令潇潇子感到满意,她相信明日专诸必然能够大功告成,准备逃命是大可不必的了。感到满意之余,潇潇子也不禁感到一些惋惜、一些失落。她回想起当年唯恐专诸死了,如今却唯恐专诸不能视死如归。从当年到现在,不过七年的时间,变化竟然是这么大!其实,从她唯恐专诸死,到唯恐专诸不能视死如归,并没有七年。六年前她答应公子光同专诸结婚的时候,难道不是已经在指望专诸能够杀身成名么?唯恐专诸死,是为了满足她自己,唯恐专诸不能视死如归,也是为了满足她自己。她原来竟然如此自私!想到这儿,她突然感到一种恐惧,一种冲动。她扭转身,匆匆返回专诸的卧房,猛然把房门推开。门里传来专诸的鼾声,悠扬、浑浊、顿挫有致。潇潇子立在门口静静地聆听了一会儿,也许是在判断那鼾声是真是假,也许只是举棋不定,不知道是应当进,还是应当退。她终于悄悄地把房门带关,悄悄地走了。如果专诸没有进入梦乡,潇潇子会干什么?她猛然推开房门的时候是冲动的,她悄悄地带关房门的时候是冷静的。然而,无论是冲动的时候,还是冷静的时候,她都并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幸亏他睡着了,否则,我怎么办呢? 在往回走的路上,潇潇子想。不过,潇潇子究竟可能干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事实是,专诸睡着了,潇潇子走了,什么也没干。推测如果事实不是这样,结果会变成怎样,对历史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历史只是对事实进行事后的记录,不是对事实进行事前的排演。

 

第二天下了一整天小雨,夜晚在阴暗中来临,不知不觉,正像那蒙蒙小雨。吴王僚的车队在公子光府门前停下来的时候,雨忽然停了,灯光恍惚之中,两个使女搀扶着公子光从门内一瘸一拐地迎出来接驾。吴王僚见了略微一惊,问道:怎么啦?公子光勉强笑了一笑,说:嗨!都怪我自己不小心,听见你的车驾到了,想快走一步,结果踩滑了脚。吴王僚问:没什么大事吧?公子光说:不过崴了一下,能有什么大事?吴王僚说:听说这龙筋凤尾豚大发,你要是伤了筋骨,恐怕是不宜吃的了。公子光听了大笑,说:我不宜吃?那岂不是便宜了你?

公子光在大门口同吴王僚周旋的时候,专诸独自一人在厨房里收拾那条龙筋凤尾豚。独自?不错。那时候虽然没有专利法,却有保障商业秘密的不成文法。怎么收拾龙筋凤尾豚既然是厨师的秘密,专诸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厨房里,谁也不会起疑心,包括吴王僚在内。虽然吴王僚应当是吃不着这条龙筋凤尾豚的了,专诸还是小心翼翼地把两条龙筋抽出来。一场混战之后,说不定有什么人会想起来吃这条鱼。不把龙筋给抽出来,岂不会令那人死得冤枉?专诸一边抽龙筋,一边这么想。刺客虽然以杀人为职业,却不是滥杀无辜的独夫。专诸是个敬业的 刺客,他不想破坏刺客的形像。他把龙筋取出之后,把依旧生猛的龙筋凤尾豚放回水池,然后从腰下摸出一条一丈来长的鱼线来,反手往灶台一甩,搁在灶台上的一个葫芦好像颤动了一下,又好像没有。专诸走到灶台跟前,用两根手指夹住葫芦的把儿轻轻往上一提,葫芦齐腰以上被手指提起来,葫芦齐腰以下却纹丝不动,原来那葫芦已被鱼线齐腰一切为二。专诸放下葫芦,抄起灶台上的鱼网,走到水池旁边,那龙筋凤尾豚在池中遨游自得,不知死期将近。专诸看了几眼,不无惋惜地叹了口气。不过,专诸所叹息的,不是这条龙筋凤尾豚即将成为案板上的肉。专诸所叹息的,是从此以后不再会有龙筋凤尾豚这道菜了。鱼伯已在两年前去世,专诸确信他自己是这世上唯一会做龙筋凤尾豚的人。他走了,做为宴席上的菜,龙筋凤尾豚难道不会从此而绝迹么?龙筋凤尾豚因上宴席而死,就像他作为刺客而死,那是死得其所,有什么可叹息的?老死江湖,那才是虚此一身!谁老死江湖?是龙筋凤尾豚?还是刺客?

有人在门上敲了两下,打断了专诸的思绪,提醒专诸:该是上鱼的时候了。专诸应了一声,用鱼网把鱼捞起,把鱼线绕成圆圈,从鱼嘴里塞进去,左手提着鱼网,右手抓过一把切鱼刀,出了厨房。吴王僚的四大护卫在门外等着他,虎视耽耽地盯着他手上的切鱼刀,像往常一样。专诸对他们点头笑了一笑,也像往常一样。他对吴王的四大护卫并无恶感,他明白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他甚至有些欣赏他们的敬业精神,他设想如果他自己是吴王僚的护卫,他也会这么敬业。不过,他多少有些瞧不起他们,他自己是绝不肯干这行当的。为保护一个人而活,远不如为杀一个人而死,他想。况且,他们能保护得了那人不死么?这么想着,专诸又不禁笑了一笑,不再是礼貌的微笑,是轻蔑的冷笑。他知道他今晚会死在他们手中,但他也相信他们会死在他的赤云帮的手下。他死了,会名垂千古。他们死了呢?有谁知道?没有。有谁想知道?也没有。

专诸在吴王僚的四大护卫伴随下进入宴会厅的时候,下酒的腊味已经在席上摆好,黄酒也已经煮熟,酒香弥漫,烛光辉煌,排箫齐鸣,好一派欢腾的气象!专诸在切鱼的案前立定,把龙筋凤尾豚从网中抖出,放到案上,正要举刀破鱼之时,公子光从席上起立,举起酒杯,绕过席案,意思是要行到吴王僚的席前来敬酒,却不料一个踉跄,在吴王僚席前摔倒,酒杯滑落,酒洒一地。吴王僚吃了一惊,问道:怎么?又把脚给崴了?公子光一连“啊哟”了两声,然后说:可不是么!还是那右脚腕子。两个使女慌忙趋前,要把公子光搀扶起来。公子光把胳膊架在两个使女肩上试了一试,摇头说:不成。吴王僚见了,扭头吩咐身边的两个随从道:还不快去帮个忙,把公子光抬进去歇息!男人毕竟不是女人,两个女人搀扶不起,两个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公子光被两个男人轻而易举地抬走了。临走时丢下这么一句话:这龙筋凤尾豚我还真是吃不成了,当真便宜了你!

公子光走了,专诸手起刀落,把龙筋凤尾豚的腹部切开,左手按住垂死挣扎的鱼,右手放下切鱼的刀,把手伸进鱼腹。再往下,专诸应当把鱼肠、鱼鳔等等内脏掏出来扔掉。接鱼肠、鱼鳔等等内脏的竹篓已经备好,就在切鱼的案子的前边。再往下呢?专诸应当把龙筋凤尾豚扔到水桶里漂洗。三个盛满清水的大木桶也已经备好,就在切鱼的案子的右边。这样的操作专诸已经当着吴王僚的面重复过五次,无论是对于吴王僚,还是对于吴王僚的四大护卫,都已经没有新鲜感。没有新鲜感就很难叫人聚精会神。不能聚精会神就很难察觉到细微末节的区别。专诸把手伸进鱼腹的时候,同前五次没什么两样,当他的手从鱼腹里出来的时候,右臂上的衣袖跳动了一下,这与前五次就不一样了。衣袖为什么跳动,因为手臂的肌肉跳动了一下。手臂的肌肉为什么跳动?因为手指有攥紧的动作。把鱼肠、鱼鳔掏出来是用不着攥紧手指的,专诸手里抓住的不止是鱼肠、鱼鳔,还有一条鱼线,杀人的鱼线!可这细微末节的区别被吴王僚以及他的四大护卫给忽略了。当鱼肠、鱼鳔掉下竹篓的同时,吴王僚的脖子好像颤动了一下,又好像没有,正像那灶台上的葫芦。所不同的是,葫芦齐腰处既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什么,吴王僚的脖子上却多了一条红线。什么红?血染的红。什么线?刀切的线?剑削的线?都不是,比刀切的线要薄,比剑削的线要轻灵。当鱼线在吴王僚的脖子上划开一道红线的同时,专诸左右两手各自劈下一掌,立在他左右两边的两个护卫一齐跌倒,再也没有动弹,两具躯体倒地之前业已化作两片,还怎么动?还怎么弹?酒香凝固了,烛光凝固了,排箫的声音也凝固了。也许都没有,只是人的神经凝固了。什么人?一屋子的人,包括专诸自己在内。伍子胥说得对,吴王僚的护卫不都是白吃饭的。当专诸劈下两掌的同时,两把匕首刺进了专诸的后心。

那晚以后的事情呢?公子光成功登上王位,史称吴王阖庐。吴王阖庐没有背弃誓言,登基伊始,便封专诸之子为上大夫,封潇潇子为武安君。往后每逢专诸忌日,吴王阖庐必然亲临专诸庙,对着专诸的枣木塑像行长揖之礼。潇潇子既没有守寡,也没有再嫁,成了名副其实的风流寡妇。专诸的儿子后来怎么样了?有人说是夭折了,因为后世再也没有“专”这么个姓氏。有人说并非如此。怎么解释后世再也没有“专”这个姓氏呢?那时代的人,一但受封为大夫,都可以改用封地的地名为姓。专诸的儿子封在什么地方呢?史无记载,无从考核。换言之,如果你我的姓氏凑巧与当年吴国的某个地名相同,你我说不定就是专诸的后人。不过,这些身后琐事,专诸并不关心。专诸所关心的只是:我名垂不朽了吗?

 

专诸死后五百年,司马迁为专诸写了一篇正传。两千六百年后,司马非马又为专诸写了一篇外传。如果死人有知,他应当心满意足了。如果死人无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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