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非马:《最后的刺客》( 7 )

司马非马:《最后的刺客·专诸》( 7

§ 4 1

赤云帮的四条汉子走远了,湖上又回到了四望一片水,水外只见天的二人世界,不过,不再是一老一少的二人世界,是一男一女的二人世界。天际飘来一阵凉风,吹下一湖烟雨。茫茫烟雨之中,潇潇子从容不迫地宽衣解带,一丝不挂地在船板上躺下。专诸见了,头脑嗡然一响,停止了思维,忘记了一切,包括那因为想活出个名堂来而产生的愁绪。无忧无虑的专诸,恢复了男人的正常功能,令潇潇子感受到久违了的满足。也许专诸的确比别的男人更能,也许是专诸久经抑制,一旦暴发,所以特别能,也许只是因为专诸是她渴望已久的男人,所以用不着专诸花费多少力气攻坚,她自己就融化了她自己。这些,潇潇子都没有去想,她是懂得享受的人,懂得享受的人只享受结果,并无兴趣追究原因。不过,凡事都有终结,再好的享受也不能例外。几番云雨过后,专诸与潇潇子都心力俱竭,双双赤条条仰卧在船板上动弹不得,任凭风吹雨打,像两条退潮时没来得及走脱的鱼。

专诸但愿他就这么死了,一了百了。可惜,人不是朝生暮死的虫。人生不如愿的事儿偏多,不是偏少。想死的,死不了;求长生不老的,却偏偏死了。不知道躺了多久,专诸的心先活过来,接着躯体也恢复了知觉,两膝弓起,双手伸到脑后。潇潇子也许恰好在此时复苏,也许早就清醒了,只是在静静地养精蓄锐,等待时机。看见专诸有了动静,她大声吐了口气,双手在丰满肥硕的胸前胡乱搓揉,双腿一张一合。专诸果然有了反应,虽然不一定是潇潇子希望见到的反应,却正是潇潇子预料到的反应。专诸起身下到船舱,穿了衣裤出来,扔给潇潇子一条毯子。潇潇子会心地一笑,跳将起来,用毯子把自己裹紧。她感到极其得意,为什么得意?没有一个男人能不是她手下败将,身为一个百战百 胜的女人,能不得意么?

与潇潇子相反,专诸好像有点儿失意,没精打彩地下了船舱,盘腿坐下。不过,专诸的失意与潇潇子的得意绝对无关,他甚至并没有觉察到潇潇子的得意。男人在干完那事之后,都有些魂不附体,尤其是彻底地干完一场之后,更是如此。不懂事的女人往往因此而生气,以为是受了冷落。潇潇子不是那种不懂事的 女人,她是那种极懂事的女人。于是,她跟着下了船舱,打开漆红描金的食盒,拿出鱼、拿出肉、拿出酒来,笑盈盈地送到专诸面前。

“你究竟是谁?”吃了鱼,吃了肉,喝了酒,专诸恢复了思考的兴趣。

“我潇潇子就是潇潇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同你专诸的毛病一样。”

潇潇子说罢,本来想笑,可是还没笑出口,笑意就在嘴边凝固了,变成了疑惑和惊喜。她发现专诸脖子上挂着的那颗青铜玺,还真有些像她从赤云帮偷走的那一颗:玺钮都是一个兽头,头上都有两只角,似羊非羊、似牛非牛。先前她哄赤云帮那五条汉子的时候,只是见机而作,其实并不曾留意那玺是什么样子。方才她同专诸在船板上扭在一起翻过来、滚过去,要死要活的时候,这颗青铜玺与她之间几乎没有距离,不过,那时她灵魂出窍、心不在焉,对那青铜玺视而不见。这时候她与专诸面对面促膝而坐,安祥而抚媚地望着她的俘虏,她忽然有了这样的发现。

“你能不能把这玺摘下来让我看一看?”她问。

专诸立刻照做了,人都给她了,还在乎什么玺?潇潇子把玺拿在手掌仔细把玩了一回,交还给专诸,说:“我原来还疑心那说法不见得可靠,现在看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专诸接过玺,挂回脖子,问:“什么说法?”

潇潇子不答,却一连反问道:“你这玺难道也是偷来的?就算这玺是偷来的,那柔掌难道也偷得来?”

专诸沉默不语,他想说:什么柔掌?我不是说过那掌法叫刚掌么?但他没有说出口,潇潇子的眼神令他明白:想哄骗她潇潇子,徒自取辱而已。

“你既不否认,那就是默认了。”

“默认了什么?”专诸真的没听懂,他在潇潇子面前也不敢不懂装懂。

“这玺也许假、也许真。我不是玺印鉴赏专家,不敢妄下断语。不过,你那柔掌绝对不假。假的柔掌也许也能杀人,但绝不可能令人那样地死。你既会柔掌,又把这青铜玺挂在脖子上当宝贝,连干那事儿的时候都不肯摘下来,我看这玺也假不了。”

“什么假不假?真不真的?”专诸还是不明白。

“看来你还当真一无所知,怎么可能?”潇潇子不敢置信般摇一摇头,“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徐无鬼虽然教你练功,却并没有告诉你他是谁。他也并没有把这玺传给你,他不过是死了,你莫明其妙地得了这玺。”

听了这话,专诸不由得一惊,怎么潇潇子好像亲眼目睹一切?徐无鬼是谁?他问。徐无鬼就是赤云帮的掌门,潇潇子这么回答。徐无鬼长得什么模样?他又问。潇潇子听了一笑,说:你问我?我还正想问你呢!你跟他过了这么多日子,难道没有见过他?专诸说:我当然见过他,我不过是想核实一他就是徐无鬼,徐无鬼就是他。专诸这话说得有些不清不楚,不过,潇潇子却听得明白。她知道专诸所说的那个“他”,就是把专诸抚养成人的那个老头子。她说:这就难了。专诸问:有什么难?潇潇子说:徐无鬼从不以真像示外人,据说见过他的真面目的人至多只有三个:他老婆,早就死了。他女儿,据说也死了多年了。如果你所说的那个“他”,真是徐无鬼,那么,你就是那第三个,也是唯一还活着的一个。你同谁去核实?专诸听了这话,半晌不语。半晌之后,问道:赤云帮是干什么的?潇潇子说,赤云帮嘛,是个秘密帮会,本是展跖属下的一个派系,展跖死后,南下吴楚,经常在太湖、长江一带行劫。

展跖是什么人?鼎鼎大名的江湖巨盗,展禽的同胞弟兄。展禽又是谁?鼎鼎大名的鲁国大夫,三执鲁国之政。不仅内政外交是个能人,而且还有坐怀不乱的能耐。什么叫坐怀不乱?打个比方吧,像我刚才那样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不过不是躺在船板上,是坐到他膝盖上,他能有本事把我撵走。这就叫坐怀不乱? 敢情他不是个真男人。笑话!他怎么不是真男人!他的女人多得去了,而且还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他的能耐在于能够自我控制。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见了脱光衣服的女人,除去脱光自己的衣服之外,就拿不出别的办法来?潇潇子说完,放肆地笑;专诸听罢,羞红了脸。女人是事前害羞,男人是事后害臊,否则,怎么说男女有别呢?

等潇潇子放肆地笑完了,专诸换个话题说:这展跖既然是贵族出身,怎么好端端放着卿大夫不当,却去做强盗?潇潇子笑道:这就是所谓人各有志嘛。再说,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展跖做了强盗就小觑他。当年他展跖手下兵车百乘、士卒千人,横行于淮泗之间,所向无敌。诸侯公卿望风披靡,至今提起他的名字依然丧胆。你想他活着的时候,活得有多风光!听了潇潇子这话,专诸想: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么一种活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过!公子光的风光日子靠的是出身,展跖的风光日子靠的是本事。我专诸虽然没有出身,本事不也还有些么?这么一想,于是就问:你看我是不是也是块当强盗的料?潇潇子装模作样地对专诸端详一番,然后说:当个小盗嘛,我看你是没问题。至于像展跖那样的大盗,那我就不知道了。专诸说:怎么?你觉得我的本事不够大?刚才你看我那一掌劈下,难道不也吃了一惊么?潇潇子摇头道:不是这意思。杀人,你绝对一流,连展跖也不一定比你高明,可那只是匹夫之勇。当大盗,要的是另一种本事。

另一种本事是什么本事?当强盗难道不就是杀人?专诸不以潇潇子的话为然,心中这么想,虽然嘴上不曾分辩。潇潇子看透他的心思,笑道:你听说过“盗亦有道”这句话吗?没听说过吧?这话就是展跖说的。展跖把当强盗的“道”,归结为五个字。五个什么字?第一个字是圣,所谓圣,就是能预知宝藏之所在。第二个字是勇,所谓勇,就是前进的时候,自己当先冒险,让别人在后头跟着。第三个字是义,所谓义,就是撤退的时候,让别人先跑,自己殿后。第四个字是智,所谓智,就是能正确判断成功的机会,不能成的事绝对不做。第五个字是仁,所谓仁,就是分赃均匀,绝对不多吃多占。这五个字,你能做到几个?一个?两个?充其量也就俩吧?怎么样?想当大盗,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吧?

专诸听了,沉默不语,只顾喝闷酒。潇潇子懂得怎么调理男人:不能叫男人气焰嚣张,更不能叫男人垂头丧气。气焰嚣张的男人,干那事儿缺乏情趣。垂头丧气的男人,那事儿根本就干不成了。于是她拍拍专诸的肩膀,往专诸嘴里喂一块鱼,安抚道:不是说你不能,能够做到既勇又义的人,这世上能有几个? 你已经很不简单了。真能办得到圣、勇、义、智、仁这五个字的,古往今来,大概也就展跖一人。要不,怎么展跖一死,他手下的人就四分五裂、土崩瓦解了呢?徐无鬼靠那柔掌的功夫,有那么一百条汉子跟他,不也就是个小强盗头儿吗?连长得什么模样都不敢让人知道,哪能同展跖比?人家展跖可是?詈罘滞タ估裱剑∽ㄖ畎涯怯闫?滔驴冢?剩盒煳薰硎窒抡嬗幸话倮刺鹾鹤樱俊′熹熳铀担翰畈欢喟伞6嘁桓錾僖桓鲇钟惺裁聪喔桑孔ㄖ钏担何业囊馑际撬担?绻?煳薰硎窒抡嬗心敲炊嗳耍?煳薰砭筒豢赡苁撬?恕d熹熳游剩何?裁淳筒豢赡埽孔ㄖ钏担核?永床怀雒牛?泊永疵蝗死凑夜???趺纯赡苤甘挂话倮慈舜蚪伲夸熹熳铀担赫?你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专诸听了这话,并不追问,他知道潇潇子还会有下文。果不期然,潇潇子仰头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杯,说出这么一席话:

徐无鬼二十五年前突然失踪。为什么失踪?因为女儿跑了。徐无鬼的老婆夏姬,据说美艳风骚无比,可惜芳年早逝,身后留 下一女,小名馨儿。徐无鬼以后虽然有过不知道多少女人,却从来不曾再娶。有人说是因为忘不了夏姬,有人说是因为馨儿不肯。究竟如何?既无从得知,也无关紧要。不过,徐无鬼溺爱馨儿,对馨儿百依百顺却是有目共睹,无可置疑。徐无鬼既然对馨儿如此溺爱,馨儿为什么会跑?因为徐无鬼有一样不依馨儿,馨儿看中的男人徐无鬼看不中,结果馨儿就跟那男人私奔了。徐无鬼知道了又急又气,撇下赤云帮不管,只顾去追馨儿。谁知这一去就渺无音信,从此没有再回到赤云帮去。

至于徐无鬼究竟找着了馨儿没有,说法不一。有人说在太湖某个弯汊里看见他同馨儿一起 出入。有人信,有人不信。不信的说,谁也没见过徐无鬼的真面目,怎么就能确定是他?信的人说,虽然没人能认出徐无鬼,可馨儿从来没戴过面具,不难被人认出。同馨儿在一起的那男人看上去比馨儿大三十来岁,长得又有些相像,不是徐无鬼,还能是谁?同馨儿一起私奔的男人呢?有人说被徐无鬼吓跑了,有人说被徐无鬼给杀了。真假难说,总之,从此没人再见过那男人。后来又有传闻,说馨儿诞下一个男儿,自己却因难产死了。这说法也是有人信、有人不信。信的人说,有人看见徐无鬼带同一个男婴住在某个湖汊里,深居简出,行踪诡秘,馨儿却再也没人看见过了。不信的人说,有人去那湖汊里探访过,只见到一座空草房,并无人烟。再往后,又有人看见一个老者带同一个小伙子一起住在另一个湾汊里,关系不同寻常。那小伙子白天在湖上钓鱼、打鸟,晚上在院子里练功夫。练的什么功夫,没人见过,只听见“噗嗤”、“噗嗤”响。懂行的说大概是在练什么掌功。于是有人猜测:那老者就是徐无鬼,至于那小伙子嘛,不是馨儿之子,还能是谁?

登录后才可评论.
Logo

Looks like your ad blocker is on.

×

We rely on ads to keep creating quality content for you to enjoy for free.

Please support our site by disabling your ad blocker.

Continue without supporting us

Choose your Ad Blocker

  • Adblock Plus
  • Adblock
  • Adguard
  • Ad Remover
  • Brave
  • Ghostery
  • uBlock Origin
  • uBlock
  • UltraBlock
  • Other
  1. In the extension bar, click the AdBlock Plus icon
  2. Click the large blue toggle for this website
  3. Click refresh
  1. In the extension bar, click the AdBlock icon
  2. Under "Pause on this site" click "Always"
  1. In the extension bar, click on the Adguard icon
  2. Click on the large green toggle for this website
  1. In the extension bar, click on the Ad Remover icon
  2. Click "Disable on This Website"
  1. In the extension bar, click on the orange lion icon
  2. Click the toggle on the top right, shifting from "Up" to "Down"
  1. In the extension bar, click on the Ghostery icon
  2. Click the "Anti-Tracking" shield so it says "Off"
  3. Click the "Ad-Blocking" stop sign so it says "Off"
  4. Refresh the page
  1. In the extension bar, click on the uBlock Origin icon
  2. Click on the big, blue power button
  3. Refresh the page
  1. In the extension bar, click on the uBlock icon
  2. Click on the big, blue power button
  3. Refresh the page
  1. In the extension bar, click on the UltraBlock icon
  2. Check the "Disable UltraBlock" checkbox
  1. Please disable your Ad Blocker
  2. Disable any DNS blocking tools such as AdGuardDNS or NextDNS

If the prompt is still appearing, please disable any tools or services you are using that block internet ads (e.g. DNS Servers).

L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