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痕(三)

If there is anything you need, I won't be far a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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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马迭尔显得有几分冷清,没有几个人在吃早餐。一鹤挑了一个靠窗边的位子坐了下来,要了两份蛋糕,两份牛奶,还有一份报纸。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上他要的东西。“您慢用.” 临走还羡慕的看了一眼小思明,毕竟这年头对大多数人来说这顿早餐还算是奢侈品。

 

一鹤没有马上吃东西,而是拿起报纸,想先看看今天的头条。“田汉的《谢瑶环》是一株大毒草”,大大的黑字赫然印在第一版的头条上。一鹤皱了皱眉,合上了报纸,望了一眼窗外。对面的新华书店已经开门了,正门的牌楼上面,两个欧式半裸的少女托着花瓶的石膏像,在明媚的光线下显得非常柔和。透过冰花刚刚融化的玻璃窗,给人一种朦胧的美。一鹤回过头,不仅“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思明小小的脸蛋儿上涂满了蛋糕上的白色奶油,上下嘴唇是一圈儿白白的牛奶,小家伙正吃得津津有味。

 

“哎,老章,好久不见. 远远的一个胖老头,高举着左手,伴着这震耳的嗓子,迈着方步走了过来。一米七五的个头,礅礅的身子,红红的脸膛,威风凛凛,活似关公在世。

 

“老杨,是你呀!一向可好,今儿怎么这么闲在呀。” 一鹤站起身,和来客拱了拱手。“来来来,坐下说话。 怎么样,现在还唱《古城会》么?” 来客坐下身子,看了看四周,压低嗓子说:“不能唱了…..唉”。最后变成了一声叹气。“怎么的?” 一鹤神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了。胖老头敲了一下桌上的报纸,“看了吧!” 一鹤点点头。“现在不让唱这些个了。” 他又指了指第二版,“喏,你看。”一鹤仔细一看,“革命样板戏《芦荡火种》,《智取威虎山》,今起在市京剧院上演。” “听说了么,连马老板都不让唱了,恐怕人都保不住了。” 

 

“怜君身似江南燕,又逐秋风望北飞。劫数哇”,一鹤黯然了下来,“唉,这是怎么啦?51年辟《武训传》,54年是《红楼梦》,57年反右,58年大跃进,一个接一个,你说什么时候才有个头。” “嘘,小点儿声,三年自然灾害都挺过来了,凡事总有个因果。” 胖老头低声说。“剧团里开会,听说上面还要有大动作,唉,真不知道会怎么样,老章,你还好吧” 

“嘿嘿,我怕什么,都这么大岁数了,一把老骨头。” “还是小心点好,这年头,祸从口出哇,我先走了” 胖老头打了个躬,回头走了。“爷爷,那个爷爷是谁呀?” “他么,可是大名鼎鼎。得,你快吃吧,别让你妈着急。”

 

这是1966年二月的一天,生活似乎和以往一样一成不变。但是一股暗流已是蠢蠢欲动,整个中国都笼罩在这股暗流之下。 

吃过早饭,爷俩儿沿着四道街向回走,穿过通江街,过了红星体育场,向右转到高宜街上,远远的看得见友谊宫。

 

思明的家就在高宜街头上,两层的俄式小洋楼,明黄色的外墙,红色的屋顶,大理石的台阶。四壁的墙已是斑斑驳驳,屋顶也是破旧不堪。门前两棵参天的大榆树,红砖的甬道,一直延伸到人行道边。

 

这里曾是一鹤的祖产,解放后收归国有,这几年陆陆续续的有人搬进来,章家的领地于是越来越小,如今只剩下楼上的三间房子和一个厨房。从木质的大门进去,是13级的台阶,两边堆满了各家的杂物,门从外边一关上,里面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一鹤和思明是走熟了的,数着台阶,摸到二楼的平台,又打开第二层门,只有一盏暗淡的吸顶灯照着整个走廊。2005/1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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