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水
文★一路上有你
上周回家,难得能与几位长辈在一起,凝神聆听着他们话叙当年。实际上人到了这个岁数还是非常眷念过去的时光的。虽然,岁月的年轮使他们由曾经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变成了如今的古稀老人,但,只要他们在一起还是要认真而深情地回味着往事。他们与土地作伴相随了几乎是一辈子,无不感慨良多。
他们絮叨的事情很多,娓娓道来,神情自是,言深旨邃,我聚精会神用心记载着。对他们所经历的也有我能从模糊的意识中挖掘出零星片影。突然对过去的看水经历有了亟亟的怀想。赶忙央求他们能够多回忆些细节。我那时也就七、八岁吧,还在暑假期间,看水,在那个年代是很普遍的。尤其到了盛夏时节,如果连续数日无雨,那么,强烈地炽热的阳光很快就烤干了稻田里的水份,正旺生着的水稻迅急蔫遢下来,又急速地将几眼水塘也熏蒸的即将干涸。乡亲们也知道靠天是没有任何把握的,他们及时地联系引水灌溉。很快那从上游奔泻而下的水流湍急,呈势不可挡之壮观,从那蜿蜒、曲折的河道里冲涌向前,河道很快涨满了水,浑浊的、涌涌的迂回翻滚着。沿途的河堤上立即开启着闸口,水流汲汲,很顺畅的流入干渴的农田,溢满了水塘。一些地势相对较高的农田,只有用水车进行抽灌。这个时候使用水车是很轻松的,无须出大力流大汗了。
夜晚是需要看水的。看水人的职责就是负责巡视垄沟,防止垄沟跑水或挖开或堵上,引领水流顺序灌溉田畦。虽然责任不是重大,但也不可慵懒、敷衍,不能懈怠、塞责。
落日的余晖在西山泛着一层昏黄的色调,缓慢地沉没下去。乡村此刻才柔美的进入夜晚。每家每户都得派往一人去看水。因为小,我对任何事情都抱有好奇心,父亲也乐意带着这个小不点,他每次出去都要带上一个大手电筒,一个鱼笼,一把铁锹,一张窄仄的篾席。我也带着自己的装备---鱼叉!乡村夏日的夜晚是诱人的、壮美的、柔媚的。天空挂着粲然的星斗,月光或浅或深,不论怎样都有着明晰的清幽的光影在倾泻着。清莹的塘水泛溢着银辉;蛙鸣的鼓噪急迫而响亮,一阵阵、一遍遍地颂咏着自己的声情;河道两岸的树冠上传来的蝉的忽低忽烈的声音穿透了绵绵的窎渺的穹苍,与对岸的村庄遥相呼应着,濡染了也热腾着的夜晚;
看得见那凌空飞舞着又拖曳着微微光点的萤火虫在无序、散乱地飘荡、游离着;一条废弃的马路(原104国道)明晃晃、弯扭扭的宛如白绸铺展着,在淡然、幽幽的月光下显得深邃、悠远,夐若千里。稻谷秀穗,莲藕结蓬时氤氲、馥郁的清香扑面而至,沁人心脾;来往梭巡的人影使河道两岸住家的犬吠声急冲冲、狂迭迭。
河堤上、稻田埂上不时的有灯影晃亮着,看水的人碰面了总要认真的拉呱一阵子,还有那怀有心事的农人纵情地吟唱着只有自己能听得懂的歌诀,这声音有些幽婉,有些迷离,有些黯然,那些个年纪大点的农人马上就会高声戏谑着:“大晚上的,你鬼叫街(俗语念gai)啊!”
实际上在看水的同时还可以拾些海虾,逮些杂鱼的。那涓涓或湍湍流淌着的水流总会招徕鱼虾的兴致。记得当时我们在一个由急水冲砸而成的水凼里逮了好几条乌(头)鱼和鲫鱼。我手中的鱼叉其实也没用上排场,只是在吓唬吓唬追撵着的狗而已。看水是个整夜行动,也使我更多的接触了父亲。每晚我都会缠着他为我说上几个故事,实在太困乏了,就将席子就地一铺,很快便呼呼大睡。看水的几夜父亲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他总是摘来几片荷叶当蒲扇为我驱赶蚊虫,或因为天气灼热无法入眠,就带着我到田野里的藕塘洗个澡,水温泠泠、清凉,极为爽利、畅快,顺便踩出几根细嫩的藕茎品尝着鲜甜。后来由于天气顺溜,雨水充沛,就很少再有看水的事情了。
往事总是在我们记忆的肺腑里执拗的留存着一点滋味,给我们予甜美的忆念,它牵挂着我们一生的时光。于是,当夜幕降临时,我再次翻阅往事时,淡忘的又被我重新刷新,在温情、依依的回忆中尽情、诚笃地抓住一些人生过往中的真谛