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大是我的母校。 但如果你问我对它的情感, 却是一言难尽。
85周年校庆, 在久别后重回故里,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变成了“华侨”。从这样一个角度望去, 无边情感漫漫袭来。
记忆里, 20出头的我, 对华侨这个概念是没有什么特别印象的,只记得我在大学毕业论文的导师据说是留洋归来的,但他的身上好象没有什么留洋的印迹。那时印象中的华侨定格于这样一种形象:疏理的油光发亮可以让苍蝇都立脚不住的头发, 古铜色的皮肤, 身上隐隐飘出莫名的香水味。这样的形象还和闯南洋连在一起。
究竟何以是这样的形象? 也许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华侨便是这样的形象?
现在想来, 这样的形象也许应该是来自香港, 新加坡一类的华侨,商人, 不标准的普通话。 那是80年代初, 外边的世界是如此遥远。尽管酷爱西方的弗罗依德自我实现存在主义, 但于我, 实体的西方或港台与之却好象是没有连接在一起的。
当我狂热着80年代的西方思潮, 我忽略的是,其实我脑海中那浮动的形象方是主流。
20年后, 当我被母校邀请着回来参加校庆的时候, 我看清楚了,那个青春洋溢的时代的我对我周围的现实是如此隔靴搔痒。
85周年校庆, 到处飘荡着一个名字, 那就是厦大的创始人:陈嘉庚。 曾旅居新加坡的华侨, 巨商。
4月6日, 校庆当日, 电视台播送着关于他的纪录片;校园里到处飘荡着他的那个年代的校歌:
“自强,自强,学海何洋洋!谁欤操钥发其藏?鹭江深且长,致吾知于无央,吁嗟乎南方之强!自强,自强,人生何茫茫!谁欤普渡驾慈航?鹭江深且长,充吾爱于无疆,吁嗟乎南方之强!"
陈嘉庚, 生于忧患时代, 满怀自强之心。 他倾其大半生和全副身家, 创办了厦门大学。 没有陈嘉庚, 就不会有厦大。那么对陈嘉庚之纪念和缅怀, 折射着是我们民族感恩之传统?
还有什么吗?
厦大校庆之后,我去了杭州, 在西子湖畔, 看了岳飞庙和苏东坡纪念馆。 在这所有纪念的思想中, 似有一种一以贯之的东西: 在苏轼纪念馆里, 极大的一部分陈列品表达的是他对西湖之贡献。
而岳飞之慷而慨, 慨而皇的念念不忘救国雪耻,“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与陈嘉庚的气质和精神是如此之象。
爱一个群体, 献身于一个群体, 欲强此一群体。。。。。
这是我们民族的文化基因使然, 还是上个世纪屈辱史转移出来的富强情结?
想起富强二字, 就会联想到相应的”启蒙”。富强和启蒙曾被总结为中国近代史上两大主题, 学者说, 后来富强主题压倒了启蒙主题。 今日依旧如此?
居于海外多年, 再也看不到与富强关联的救亡二字的意义。看今日中国不早已经逐渐富强起来吗? 还有谁敢外在地欺负中国呢?
但是启蒙呢?富强之终极又是什么呢? 它培养怎样的个人呢? 这不才是大学之要意?
观览各种各样的名人纪念馆, 我非常兴趣的是他们的个人性, 在他们独特的生命际遇中, 如何将他们之生命精华塑造表达出来。在总被以集体历史的视野出发的单一叙述而淹没的残存旧风物中, 这时常不是件易事。于是我时常需要默默一人独自徘徊在无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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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后不见的厦大是如此美丽, 各种各样的高楼大厦平地而起: 颂恩楼, 逸夫楼。。。。。
原来都是华侨之捐赠。飘洋过海打工经商致富的华侨回归来, 反馈财富于学校。并将他们的名字刻在楼上, 青史留名;校庆的时候, 他们被邀请为贵宾, 尽尝为一群体之骄傲儿子之身份。。。。。。
校庆的当天有个校友大会。我思量许久, 割舍掉听其他学术讲座,心中期望能有一次其乐融融的天南地北的交流。可惜, 大会的重要议程之一是关于厦大某个教育基金会的成立和捐款。 而后, 非常有秩序地, 大会主持人指定重量级人物(大约于捐款量有关?)一一发言, 而后时间有限,没有自由发言,就匆匆结束。
这样一些类似的故事,大约当年也是一些主流之主题。却岂是 当年20出头小本科的我能想象和了然的了? 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转系自我选择不能实现, 爱情烂漫之如何进行的无人指点的青春苦恼和梦想的一系列自我的故事中,不知窗外“大人“世界的风声雨声。。。
我毕业于厦门大学海洋系,回来的时候, 却已经不是海洋的学生, 我的自我选择的理想却是在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实现的,那一块和毫无“血缘“关系的土地滋润了我的职业之梦。
我在厦大的校园里穿行, 寻找心理咨询室的所在,找啊找,终于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它的存在。 它门窗紧闭, 铁栅门关着一扇绿色的门,上贴有一片纸 ,写着咨询开放时间。当学生前来咨询的时候, 是否需要紧低着头, 避开一切的视线呢?
“学海何洋洋!谁欤操钥发其藏?
人生何茫茫!谁欤普渡驾慈航?
鹭江深且长,致吾知于无央,
鹭江深且长,充吾爱于无疆。”
校歌的曲调之中有种纯净高远的东西,让我想起弘一法师的“长亭外古道边。。”, 让我想起五四时代的青年歌曲,皆是我最感亲切的地方, 且把它的歌词一改, 好让它能持续徘徊在我的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